風雨樓內,死寂如寒潭萬丈,每個人的呼吸似乎都能聽見,緩慢到仿佛停駐。筆言閣 www.biyange.com 更多好看小說
一道道駭然的目光如風雨忽至,紛紛交錯,最終都落在了解琵琶的身上。
誰也沒有想到,眼前這個美艷女子,竟懷驚世之術,一念動雷霆,翻手覆雨之間居然便破了顧臨庭的【赤芒劍丸】。
更沒有人想到,在【九江府】內,居然有人膽敢對顧家嫡系弟子出手,動心起念,便是不死不休。
顧臨庭卻是在眾目睽睽之下,鬥法失敗,直接倒了下去,生死不知。
「怎麼可能……」
顧長安眸光深凝如淵,死死地盯着解琵琶。
他知道,顧家的【劍丸】絕對不是如此不堪一擊,那可是北涼顧家的祖傳秘法,歷代以來只在嫡系血脈之中傳承。
比起尋常法寶,它更加靈動玄妙,比起一般術法,它更加霸道恐怖。
諸法生精要,修劍如煉丹,一粒吞入腹,我命不由天。
此術之強,靜望長生,動起殺機,天地風雷,百無禁忌。
解琵琶居然僅憑一口真氣,便破了顧臨庭的【赤芒劍丸】,這簡直不可思議。
顧長安卻是不知道,這便是解琵琶覺醒的【瘟部大魔神通】的恐怖之處。
滾滾紅塵,便是丹爐,便是藥罐。
在這裏,有着數不清的「毒」,那是修行者看不見,卻最為忌憚的瘟疫。
瘟部大魔神通最可怕的地方便在於,紅塵之中采諸藥,練就一口真氣,如毒如穢,不似邪祟,卻可污諸修之道行,煉至絕處,天人五衰,穢落諸寶,強橫得不可思議。
「殺……殺……殺人了……」
就在此時,剛剛跟在顧臨庭身後,一位嬌滴滴的女子顫顫巍巍地叫道,悄美的臉蛋上再也沒有了剛剛的驕縱與倨傲。
「大膽妖孽,光天化日,竟敢行兇傷人,還不速速逃……呸……速速就擒……」
就在此時,李末第一個跳了出來,橫眉冷對,怒聲呵斥。
「好一個正義之士……果然是邪不壓正。」
解琵琶秀眉蹙起,玲瓏身段悠悠一轉,竟是化作一股妖風,直接出了風雨樓。
「好妖孽,算你跑得快,否則今天我必要替天行道。」
李末看着遠遠遁走的解琵琶,義正言辭,那嗓門隔着半條街都能聽到。
這一幕,讓風雨樓上下都看得目瞪口呆,投向李末的目光卻是古怪無比。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剛剛是因為顧臨庭出言不遜,先對眼前這位青年生了殺機,才引得那妖艷女子出手,惹來殺身大禍。
「客……客官……剛剛你們是一道來的吧。」
就在此時,旁邊的夥計硬着頭皮,忍不住道。
顧家的少爺倒在了他們風雨樓,這可是大事,女的走了,怎麼也得找個背鍋的啊!
「你可別瞎說……一道進門就認識嗎?「
李末白了一眼,沉聲道:「我們不認是她!」
「可是……」
「可是什麼?救人啊……趕緊救人……往亂葬……呸……往醫館送啊……」李末出言,將夥計的妄言打斷。
頓時,所有人都如夢驚醒,一陣陣高呼聲此起彼伏,這才想起硬挺挺倒在地上的顧臨庭。
「我們走……」
趁着亂,李末拉起顧長安便往樓外走。
「客……客官……你怎麼走了?」
就在此時,那夥計眼疾手快,趕忙迎了上來。
「我們做好事不留名。」
李末一抬手,直接將那攔路的夥計撞開,一溜煙出了風雨樓。
當那夥計轉過身來,卻早已尋不見李末的蹤影。
「完了……庭少爺上面吐血,下面尿血……好像快不行了。」
「鞋都掉了……可能救不回來了……」
「庭少爺的屍體……身體好像有點涼了……」
一陣陣呼喊聲此起彼伏,忙亂中,不知是誰一腳踩在了顧臨庭的胸口處,一口老血噴涌而出,侵染了風雨樓的地板。
……
傍晚,顧家老宅。
祠堂內,一尊尊牌位好似豐碑般佇立在神龕之上,下方香火繚繞,如雲煙涌動。
此刻,一位面目威嚴的中年男子立於祖宗牌位前,蒼眉豎起,可怕的威勢從那挺拔的虎軀之中散發出來。
以至於,整座祠堂內的氣氛緊張得猶如弓弦勒緊,一觸即發。
顧狂山,這位顧家當世的家主,心情煩悶到了極致,眉宇之中甚至難掩凝若實質的殺意。
坐在這樣的高位,他已經很少有這般情緒外露的時候了。
可是今天卻有些不同……
「父親……」
就在此時,朗聲傳來,一位青年漫步走了進來,丰神俊秀,明眸如藏星月,眉宇似生劍魄,他氣息渾然,尤其是在踏進祠堂的那一刻,原本繚繞的香火頓時變得更加濃烈。
「先敬香吧!」
顧狂山看着顧臨淵,看着自己的兒子,看着顧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年輕人,神色稍緩,卻也沒有忘了規矩。
顧臨淵點燃三株清香,對着祖宗牌位躬身膜拜,禮畢後,方才轉過身來。
「父親,事情我已經知道了……人為也看過了……」顧臨淵沉聲道。
「命保住了,人已經廢了。」
「諸靈盡廢,丹落成泥……真是好手段。」
就在此時,顧狂山的眸子裏湧起一抹森然的寒意,他一抬手,一團黑漆漆的疙瘩便丟在了顧臨淵的身前。
「這是……」
顧臨淵俯身撿起,略一查看,原本平靜的眸光豁然顫抖。
「這是劍丸!?」
「我顧家的劍丸,采天地珍萃之精魄,養劍如煉丹,修劍似求道……此乃殺生之術,亦是殺生之法……」顧狂山的聲音沉重冷冽。
外界對於顧家劍丸的認知終究粗淺。
這不是普通御劍之法,而是以劍為引,在體內練出真靈,等同于丹田靈苗,乃是性命雙修之術,扣望長生之法。
圓陀陀,金燦燦,不破不壞之性,才能練出那千里殺人的劍氣。
因此,顧家劍丸最不怕的便是妖邪魔功,縱然受到污損,也不會破敗。
甚至於修煉者死後,他們體內的劍丸也能保存下來,被顧家回收,或賜予後輩,或煉成法寶,或者參修大丹……玄妙非凡。
正因如此,北涼顧家世代相傳,千年不衰,反而越發強大。
可是顧臨庭的劍丸,此刻卻如同一塊鐵疙瘩,一抔黑土塊……靈氣泄盡,平凡無奇,毫無神秀可言。
「怎麼會這樣?即便破了劍丸,何至污損如此?」顧臨淵神色變得異常難看。
他終於知道向來沉穩如巨舟,掌控一切的父親今日為何如此煩躁。
在顧家漫長的歷史上,唯有三百多年前的黑劍,曾經真正破過他們顧家【劍丸】……
那個男人依仗【永夜劍】,能夠憑空攝取劍丸,將其中的精華吸收殆盡。
在那段歲月里,黑劍簡直就是顧家的噩夢。
那一輩的顧家絕頂高手,幾乎都死在了黑劍的手中。
可即便如此,被【永夜劍】吸收之後的劍丸,依舊算是不錯的珍材。
打個比方,黑劍洗劫之後的劍丸,就好像是貶值的銀錢,雖說價值大跌,可依舊能夠買賣,只不過購買力降低了許多。
可是顧臨庭的劍丸,卻徹底成為了一件垃圾,毫無價值可言。
「到底是什麼人幹得?竟有如此能耐?」顧臨淵沉聲道。
顧家傳承千年不破的秘法竟然被人破了,這個消息足以讓顧狂山暴怒。
「是個妖女,我已經讓犬衛去查了……竟然沒有半點線索……我猜測那女子應該是一頭大妖……」
「大妖!?」顧臨淵眸光微沉:「九江府何時來了大妖!?」
涼州有名有姓的大妖,幾乎都在他們顧家名冊之上。
「莫不是北邙荒丘來人了?」顧臨淵略一沉吟,忍不住問道:「父親,還有別的線索嗎?」
「自然有……有人親眼見到,那妖女是跟着兩位青年一同入城……」
「什麼人?」
「一個也是我顧家子弟,旁系庶出……」
「吃裏扒外嗎!?」顧臨淵淡淡道。
在他心中,已經對顧長安判了死刑,顧家是絕對容不下這樣的反骨。
「還有一位……」
言語至此,顧狂山臉上的神情變得越發冷冽寒徹。
「他叫李末,乃是去年玄天館新榜魁首……」
「出身羅浮,承黑劍一脈!」
「黑劍傳人!?」
顧臨淵眸光驟然收縮,一抹寒意盎然而起。
無論是否與那妖女有關,僅憑這個身份,便是萬死難贖,天上地下,再也沒有人可以救得了此人。
「父親……」
「別急……他們畢竟是玄天館的人……朝廷的臉面還是要顧及的……」
「顧長安不過是我顧家的棄子,至於李末如今則是草標郎官,戴罪之身,無足輕重……」
顧狂山神色稍緩,倒是顯得氣定神閒。
「我已經差人去向玄天館要人了……」
「我想古二應該會賣我這個面子。」
在九江府,在涼州,顧家家主,涼州總司……這兩人是毫無疑問的兩大巨頭,跺跺腳甚至能夠讓九江江水改道。
顧狂山親自出面,僅僅要兩個無足輕重的小傢伙,無論如何,古非凡也會給這個面子,要了這份人情。
「家主……」
就在此時,一陣蒼老的聲音從祠堂外傳了進來。
「人已經押回來了。」顧狂山冷笑道。
「古總司說……顧家要的這兩個人,暫時誰也動不了。」
轟隆隆……
話音剛落,一股恐怖的威壓從古老的祠堂內沖天而起,似雷霆浩蕩,裹挾着深深的震怒。
此刻,整個顧家老宅似乎都在顫動,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侵染霜天的滔天怒火。
此時此刻,誰都知道,九江府要死人了。
……
九江府,玄天館。
燈火執仗,兵甲森嚴,比起青蟾城的寒酸,這裏才算有了一絲大乾國教的氣派和威嚴。
顧長安和李末離了【風雨樓】之後,便來此報道。
按照規矩,顧長安獨自一人入館述職,足足三個時辰,方才出來。
「這麼點破事,問了這麼久?」
李末見顧長安出來,趕忙迎了上去。
「破事!?九毒古蠍可是大妖,她在北邙荒丘分量有多重你不知道?算起來也是北煞玄僵一脈……如今連人帶山都沒了……出了這麼大的事情,我居然一問三不知……」
「上面甚至都開始懷疑我是不是被北邙山給策反了。」
「你有沒有被策反?」李末隨口問道。
「滾蛋……我踏馬就是被你給策反了……你老實說,那女人到底是誰?」
顧長安將李末拉到角落,低聲問道。
白天的事情,他念念不忘,以至於剛剛述職的時候都走了好幾次神,這讓上面誤以為他是不是心虛了,早已上了北煞玄僵的賊船,述職幾乎變成了審問。
不過顧長安也沒有想到,這才剛剛進入九江府,竟然就捅出了這麼大的簍子。
臨來的時候,顧長安可是千叮嚀,萬囑咐,讓李末低調一些,儘量別惹事。
「你是不是瞎了?明明是那姓顧的先動的手。」李末一臉無所謂道。
「你就說那女的到底是誰?」
「九毒古蠍啊……我沒告訴你嗎?」
「你告訴我媽……草……我就覺得這事不對勁……」顧長安雙目圓瞪,差點沒跳起來。
他做夢都沒有想到,一路跟隨在側的女子,居然就是玄天館如今一直在尋找的無底洞主,九毒古蠍。
「我早就跟你說這事是我乾的,你讓我別開玩笑……」李末攤開雙手道。
「你……」
「李末……總司大人召你覲見。」
就在此時,一陣高呼從內堂傳來,將李末的目光拉了過去。
「自己小心點。」
顧長安面色微沉,拍了拍李末的肩膀,下意識關心叮囑。
「知道了。」
李末正了正神色,跟着那甲衛入了內堂。
「等着吧。」
說着話,那名甲衛轉身離開,便只留下李末孤零零一人在堂內。
「封疆大吏的官衙竟然這麼簡樸……」
李末轉了一圈,內堂的陳設卻是簡單至極,甚至連幾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
「嗯!?」
就在此時,李末走到了一旁,卻見空蕩的牆壁上掛着一幅古畫,上面畫着一座山,山勢高聳入雲,山道延綿如蟒,依稀還能見到幾名捉妖師模樣的人影深入山中。
「這是……」李末心頭微動,只覺得這畫中的古山卻是如此熟悉。
「那是羅浮山!」
就在此時,一陣低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