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呵了一陣,朱慎錐繼續問亢有福他的想法,既然已經打算把祖業給弟弟亢有祿接手了,那麼他又準備怎麼自己做呢?
亢有福搖搖頭,說自己還沒完全想好,這也是這些日子才發生的事,而且眼下是年底,馬上就過年了,弟媳過些天恐怕也快生了。家裏的事不少,暫且不考慮這些,等弟媳的孩子出生,家裏的事都忙完了,再琢磨也不遲。
聽他這麼說,朱慎錐點頭表示理解,不過他遲疑了下後問了亢有福一句話,讓亢有福頗為意外。
「六爺,您剛才說的我沒聽錯吧?」
朱慎錐拿起茶壺續了茶水,端起茶杯慢慢喝着茶道:「你沒聽錯,說起來這個事也你也有些關聯,這一次針對劉家,我找了些關係,官府那邊把劉家抄沒的一家店鋪低價給了我,也算是佔了一回便宜。」
「既然這店鋪是這樣來的,那麼也就和你有點淵源。剛才的那些補償既然你沒要,就用這個來當補償如何?怎麼做買賣這個我不擅長,我的身份也實在不適合拋頭露面,這些年你自家的買賣打理的不錯,眼下又有自己想做事的想法,與其辛辛苦苦白手起家,倒不如幫着我接手這家店鋪試試?」
說到這,朱慎錐笑了起來:「如果你答應,我來當東家,伱就當大掌柜,生意上的事交你打理,此外再給你留一成份子,覺得如何?」
亢有福聽完,想都不想就正色道:「六爺給臉小的自然得端着,此事小的應下了,六爺有所差遣,別說讓小的當大掌柜再加一成份子了,哪怕沒有份子就當個夥計小的也在所不辭!」
「好!」
哪怕說這事之前朱慎錐已有十分把握,可當亢有福毫不遲疑地就答應下來,還是讓朱慎錐極為高興的。
這些日子朱慎錐和亢有福接觸下來,非常了解亢有福這個人。
亢有福不僅聰明過人,而且是一個天生的生意人,在生意上想法頗多,又頗有膽識。更重要的是,亢有福知恩圖報,不是那種見利忘義的小人,這點尤其不容易。
朱慎錐自帶着王家村的人走鹽以來,一直在暗做準備,走鹽的獲利雖大,可畢竟不合法,而且風險也大。
哪怕他現在招攬了羊頭山的李虎等人,通過這種方式分散了走鹽的風險,可誰能保證未來會不可不預知的問題呢?
走一步看三步,未雨綢繆,朱慎錐向來不是靠一時衝動去做事的人。他的謀劃長遠,而且要做到這點僅僅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的。
現在他最缺的就是能真正幫到自己的人,王家村的人雖可靠,可能真用得上的卻不多。哪怕是自己的表弟王晉武也不過是一介武夫罷了,讓他幹些打打殺殺衝鋒陷陣的事絕對沒問題,可要讓王晉武在這方面幫自己根本不是那塊料。
就算是朱慎錐一向看重的夏冬,無非也就是讀過幾本書,做事認真仔細罷了。小事交給他或許沒關係,可大事同樣不成。
羊頭山那邊就更不用說,李虎兄弟幾個和王晉武差不多,他們的能力體現在武力方面,而不是在頭腦。
張錫鈞張夫子,倒是一個頗有頭腦的人,不過這個人身上的秘密太多,再加上張錫鈞的投靠完全是機緣巧合,朱慎錐還不能真正信任他,眼下他把張錫鈞放在王家村的用意也是如此,至少短期內不可能重用。
相比這些人,坐在自己面前的亢有福就不一樣了。
無論從那方面來說亢有福都是最合適的人選,朱慎錐是亢家的恩人,亢有福為了報恩絕對可以信任。再加上作為宗室的朱慎錐,如果想把手上的私鹽逐步正常話,必須要有這麼一個在台前的代理人。
用後世的話來說,亢有福也是朱慎錐的白手套。劉家這一次突然垮台,劉善成已死在牢裏,劉家的產業已經被眾人瓜分乾淨,同時對現在的朱慎錐來說也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別人並不知道,實際上劉家的那個店鋪從一開始就是朱慎錐和朱敏汎合作的條件之一。
別看劉家表面強大,家財萬貫又有着官場的諸多關係,但這些在普通人眼裏劉家或許是高不可攀,但在朱慎錐看來,劉家就如同建在一堆沙子上的高樓大廈,沒有絲毫根基,只要伸出一根手指輕輕一推,貌似強大的劉家必然跌入深淵。
財富是劉家強大的來源,同樣也是劉家的原罪。別說現在了,就算在二十一世紀,階級一樣是存在的。
大明王朝,四民之分中,商戶再有錢也只是不入流,況且劉家在官場上的關係網完全是依附於利益來往的金錢形成的,這種關係本就不是那麼可靠。除非劉家自己有人在朝廷做官,由普通的商戶成為官商一員,完成身份的徹底轉變,那麼這種關係網才會靠得住。
既然是這樣,那麼在官場上沒有自己根基的劉家就等於是無根之萍。階級的鴻溝差別是巨大的,再說劉家自己本身屁股下面就不乾淨,只是之前沒人去做罷了,再加上劉家貌似的強大,和一些利益的勾結,在他的關係網庇護之下,這些隱患沒暴露出來罷了。
可當朱慎錐決定出手一刻起,這個性質就完全改變了。
宗室雖然已沒了國朝初期的特權,但宗室的地位依舊高高在上,再加上國朝對宗室的態度又牽涉到皇家的面子,別人要針對劉家或許還要掂量一下自己仕途,可宗室在這方面卻絲毫沒有顧慮。
按照朱慎錐的謀劃,再加上朱敏汎這個頗有分量的宗室出面,不管是地方官還是朝堂,對劉家都不可能過於庇護,再加上朱慎錐的計劃中一環扣着一環,內外兼施同時發力,劉家一亂自顧不暇,那些本就和劉家只是利益勾結官員們怎麼可能在這種情況下再為劉家說話?
在朱慎錐和朱敏汎商定同時,他們也通過各自關係拉上了其他人,其中就包括平陽知府於之大。
於之大表面清廉,實際上也不是什麼好鳥。
但凡看看他的官場經歷就能猜得出來,如果於之大真是清官的話,也不會在萬曆三十八年中了三甲第二百二十九名進士後非但沒去地方任職當個從七品的小官,反而留在了京師都察院觀政,萬曆四十二年升大理寺左評事,後來又升寺副,直至今年年初又調任平陽知府了。
短短十年裏,從一個三甲排名靠後的同進士就成了正四品的知府,這個官運不能不說亨通。
如果只是靠自己的才能,又或者廉潔二字就能如此升官的話,那麼於之大簡直就是神人。
要知道在他的同年裏,還在當六七品小官的比比皆是,高些的也不過才爬到了從五品而已,但他卻已官居四品了。
於之大之所以能升官如此之快,除去他善於經營和站隊外,還有背後強大的政治群體支撐,這個政治群體就是眼下大名鼎鼎的東林黨。
前些時日遼東大敗,作為主帥的楊鎬居然沒給萬曆處死,只是下獄關押,其中就有東林黨在背後運作。朝中東林黨的勢力可是不小,作為東林黨的一員,於之大能當上平陽知府自然也就是再正常不過了。
拉上了於之大,就等於把背後整個東林黨也拉了進來,這是一舉兩得的事。再加上朱慎錐和朱敏汎都是聰明人,知道要吞下劉家這塊肥肉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的,只有把大部分人全拉進來形成聯盟,大家排排坐分果果,這個事才能做成。
按照利益分配,朱慎錐得到的實際並不多,劉家大部分的家產都給各方面的利益拿走了,他最終拿到的只是不到二千兩的現銀再加上三十畝水澆地和一間店鋪罷了。
這些東西對劉家整個產業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而且到手這些還不全是朱慎錐的,其中還得分給朱敏灃、朱敏汌和朱求杞三人,畢竟這個事中他們三人也出了不少力,之前也對他們承諾過,無論從宗室之間的交情還是做人的誠信來說,朱慎錐從來沒有說話不算的想法。
無非就是點錢財罷了,相比自己的名聲和長遠謀劃來說,這些錢財根本就不算什麼,朱慎錐在這方面很是大方。
現銀並不算多,但那家店鋪卻不同。雖說這家店鋪只是劉家眾多產業中的一份,而且劉家垮了後,劉家原本的浮財已差不多全分乾淨了,店鋪里的存貨也沒留下多少,現在就連店鋪也是關門歇業着的。
但其他人並不知道,這家店鋪是一家鹽鋪,也就是說這是一家擁有正式鹽引的店鋪。店鋪的鋪面不值錢,可這獲得鹽引的資格卻是花錢也買不來的。要不是朱慎錐在謀劃之初早就盯上了這家店鋪,提前和朱敏汎商議好,還弄不到手呢。
現在這家店鋪已經到手,作為宗室的朱慎錐不可能自己去經營,所以他需要找一個明面上的人去打理這個產業。
亢有福就是最合適的人選,有了這家店鋪後,他手上的私鹽生意就能藉此漸漸洗白,靠着店鋪獲得鹽引的資格,以後同其他大商家一般正大光明地販賣「私鹽」,從而完成產業的升級。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