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初瓏身嬌體柔不堪撻伐,再加上酒勁上涌,很快便沉沉睡去。
陸沉確定她睡着之後,輕手輕腳地穿衣下床,來到外間便見錦書和玉素兩個大丫鬟臉頰微紅地站着。
「她睡下了,莫要驚擾。」
「是,公爺。」
陸沉叮囑一句,隨即邁步向外走去。
他先去洗漱更衣,然後再度穿過那道垂花門,來到林溪的正房。
月色溶溶,浮光泠泠。
林溪坐在臨窗的藤椅上,扭頭望向走進來的陸沉,平靜地問道:「她睡了?」
「嗯。」
陸沉應了一聲,然後走到藤椅旁邊蹲下,將頭靠在她身上。
林溪偏頭望去,對他這種突然間有些幼稚的舉動並無嗔怪之意,輕聲說道:「很累吧?」
陸沉道:「不累,只是擔心你生氣。」
「生氣倒不至於,但多多少少會有一些不舒服,因為我們認識的時候你還不是如今的郡公,不需要承擔那麼多責任。你家一脈單傳,連我爹都私下叮囑我,莫要學那等霸道妒婦,註定這後宅里不會缺人。可是她不同,即便她手無縛雞之力,名門嫡女這四個字難免會讓人有所顧忌,再加上她那般知書達理秀外慧中,你說我怎麼可能毫不在意?」
林溪的語調很平緩,她伸手撫着陸沉的頭頂,淡然道:「或許這就是我先前一直不肯見她的原因。我寧願面對冰雪妹妹那樣爽利耿直的女將軍,也不想和一個心機深沉的千金小姐,玩一些勾心鬥角爭風吃醋的把戲。」
陸沉仰起頭,微笑問道:「師姐,你發現她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今夜才想讓她安心?」
林溪的嘴角微微勾起:「你猜。」
「師姐的心思猜不准。」
「哼。」
林溪輕輕捏了一下他的耳朵,又道:「和她確實有關係,但不是全部,說到底我只是不想讓你為難。」
其實陸沉早就知道會是這個答案,他望着女子柔順的眉眼,感動地說道:「師姐真好,我決定了,今天晚上這一百多斤任憑處置,師姐千萬不必憐惜。」
林溪忍不住咯咯笑道:「你好噁心。」
陸沉順勢摟着她的腰肢,厚着臉皮說道:「來嘛,師姐。」
林溪好奇地問道:「去哪裏?」
陸沉回道:「那晚在湖畔我便說過,希望師姐給我生五個孩子。」
林溪輕咬下唇,伸手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
陸沉的另一隻手從她膝彎下穿過,稍稍用力便將她抱了起來。
這一刻他不禁暗自感慨,林溪的身軀如同羽毛一般輕盈,卻蘊含着常人難以想像的力量。
爐鼎炯炯吐香霧,紅燭引至更衣處。
林溪看着越來越近的床榻,悄然閉上雙眼,伸手環住陸沉的脖頸。
當她感覺自己躺下之時,回憶洶湧襲來。
父親讓她南下廣陵代為傳藝,起初她不太願意,因為和教導一個陌生的富家子弟相比,她還有很多更重要的任務去完成。
後來從父親口中得知當年的故事,知曉陸家對七星幫的恩情,林溪才收起心底的抗拒和輕視。
不成想,這次南下便定下了終身。
那些回憶里的點點滴滴在不經意間串成一條線,將兩人緊緊纏繞在一起,一些細微的情思開始生根發芽,在風雨之中堅強地生長。
等到陸沉北上寶台山,先是義無反顧地去河洛城刺殺陳景堂,後來帶着七星軍擊敗燕景聯軍,再到他當着幫中長輩的面向林頡提親。
一幕幕往事在林溪腦海中浮現。
城外的清風,山中的明月,讓她的心緒逐漸激盪。
林溪緩緩睜開眼,入目便是陸沉寬闊的肩膀,還有肩頭上那幾道舊傷疤。
她伸手撫着那些傷疤,呢喃道:「答應我,以後不要再親身涉險了。」
陸沉點頭道:「嗯。」
林溪不再多言,那雙仿佛會說話的眼睛已經足以表明一切。
大紅嫁衣仿若浮雲一般飄起,精準地落在不遠處的衣架上。
一尊無暇美玉出現在陸沉的視線中,他的喉頭情不自禁地涌動着。
雖然內心的羞澀無法驅散,但林溪依舊鼓足勇氣看着他。
當那抹輕微的痛楚傳來,這位年紀輕輕便已位列天下前十的女子眼中泛起清澈的淚光。
陸沉連忙停下,略顯緊張地說道:「師姐?」
林溪微微搖頭示意無妨,伸手環住他的後背。
記憶中那個每天清晨便起床練功的少女猶在眼前,她單薄的雙肩註定要扛起千斤重擔,不光要維繫林家在江湖之中的地位,還要承擔起數萬幫眾的未來。
這些年她從未在旁人跟前傾訴過艱辛和苦楚,從來都是默默承受毅然前行。
十年風霜,遍染過往。
但她知道將來不會獨行,至少有他陪着自己,無論風雨滄桑,終能並肩前往。
這是喜悅又幸福的淚水。
陸沉忽然間明白她的心情,低下頭極其溫柔地吻着她臉頰上的珠淚。
不發一言,心意相通。
十指緊扣,漸為一體。
從始至終林溪都沒有再閉上眼睛,仿佛要將陸沉的面龐銘刻在心底。
當潮水襲來之時,林溪一聲清吟,宛如鳳凰飛上雲端,在這人間發出的第一聲鳳鳴。
四目相對,林溪似乎後知後覺一般,含羞道:「不許看。」
陸沉微微一笑,幫她擦去額頭上細密的汗珠,隨即拉來一條薄薄的錦緞蓋在兩人身上。
氣氛變得很溫馨。
林溪靠着陸沉的肩窩,緩緩道:「我聽人說,生孩子很疼。」
陸沉深知這個時代孕婦分娩的危險性,然而即便他兩世為人,對於此事也沒有任何辦法,畢竟這個時代的條件有限,很多時候保大還是保小並非故意考驗人心的問題,而是確實很常見的磨難。
他攬着林溪的肩膀,誠摯地說道:「我會一直陪着伱。」
「嗯。」
林溪語調輕柔,又道:「對了,有件事我得告訴你。」
「你說。」
「你可還記得當初我送你防身的那柄匕首?」
「記得,還有師姐教我的穿花三式。如果沒有這套功夫和那柄匕首,說不定三年前我就在死在京城。」
陸沉說的是那場發生在西柳巷的刺殺,當時織經司的高手和厲冰雪尚未趕來,他依靠林溪傳授的保命之法反殺那名陰狠的刺客,險之又險地躲過一劫。
林溪面露笑容,隨即說道:「我同你說過,那柄匕首是一位代國商人的饋贈,源於我爹當年救過他的命。前天那商人忽然找到我爹,然後我們才知道他原來是代國皇帝堂兄哥舒松平的親信,此番是奉哥舒松平之命專程南下。」
「哥舒松平」
陸沉緩緩坐起身,靠在軟枕之上,神情嚴肅起來。
他對地處西北高原的代國了解得不夠詳細,因為在大齊元康七年北方三國聯手進犯之後,景軍鐵騎偷襲重創趙國宗室子弟組成的鐵甲軍,這個背信棄義的舉動徹底嚇住了代國君臣,從此以後這個不算強大的國家便與世隔絕。
他們不再參與對大齊邊疆的襲擾,但是也不曾嘗試和大齊修復關係,只依靠地利守着自己的地盤過日子。
在接下來將近二十年的歲月里,代國從風雲變幻之中完全消失,僅有一些商人出現在齊燕兩地,兜售他們當地的特產,換取一些必要的物資。
林溪也坐了起來,繼續說道:「據來人所講,哥舒松平現為代國樞密使,執掌軍中大權,是代國皇帝的左膀右臂。他得知雍丘一戰的結果,對你這位大齊名將頗有結交之意,又怕冒然登門會引起你的懷疑,所以就讓信使先找到我爹,畢竟當年有那樣一份交情。如果你不介意,信使便請求我爹代為引薦。」
陸沉思忖片刻,微笑道:「看來代國皇帝是一個不甘寂寞的人。」
林溪饒有興致地問道:「他想和大齊聯手對抗景軍?」
「不光是對抗。」
陸沉很快便給出自己的判斷,淡然道:「一方面景廉人吞併了趙國,代國皇帝擔心會成為他們的下一個目標。另一方面雍丘之戰證明我朝邊軍有一戰之力,只要我軍能正面抗住景軍,代人自然可以錦上添花,在景軍身後捅上一刀。當然,具體的情況要等我見過對方之後才能斷定。」
林溪很喜歡他現在成竹在胸的樣子,點頭道:「既然如此,過幾天我讓爹爹安排那個信使與你見上一面。」
「師姐不愧是賢內助。」
陸沉送上一記馬屁,望着林溪白裏透紅餘韻尚存的面龐,低聲道:「師姐,讓我聊表謝意,如何?」
林溪莞爾一笑,故意不太相信地問道:「你真的不累?」
陸沉微笑着搖頭道:「一點都不累。」
所謂食髓知味,從他現在的神情便可管中窺豹。
林溪沒有拒絕,其實她又何嘗不喜歡與他親近?
只不過有些話很難說出口而已。
「夫君」
這一夜似乎格外漫長。
晨光大亮之時,紅燭尚未燃盡。
最多只睡了一個多時辰的陸沉悄悄睜開雙眼,林溪在他懷中睡得正香,嬌俏的容顏上還殘留着幾分甜美的笑意。
想起昨夜的瘋狂,他不禁無聲地笑着。
人生至此,終於走完一個階段。
溫柔鄉固然值得眷戀,卻不能終日沉湎。
他仰頭望着床頂,眼中泛起清澈又冷靜的光芒。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