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換做旁的女子,比如廣雲台的那位魏行首,定是會應了衛淵的要求。
但張桂芬不是旁的女子。
衛淵這時才真正慶幸,他娶了張桂芬為妻。
這個慶幸,並非是因她的家世背景,只因她是張桂芬。
她親自服侍衛淵穿衣,這也是她第一次為別人穿衣,雖然略顯笨拙,但衛淵很享受此時此刻。
有婢女上前來,想要代替張桂芬為他穿衣,但是都被他拒絕。
待衛淵穿好衣衫,她又親自為衛淵束髮,將每一縷髮絲都如若珍寶般的,整齊的束在一起。
因此,衛淵還有所感慨道:
「以前我總是想着要將衛家興盛,可極少感到什麼是『家』。」
「桂芬妹妹,此生娶你為妻,當真幸甚。」
張桂芬笑道:「我若每日伺候你寬衣穿衣沐浴洗漱束髮,你是不是每日都要這般想?」
衛淵點了點頭。
張桂芬只是笑着,不再言語。
待衛淵收拾利索之後,本要與她一同用早膳。
但張桂芬以還未收拾妥當為由,讓衛淵先前去大堂那邊用膳。
待衛淵前腳剛走,她又回到床榻前,看着褥單上的點點梅花,不由得俏臉一羞。
寶珠跟在她的身後,低頭問道:「奴婢將這褥單洗了吧?」
張桂芬將褥單扯下,親自疊了起來,放在了一個空蕩的箱子裏好生保存,語重心長道:
「你換個新褥單就是,這個交給我,你不用管。」
寶珠作揖道:「是,姑娘。」
張桂芬微微皺眉道:「以後不要再叫姑娘,要叫夫人。」
寶珠眨了眨眼睛,顯得很單純道:「可是.這裏只有奴婢與您」
張桂芬道:「那也不行。」
寶珠連忙道:「奴婢記住了。」
隨後,張桂芬才去大堂那邊用膳。
卻見衛淵一直在等她,「收拾好了?」
張桂芬點了點頭。
衛淵又道:「用膳吧,待會兒去了祠堂以後,你再回屋歇會,我去準備回門之禮。」
張桂芬道:「這些瑣事交給我就好,官人只管忙自己的。」
衛淵笑道:「回門之禮乃是大事,怎麼能是瑣事?」
張桂芬道:「官人如今貴為侯爵,又執掌盪虜軍,位高權重,家國大事,才是官人應該去關心的。」
「今後哪家婚嫁,要備什麼禮,或是走親訪友,家裏諸多之事,都無需官人操心。」
衛淵愈發覺得張桂芬賢惠,
「回門之後,朝廷里有不少事情需要我去處理,每日陪你的功夫較少。」
「我知你喜歡打馬球,想去的時候就去,或是讓明蘭那丫頭來陪伱。」
「不要覺着已為人婦,就處處約束着自個兒,咱們家才沒那麼多規矩道道。」
貼身伺候他許久的丫鬟田蓁也是一臉嬉笑道:
「老爺說得對,姑娘哦不,夫人,咱們家確實沒那麼多規矩,您儘管原先怎樣,現在就怎樣。」
此前,這田蓁也是伺候過張桂芬的。
衛淵方才所言,張桂芬聽了沒什麼。
但主人用膳,何須你一個丫鬟多嘴?
張桂芬深深看了她一眼,語重心長道:
「你要不坐下來吃點?」
田蓁連忙搖頭,「奴婢不敢。」
張桂芬正色道:「還知道自己不敢。」
田蓁瞬間臉色一白,欲要跪地認錯。
張桂芬向寶珠使了個眼色,寶珠瞬間就將她攙扶起來,不讓她跪下。
「我也只是個玩笑,你別往心裏去。」
張桂芬淡淡說着。
那丫鬟無論伺候過誰,昔日無論與自己關係有多好,但該教訓時,仍是要去教訓。
不然,若讓旁人知道,還以為堂堂侯府沒個家教。
這是張桂芬絕對不允許發生的事情。
衛淵見她幾句話就將那丫鬟嚇個半死,笑道:
「這府里多數下人都是由岳母大人一手安排,張嬤嬤管着。」
「但你沒來時,她們畢竟是自由散漫慣了,一向都是有什麼說什麼。」
「對此,張嬤嬤也說了我好幾次,說我這樣不行,會慣得下人沒了規矩。」
「今後,這事就勞煩桂芬妹妹了,我也懶得操心。」
可能是『桂芬妹妹』這幾個字眼叫慣了。
所以,衛淵還是很少會說出『娘子』等諸如此類的言語。
張桂芬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衛淵道:「我想起一事,如今我被官家升為侯爵,雖然不是世襲,可好歹也是侯爵。」
「按照規矩,需要在家中擺個流水席,你覺得要不要擺?何時擺?」
張桂芬想了想,道:「這些事官人做主就好,不過官人既然問了,那我就說說。」
「成婚時排場太大了些,縱然官家現在不覺得有什麼,可我們若是再擺流水席,不免會讓官家覺得咱們太張揚了。」
「不如就等這個月過去,待到月末,再請一些親朋好友到家裏聚聚就是。」
衛淵點了點頭,「我去東南時,聽說你為兆遠說了門親事?可定下日子了?」
張桂芬連忙道:「自官人回京後,我本想着找個合適的時機,向官人說說此事,可一直都沒找到機會。」
「我與大姐的意思是,待回門以後,就商議着準備此事,官人以為如何?」
衛淵道:「這事你與大姐做主就行,兆遠兄弟是個苦命的,如今業已立,也該成家了。」
「儘早辦,我擔心」
張桂芬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林兆遠的母親病情又惡化了,
「聽說當初雁門之戰時,是兆遠兄弟不遠萬里的跑到揚州送家書?」
衛淵搖頭道:「不過是外人謠傳而已,真正送家書的人是李川,不過兆遠也是斥候出身。」
「代州一戰時,李川帶着人出關刺探軍情,被遼賊擒獲,當場自絕身亡。」
「我在忠烈寺那邊為李川兄弟置了牌位,逢年過節時,只要大牛我們幾個在京中,都會去問候問候。」
聞言,張桂芬面色一肅,「理當如此,這位李川兄弟,當真是一位好男兒,可惜.」
衛淵嘆道:「行軍作戰,哪有不死人的?別說李川,哪怕是岳父大人出征,身為統率三軍的主帥,也不敢保證自己能夠毫髮無損。」
(橘子作者:之前做人物大綱時,忽然發現將李川忘了,如今只能這樣和諧掉,不影響閱讀,萬分抱歉,今後不會再出現這種情況)——
用完早膳,衛淵就帶着張桂芬去了侯府里的祠堂。
這間祠堂肯定是無法與忠烈寺相提並論。
但考慮到,若是逢年過節,因為一些事情抽不開身,無法前往忠烈寺,所以又在家中弄了個小祠堂。
張桂芬來到祠堂的那一刻,看着衛氏列組列宗的牌位,總是覺得那些祖宗們也再盯着自己看。
好像就圍在自己四周,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感覺。
過了會兒,張桂芬才覺得是錯覺,索性不再理會。
隨後,他親自點燃祠堂里的每一根蠟燭,與衛淵跪在一起,看着眼前的牌位,雙手合十,
「公公婆婆在上,不肖兒媳桂芬,給二老敬茶了。」
說罷,她輕輕將茶水倒在地面。
衛淵父母早去,大婚第一日敬茶這個環節,就只能來祠堂了。
當張桂芬磕頭的那刻起。
從祠堂外突然刮來一陣微風,讓人自感一陣清爽。
被張桂芬親自點燃的燭火,於微風中輕輕搖曳着,像是一個個小精靈似的,在歡欣雀躍。
張桂芬敬茶之後,又朝着衛氏列祖列宗三跪九叩,
「祖宗在上,不肖晚輩衛張氏給列祖列宗磕頭了。」
剛說完。
又有微風吹來,燭火再次搖曳,似乎隨時可滅,但就是未滅。
待張桂芬與衛淵起身準備離開祠堂時。
不知為何,張桂芬突然打了個寒顫。
衛淵連忙詢問,「怎麼了?凍着了?這祠堂里確實有些冷。」
當他說完這句話,張桂芬任何的異樣感都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久違的心曠神怡,說不清道不明。
反倒是衛淵覺得脊背發涼。
好像是衛氏的列祖列宗在怪罪他,為何將這祠堂弄得這般陰冷,若是凍到了衛家的好媳婦,必拿你是問!
張桂芬搖頭道:「官人別擔心。」
衛淵點了點頭,剛一腳踏出祠堂時,卻突然被祠堂門檻給絆倒,差點兒就摔了個狗吃屎。
見狀,張桂芬連忙攙扶着他,「官人沒事吧?」
衛淵搖了搖頭,看着祠堂門檻,暗自皺眉道:「明明有留意啊。」
待二人走了以後。
祠堂里每一根蠟燭上的火苗,仍是微微搖曳着,似是在歡舞。
——
午後,衛淵前去尋大牛等人的空檔。
張桂芬一直在與張嬤嬤看侯府的賬本。
若是遇到不懂得,張嬤嬤總會耐心的解釋。
畢竟張桂芬也算是她從小看到大的。
自家姑娘做了這侯府的女主人,她比誰都要高興。
「嬤嬤無論管賬還是管家都有一手,若是沒有嬤嬤您操持,只怕這府里,還不知要亂成個什麼樣子。」
張桂芬很滿意,最起碼,家裏的賬本,在明面上沒有什麼問題。
只是有很多暗地裏的賬,嬤嬤不知道罷了。
那是張桂芬以後要操心的事。
張嬤嬤笑道:「能得夫人您一句誇讚,老奴是打心裏高興,這一恍惚,夫人也成了家,老奴這心裏,真是」
說着說着,眼眶裏竟是有淚花在盤旋,似是要哭出來了。
張桂芬連忙道:「您要是再這樣,連我都要掉淚了。」
張嬤嬤連忙擦了擦眼睛,笑道:「老奴這是高興。」
張桂芬道:「今早我與侯爺用膳時,蓁兒那丫頭忒沒規矩了些,我與侯爺用膳,她竟是敢插話,想來平時在侯爺身邊也是如此?」
田蓁曾是她的貼身丫鬟。
張嬤嬤一臉尷尬的點了點頭。
由於她與那叫蓁兒的丫鬟,都是從張府里過來的。
所以,張嬤嬤平時管教婢子時,對蓁兒平時所作所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張桂芬語重心長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今後囑咐府里的下人,誰若敢再沒規矩,一律亂棍打死。」
打死?
張嬤嬤有所驚駭。
這位自個兒從小看到大的姑娘,平日裏是極為與人和善的。
沒想到,做起事來,竟是與老夫人一般無二,同樣的雷厲風行。
「是,老奴記下了。」
張嬤嬤恭敬地說道。
張桂芬道:「從明兒個起,由寶珠跟着老爺,讓蓁兒先留在我身邊,我先教她一些規矩。」
「從我這裏出去的丫鬟,照顧我時用幾分心思都罷,但若是伺候老爺,不能以十全心思,休怪我不認舊情。」
說罷,她又下令,讓蓁兒跪在自己屋前受罰,同時,讓府里所有下人都來觀看。
張桂芬嫁給衛淵,上無公公婆婆,按理說,只要過來就能直接管家。
但是,她的母親考慮的實在是過於周全。
侯府里管事的,幾乎都是從張府過來的人。
其目的,就是要讓張桂芬過來以後,可以省事許多。
但那些人,自持是國公府的老人,來到這侯府里,處處都高人一等,張桂芬又豈能不知?
今日那田蓁所犯之錯,本是一件小事。
可張桂芬擔心,長此以往下去,那些下人們,在自家夫君面前,也擺出國公府出身的譜該怎麼辦?
必須要讓這個苗頭扼殺在搖籃里。
也必須要讓那些過來的國公府老人知道一件事,無論國公府還是侯府,誰若想擺什麼譜,那便狠狠罰之!
蓁兒體質柔弱,跪地上不足半個時辰,便已然有了種要昏厥的意思。
見狀,張桂芬覺得差不多了,手持利劍,讓寶珠弄來一根木棍,便走出屋子裏,看着站成數排的侯府下人,大聲道:
「你們有些是出身於國公府,有些是被買來到這裏,可今日我要說的是,無論你們之前在侯府,在這個家如何,我都不過問。」
「但從此以後,誰要是敢做出有辱我衛家門楣,不懂規矩的事情,形同此木!」
說罷,張桂芬一劍落下。
她們赫然見到寶珠姑娘拿來的木棍,已經一分為二,見狀,眾人無不膽顫心寒,紛紛作揖道:
「請夫人放心,奴婢們明白了。」
張桂芬一臉肅然,「大聲些!都沒吃食還是如何?!」
眾人頓時又大聲道:
「夫人放心!奴婢們明白了!」
見狀,張桂芬才讓田蓁起身,待眾人退下後。
張桂芬才看向膝蓋已經跪得浮腫的田蓁,語重心長道:
「你曾是跟在我身邊的老人,我今日罰你,一來是你犯錯,二來是若不罰你,那些國公府出身的老人們,便事事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樣子。」
「這是上好的藥膏,你回去之後塗一塗,聽說你家中有個小弟,正缺活計,我讓他去一間鋪子裏當夥計,多勞多得,也算是給他個可以安身立命的機會。」
「切記,若在犯錯,你便收拾東西,滾出侯府!」
原本心存怨念的田蓁,此刻就只剩下感激涕零,接過藥膏,連忙恭敬作揖道:
「奴婢明白了。」
張桂芬點了點頭,吩咐寶珠,道:
「今後府里的婢子們,由你來管。」
「告訴府里的下人,我張桂芬行事,一向恩怨分明,有過必罰,有功必賞。」
「這兩日因我與侯爺成婚之事,府里上下操持得當,一人賞二兩銀子。」
「但若今後犯錯,就滾出侯府或是亂棍打死。」
一旁站着的張嬤嬤聽到這話,瞬間瞠目結舌。
這哪是管家啊?
是將國公爺管理軍隊那套方式給拿來了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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