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無籌起身,行了個禮後才請示道:「陛下,不如這次臣去北翟,讓殿下隨同一起去吧。」
聞言,羌帝愣了一下後,臉上和緩之色漸漸淡去。
他繃着面色,很沉肅的看着燕無籌,問道:「阿籌,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燕無籌道:「陛下,殿下她不開心,您是知道的,她自從回來,自從公佈了身份,就一直被束縛着,讓自己成為了無可挑剔的皇儲,雖從未抱怨,卻並不快樂,她是想要多出去走走看看的。」
「可是只因為嬴氏血脈稀有,她身上容不得絲毫損傷,所以您也好,朝臣也好,甚至是下面的子民,都歸束着她,她貴為皇儲,卻像一隻折斷了羽翼的鳥,飛不出這無形的牆。」
羌帝面色僵着,不否認燕無籌說的話。
他是真的很疼愛在意這個外甥女,因為這是他最親最愛,又為了護他不顧一切的阿姊的女兒,也是嬴氏的希望,什麼都願意給她,也願意縱容她。
但是,卻容不得她有任何危險,而能讓她有危險的事情,也不會讓她做。
特別是正位儲君之後。
因為知道嬴璇璣不快樂,所以也更加愧疚,更加想要縱容她一些,可其實羌帝也知道,嬴璇璣想做的事情是什麼,她真正想要的縱容,又是給不了的,他卻又不能不束縛她。
如此循環無解,便是牢籠。
羌帝靜默許久,問:「是她想要親去北翟?」
燕無籌道:「殿下沒說,可她肯定是想要出去走走看看的,臣也一直想尋個機會請陛下允臣帶殿下出去巡查遊歷一番,不讓殿下悶在皇城之中,正好這次臣去北翟,想着或許可以帶殿下一起去。」
「臣也考慮過,殿下自然是不可明着離開大羌去北翟,這樣即便陛下肯答應,大羌臣民也不會肯,所以,若是殿下肯,或許可讓她喬裝一起去,臣必會護她周全。」
羌帝肅容微緩,淡淡道:「你若只是想讓她出去走走看看,等你回來了, 朕回去替了她坐鎮灃瀾,你陪她出去遊歷一番,好好看看大羌的山川子民便罷了,何須去北翟?」
這倒是有些問住了燕無籌,他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妥當。
羌帝緊盯着燕無籌,戳穿了燕無籌的心思:「阿籌,你其實是有其他用意的,是吧?這次北翟邀請,也是請了周國太子,既北翟野心不變,周國太子不論明里暗裏,必定會去。」
燕無籌靜默須臾,沒有否認:「知道瞞不住陛下,是,臣有其他的用意,想着,總得讓她有機會見一見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哪怕只是暗中,起碼了了她一樁心事。」
「你這是胡鬧!」
羌帝直接動了氣,站起來怒喝道:「你莫要忘了,這是你尋了十年才尋回來的,我大羌的繼承人,你當初讓她拋卻了景烜帶着孩子回來,如今你在做什麼?」
羌帝怒笑了:「你要把她送回到那個男人身邊?你將大羌的江山置於何地?你瘋了不成?」
燕無籌無畏的直視羌帝,道:「陛下,臣從未不顧大羌的安穩,您也小看了殿下了,她既然到了這個位置,便永遠不可能拋卻自己的責任,不論如何,她都永遠會留在大羌,做她該做的。」
「可她也是真的放不下忘不掉,既如此,困着她讓她愈發鬱結於心念念不忘,恐時日久了會適得其反,不如讓她了結了這場情分,總歸無論如何,都影響不了她日後繼承大羌,又有什麼不能成全的?」
羌帝一時無言,緩緩坐回了位置上,靜思半晌,才緩緩的沉聲道:「可你該明白,那周國太子因為她的『死』變得如此瘋魔執着,他若是知道歡兒還活着,你覺得他會放手麼?他若不肯,只怕後果難料。」
燕無籌道:「殿下也很清楚這點,所以必不會讓他知道自己還活着的,殿下就算念着他,也只是想親眼看一看他,原本就他在明殿下在暗,有的是辦法不讓他見到殿下。」
頓了頓,他有些勸說的語氣低聲道:「陛下,這幾年您看着殿下一步步成長,也應該知道,殿下不管做什麼,都是極有分寸的。」
羌帝不否認,低頭思索着,很無奈的低低嘆道:「朕是她的舅父,許多事情朕作為一國之君,作為嬴氏子孫無可奈何,不能不拘束她,但是朕也是希望她能如願以償快樂無憾的。」
燕無籌道:「臣知道,殿下也知道陛下疼愛她,很疼。」
羌帝苦笑着搖了搖頭,很是可惜的問:「阿籌,你說,怎麼就會是周國太子呢?」
燕無籌看向羌帝。
羌帝晦澀道:「若是別人,若歡兒的夫,兩個孩子的生父是別人,不論是什麼人,只要是她想要的,朕都絕無異議,可怎麼就是他國儲君呢?」
這幾年,他最可惜的,便是此事。
他其實也心疼的。
現在還好,一開始嬴璇璣身份公佈,也公佈了她帶回來的兩個孩子,引起了羌國上下對她明里暗裏的打探,尤其是灃瀾城上下,可是她的過往來歷都被掩埋了。
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究竟是什麼人,為何沒一起回來,自然引起了多方臆測。
儘管皇室對外交代的,說她丈夫故去了,並且隨她一起回來的還有養母養弟,可還是有不少惡意傳言,說她可能曾是風塵女子,說她的過去見不得人,說孩子的父親不詳
所以皇室才掩埋她的過往,不讓任何人知道她曾經的事情,連從哪裏被找回來的都無從差起。
羌帝豈能容許嬴璇璣被這般惡意折辱?當時還是他執政,他派人追查出了一些散佈推動流言的人,雷霆手段殺雞儆猴,壓下了這些事。
可其實那些揣測至今還是有的,只要嬴璇璣的丈夫孩子的親生父親不出現,這就不可能杜絕,只不過現在嬴璇璣立威甚重,受子民愛戴,這些都可以忽視了。
只是羌帝難免意難平,若那個人不是周國太子,這些風波都不會有,並且,嬴璇璣會有丈夫陪伴,孩子也會有親生父親。
羌帝的這些遺憾,燕無籌也有。
從知道嬴璇璣身世的時候,就有了。
燕無籌突然有了一個念頭,問:「陛下,若景烜沒了這個身份,只是殿下的夫,只是兩位小殿下的父親,您會允許殿下和他相守麼?」
這個問題,一時間問住了羌帝。
他不太懂燕無籌的意思:「阿籌,你這是何意?」
燕無籌道:「字面上的意思,如果有朝一日,景烜不再是周國太子,而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尋常男子」
羌帝凝眉斥了一聲:「荒唐,他如何能不是周國太子?如何能變成一個來歷不明的尋常男子?你可莫要說這些不切實際的話了。」
燕無籌輕垂眼瞼不置可否。
不切實際麼?
以景烜對褚歡的痴情,或許這並非不切實際呢。
而這點,嬴璇璣自己知道,只是,她不想景烜這樣罷了。
可他為人臣子,總得為主分憂,不是麼?
當初他只想讓嬴璇璣斬斷和景烜的糾葛,心無雜念的跟他回來,保全大羌安穩綿延,可這幾年下來,他對嬴璇璣的期盼,不僅僅在傳承江山正統而已了。
歸根究底,那也是他的表妹,只是一個如今才二十一歲的小小女子,他也是想讓她心裏高興,沒有遺憾的。
還有孩子。
猶記得有一次,他陪着兩個小殿下玩,明曦小殿下偷偷問他。
「燕表叔,你是我和阿煦的爹爹麼?」
「如果你不是,那我們的爹爹在哪裏啊?他真的死了麼?死是什麼?是不存在這個世上了麼?我和阿煦不會有爹爹了麼?」
那個時候,他很愧疚。
那份愧疚,足以和嬴璇璣生孩子那天一樣深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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