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0年繞太陽一周的迪亞馬特彗星,再次離地球最近的日子,是三年前的十月。」
「沒人能預測到,它會在近地點分裂。」
滇南市區裏的一家圖書館裏,從碧溪鎮遺址回來的林文杰,第一時間就鑽進了這裏。
凌亂的書桌上,放了很多關於這場天災的紀錄圖書。
「迪亞馬特彗星的悲劇」
「消失的碧溪鎮」
「照片全紀錄」
「隕石墜落,小鎮消失。」
「一夜之間沉入水底的小鎮——碧溪鎮」
「傷亡人數3457人,嚴重受災,前所未有的自然災害。」
林文杰滿頭大汗的在翻閱去世者的名簿。
「林克彥」
「張桂香」
看到這兩個名字,以及名字後面標註的「17歲」,林文杰瞳孔驟然變大。
而當看到「洛一葉」「洛三葉」「洛四葉」這三個名字時,他更是渾身一軟癱在了椅子上,抬頭無神的看着天花板。
老天爺給他開了個大玩笑。
就在兩三周之前,三葉還在日記本上很開心的留言,說小鎮的位置很好,可以看到彗星。
現在她卻成為了死者名單中一個冰冷冷的名字。
想着想着,林文杰的臉上突然出現了迷惑的表情,又看向了桌子上那些碧溪鎮的照片。
「我之前,一直都是在做夢吧?」
「我會對那裏的風景有印象,是因為三年前看過相關新聞吧?」
「因為是夢,所以記不清細節了.」
「因為是夢,所以在夢中不記得隕石這件事」
銀幕漸漸暗去,現場嘉賓觀眾們的一顆心,也跟着沉了下來。
似乎老天爺發現了自己搞錯的意外,正在修正這段錯誤。
林文杰就如同那本日記本一樣,正在迅速遺忘着關於三葉的一切。
夜晚,酒店裏。
洗完澡的林文杰,失意的坐在了桌子上。
看着窗外淅淅瀝瀝下着的小雨,他又將那本日記本拿了出來,攤開一看,上面沒有任何文字。
「這全都是我的幻想吧?」
抬起頭茫然的看着天花板,林文杰感覺記憶在模糊,就像是夢徹底醒來了一樣。
「她的名字是叫什麼來着?」明明之前還看過死者的名簿,但他卻想不起來那在夢中和自己互換身體的少女叫什麼了。
甚至連她的樣貌,也模糊了起來。
只記得,好像她很愛扎馬尾辮,而且一直都用一根紅繩。
想起紅繩,林文杰看向了一直綁在自己左手上的一根紅繩手鍊。
他也有一根紅繩,記得這是一位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贈送的。
林文杰仔細回想,卻也想不起來這根紅繩是誰送的。
只記得他一直都戴在手上,已經成為了護身符一般的物品,連洗澡都不脫下。
就這麼想着想着,他直接在桌子旁趴着睡着了。
第二天,醒來腰酸背痛的林文杰嘆了一口氣。
他昨天晚上並沒有「做夢」,什麼事情都沒發生。
「難道真的只是一場夢而已?」林文杰喃喃着。
明天他就要回京城了,但他真的不甘心就這麼回去。
就算夢中的記憶,已經在遺忘了,但是心中就是有一股信念在告訴他,這不僅僅只是一場夢!
簡單吃了點東西,林文杰還是和昨天一樣,找上了那位當地的大叔,請他再送自己去一趟碧溪鎮。
他還有最後一個地方沒去。
一個在夢中記憶深刻的地方。
記得是那個少女家裏,世世代代都供奉的一個山神廟,她的奶奶是這一代的廟祝。
大叔開着車將他送到了山腳,上山的土路,車是開不上去的。
林文杰只好自己背着包,步履蹣跚的往山上走。
穿過密林,穿過陡坡,走了不知道多久,林文杰終於走到了半山腰。
一座有些破敗,鑿山而建的山神廟,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沒錯,就是這裏。」
看到夢中記得的地方,真的存在,林文杰心中更是堅定了信念,那不只是一場夢!
扶着牆壁,顫顫巍巍的走進山神廟。
山神是沒有形態的,是人們具象化了,山神才有了形態。
而碧溪鎮的山神像,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爺爺,手上還拿着一顆壽桃。
林文杰打着手電筒,照亮了昏暗的山神廟,也看到了山神像左右兩邊放着的兩壇已經佈滿青苔的酒罈。
腦海中回憶湧現。
林文杰伸手拿起了左手邊的這壇酒。
「那一瓶是妹妹釀的,這一瓶是我帶來的。」
他想起來了,有一次交換身體後,奶奶帶着他和妹妹,將這兩壇酒恭敬的送到了山神廟。
這是給神靈享用的祭品。
他不知道這酒是怎麼做的,但他知道這酒是姐妹倆一步一步親手釀造出來的。
經過三年的沉澱,這些酒已經被賦予了時間的香醇。
林文杰伸手抹掉了酒罈上的青苔,打開了封泥,用瓶蓋當酒杯,滿滿的裝了一杯酒。
這酒很清澈,甚至倒酒時有銀絲掛逼之感,一看就是好酒。
「我都想起來了。」
「之前和我交換身體的,是三年前的三葉吧.」
「時間是錯開的。」
端着這杯三年前釀造的白酒,林文杰喃喃道:「如果時間真的可以倒流的話,再給我一次機會吧。」
說完,他就一口飲下了蓋中酒。
雖然電影的氣氛已經沉重起來了,但看到林文杰將酒喝下時,放映廳內還是傳來了一陣笑聲。
不少嘉賓都捂着嘴笑了起來。
這酒是怎麼釀出來的,他們可是印象深刻啊。
誰知杯中酒,滴滴皆辛苦啊!
這都是真·三葉一腳一腳踩出來的!
不過很快他們就沒空笑了。
大特效的場面再次降臨。
林文杰喝下酒後,身體向後一倒,就跌入了一片虛幻之中。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電,一道彗星從手電照亮的地方划過,不斷往上升高,然後分成了兩道光線,一道向遠處飛去,一道向林文杰飛來。
在強光照射下,林文杰下意識的伸出手掌,遮住了眼睛。
在他看不到的時候,飛過來的彗星漸漸變成了一根紅繩,纏繞到了他的手上。
之前消失了的記憶,夢中互換身體的經歷,再次在他的腦海中不斷閃回,一切都記起來了。
當林文杰再次驚醒的時候,他又變成了三葉。
滿眼淚水的伸手捏着胸前的山峰,已經變成三葉的林文杰淚如雨下,暴風哭泣。
「這感情爆發力可以啊。」馮導頗為認可的轉頭和旁邊的姜紋說道:「16歲的小姑娘,能演出這水平,很厲害了。」
聽到他這番話的張一謀也點點頭:「是不錯。」
一向比較喜歡發掘新人演員的張一謀,對吳淵的眼光很是認可。
至少他挑的這批新人演員,拍商業片還是演技可以的。
銀幕里,房門被拉開。
「啊,妹妹!」林文杰抬起頭,手腳並用的衝到四葉面前,只是還沒等他抱上四葉呢,門就被猛的關上了。
「完了,姐姐好像終於瘋了。」四葉驚恐的和奶奶說道。
「一周前就已經能用肉眼看到的迪亞馬特彗星,將於今天晚上的7點40分到達近地點。」
「到時候將能看到最為明亮耀眼的彗星。」
聽着收音機里的播報,林文杰插着腰站在餐桌旁,鬥志滿滿,「今天晚上,還來得及!」
接下來的劇情,就是他如何用三葉的身份,企圖勸說鎮子裏的大家逃離鎮子,不要被隕石落下而毀滅。
然而,一個高中小姑娘,突然說出如此離譜的「預言」,根本不會有人信的。
就連最要好的兩個朋友,也不相信這件事。
但是他們願意幫他,嘗試着幫忙偷偷溜進鎮上的廣播站,用廣播喇叭散播警告消息,讓鎮子裏的大家撤離。
而林文杰則去找三葉的鎮長父親,希望說服鎮長以官方的身份儘快疏散撤離鎮民。
這顯然是非常荒唐的一件事,就算鎮長是三葉的父親,他也覺得自己女兒是被那個當廟祝的前岳母給教得神神叨叨了。
與「父親」吵了一架的林文杰,失落的離開了鎮政府,走在了那條熟悉的回家小路。
一抬頭,他就看到了剛放學的四葉。
林文杰立馬衝上去抓住了四葉的肩膀,焦急的說道:「四葉,在太陽落山之前,趕緊帶着奶奶離開鎮子,不管去哪裏都好,不要待在這裏!」
「繼續待在這裏會死的!」
「姐姐!」四葉不滿的打落了抓住自己肩膀的雙手:「你又在胡說什麼啊!」
「前兩天你還突然跑去京城,現在回來了又說這些胡話!」
「姐姐,你真的好奇怪啊。」
林文杰愣住了。
「京城?」
銀幕中的畫面再次轉場,這次畫面朦朧了很多。
「我要去一趟京城!」三葉鄭重的對奶奶和四葉宣佈。
「我突然來找他,會不會給他添麻煩?」綠皮火車的硬皮座位上,三葉看着窗外略過的風景,心裏無比忐忑。
「您所撥打的號碼不在服務區,請稍後再撥。」穿着土裏土氣的三葉,站在寬敞漂亮的京城車站,聽着公用電話里傳來的聲音,四顧茫然。
「如果真的見到他了,我該怎麼辦?」
「會打擾到他嗎?」
「會尷尬嗎?」
「不過.有沒有可能,他見到我也會感到高興呢。」
原來,三年前三葉也曾經去京城找過林文杰,可當時的林文杰根本不認識她。
即便如此,在地鐵站上再次相遇的時候,林文杰也依舊對這個女孩印象深刻,在地鐵到站時,問出了那句話。
「伱的名字叫什麼?」
「記住了,我叫三葉,洛三葉!」
一邊被人流往外擠,三葉一邊將綁頭髮的紅繩拽下,拋給了林文杰。
原來,他手上一直戴着的那個「護身符」,是三年前的三葉給的。
回到了三年前隕石降落前的林文杰,淚流滿面的往山上的山神廟狂奔。
他想要再見三葉一面,他知道,另一邊去到了自己身體裏的三葉,此時就在那裏。
雖然兩人不在一個時空。
之後的電影劇情,基本就和《你的名字》原版一樣了。
在隕石落下的背景之中,兩人在山頂跨越了時間和空間,終於相見。
可這場相見,既是開始,也是結束。
林文杰戴了三年的紅繩,再次回到了三葉的手中,繫到了她的頭上。
關於隕石災難的一切,林文杰毫無保留的告訴了三葉,希望她能拯救鎮子。
兩人相約,當災難結束後,一定要再見面。
為了不忘記對方,他們將對方的名字,寫在了手上。
可當三葉離開山頂,回去拯救村子的時候,林文杰手上寫着的名字卻再次消失了。
關於三葉的一切,也再次從腦海中消失。
「我是來見誰的?」
「我記得是一個很重要的人!」
「她叫什麼名字?」
「為什麼想不起來了?「
放映廳內的不少女嘉賓,在看到胡戈癱坐在山頂,茫然的看着空白一片的手掌,淚流滿面時,也不禁濕了眼眶。
純粹的愛情總是最能打動人心的。
只是因為一場夢,就奮不顧身,拼盡全力的想要拯救對方。
而當拯救將要成功時,他卻忘記了她。
這很刀。
「不會是悲劇吧?」
不少嘉賓心中都湧現出了這個疑問。
她們不希望看到這個故事會以悲劇結尾。
倒是陳凱戈看了眼手錶,在心中估算了一下放映時長後,嘆了口氣:「要是到這裏就結局的話,就剛好了。」
以他的眼光來看,這部電影結局在這裏剛剛好。
男主角忘記了對他來說無比重要的女主角,而女主角也在下山的途中,忘記了男主角。
就連她所住的小鎮,到底有沒有被摧毀,也應該留下一個開放性的結局。
他拍的《和你在一起》就是這樣,結局時男主角將要去參加國際小提琴的比賽,在登機前,他為自己的農民父親,拉起了小提琴。
然後電影就在這裏結局了。
很多事情都沒講清楚,最終男主角成功了嗎?家庭幸福了嗎?
都沒有再交代了。
但陳凱戈覺得這樣剛剛好,要是全都講清楚了,那就太滿了,觀眾沒有想像的空間。
可吳淵才不會這樣拍的,商業片拍這樣一個結尾,會被觀眾罵死的,會被罵虎頭蛇尾,會被罵強行結局!
銀幕中的故事還在繼續。
電影製作經費的三分之一都放在了最後這一點上。
逼真的隕石墜落,慌亂逃難的小鎮居民,一切都和好來塢災難大片一樣刺激。
最終,三葉還是通過提前安排的廣播,以及提前搞的「恐怖襲擊」式破壞,讓鎮民們在隕石落下之前,逃離了小鎮。
但看到這個「美好」結局的嘉賓們,臉上卻並沒有多少喜悅的笑容。
林文杰和三葉呢?
他們就這麼徹底忘記對方了?
特別是當鎮民們全撤到山腰處,看着隕石砸下後,大熒幕就黑了下來。
一些性子急的嘉賓,甚至都以為這就已經放完了,疑惑的出聲說道:「這就結束了?」
當然沒有!
屏幕再次亮起,林文杰脫下了稚嫩的校服,穿上了西裝,在京城擁擠的地鐵中穿行。
從地鐵上走上來,迎面就是一面led屏幕,上面正在播放着新聞。
「距離彗星災害已有八年。」
「雖然彗星意外摧毀了滇南的碧溪鎮,但好在小鎮居民當天正在在做避災演習,提前撤離到了山上,並未出現人員傷亡。」
「八年過去了,當時的小鎮早已經重建好,並且成為了國內知名旅遊經典,非常多來自全國的遊客,都想親眼見見隕石坑。」
畫面中,碧溪鎮已經完全變了模樣,商業街、咖啡廳、酒吧、民俗店應有盡有,被開發成了旅遊小鎮。
林文杰駐足停留,直到看完了這則新聞後,才重新邁步。
「不知道為什麼,我對關於這場隕石災難的新聞都非常關注,明明我又沒有什麼認識的人在那個小鎮。」
搖了搖頭,林文杰急忙趕往公司。
阿信溫柔的歌聲,從音響中響起。
「當愛情遺落成遺蹟,用象形刻劃成回憶。」
「想念幾個世紀,才是刻骨銘心。」
伴隨着阿信的歌聲,林文杰抵達了公司,開始了一天忙碌的工作。
「若能回到冰河時期,多想把你抱緊處理。」
「你的笑多療愈,讓人生也甦醒。」
結束了一天疲憊的工作後,他找了個咖啡廳,靜靜的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小雨滴答。
他好像一直在尋找着什麼,尋找某個人。
但他不記得她是誰,叫什麼名字。
「失去你的風景,像座廢墟,像失落文明。」
「能否一場奇蹟,一線生機。」
「能不能有再一次相遇?」
直到,一個用紅色頭繩扎着馬尾辮打着傘的身影,從窗前走過。
看到那個身影,不知道為什麼,林文杰突然心中一緊,愣愣的看了許久。
「想見你,只想見你~」
「未來過去,我只想見你~」
「穿越了千個萬個時間線里~」
「人海里相依~」
阿信的歌聲飽含情感,歌詞又十分契合電影內容,頗為催淚。
不大的放映廳內,響起了若隱若現的抽泣聲。
畫面再次變換,又是新的一天開始。
整個城市都在井然有序的運行着,社畜上班,學生上學,街邊的商店開業。
林文杰從夢中醒來,一滴淚水從眼角划過。
另一邊,另一個女孩,也坐在床邊怔怔的看着手掌心的一滴淚珠。
雖然她只露出了半邊臉,但觀眾一眼就能看出這是三葉!
立馬,不少女嘉賓都激動了起來。
果然,接下來伴隨着歌聲,畫面從只有林文杰,漸漸變成了兩個人。
洗漱,出門,等地鐵。
兩條平行線,漸漸開始相交。
他們上了兩道不同的地鐵,卻在交錯之間,看到了對方的臉。
雙方都愣住了,都覺得對方無比的熟悉,似乎是什麼非常重要的人,卻又偏偏不記得是誰了。
地鐵已經交錯而過,但對上視線的人,卻不會再錯過了。
「任時光更迭了四季,任宇宙物換或星移。」
「永遠不退流行,是青澀的真心。」
地鐵站上、大街上、人潮中,他和她不顧一切的奔跑着,找尋着……
「未來先進科技,無法模擬你擁抱暖意~」
「如果另個時空另個身體~」
「能不能,換另一種結局!」
終於,在一處公園階梯的上下兩端,他們再次遇到了對方。
喘息着,對視着。
兩人不約而同的放慢了腳步,故作平靜的走上了階梯。
一個往上,一個往下。
似乎在暗示着,這場相遇終究還會是一次錯過。
一步、一步、又一步。
放映廳內所有觀眾的心都被揪住了,在心中狂喊:「相認啊!快相認啊!」
然而,西裝革履的林文杰和一身制服的三葉,還是在階梯中央,擦肩而過。
「搞什麼呢!」有人忍不住不爽謾罵了起來,可能是某個受邀記者。
眼見着林文杰和三葉就快要走完階梯,徹底錯過了,接二連三的嘆氣聲響起。
看起來吳導還是要整個悲劇結局啊,這也太壞了!
就在大家在心中抱怨的時候,銀幕中的林文杰停下了腳步,雙手緊攥着西裝褲,回過頭來。
「那個.」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你?」
被叫住的三葉停下了身影,系在她腦後的那根紅繩,是那麼的鮮艷,仿佛還是新的一樣。
她顫顫巍巍的回過頭,臉上早已淚流滿面,卻一直咬緊牙關,沒有哭出聲來。
「我也是。」
兩人的眼淚都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流出,但臉上卻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深深的凝視着對方。
「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什麼名字?」
鏡頭緩緩上拉,《你的名字》電影名稱再次浮現。
阿信的歌聲也再次響起。
「想見你,只想見你~」
「未來過去,我只想見你~」
「穿越了千個萬個時間線里~」
「人海里相依~」
雷鳴般的掌聲伴隨着抽泣聲,響徹整個放映廳。
這是一部讓人看了之後,淚水與掌聲齊飛的電影。
吳淵帶着電影主創們站起身,轉頭面向了一臉笑意看着他們的嘉賓觀眾們,深深彎下了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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