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錫 509【各懷機心】

    北燕,沫陽路首府雍丘城。

    西風原之戰過後,燕軍一路敗退,牛存節想方設法地收攏敗兵,然而無數次的失敗和對未來的迷茫讓燕軍士卒徹底失去信心,至少有一半從西風原活下來的士卒在敗退的路上成為逃兵。

    等到牛存節來到雍丘,他身邊只剩下兩萬人,也就是說西風原一戰損失了八萬兵馬。

    雖然這兩萬人都是牛存節和其他將領的心腹兵馬,是沫陽路燕軍的骨架,只要時間充足又可以拉起上十萬人,但是厲天潤肯定不會給他這個時間。

    如今雍丘城內算上原本的駐軍,燕軍兵力大抵有三萬二千人左右,城外的靖州軍則在九萬人以上,將這座在江北首屈一指的大城圍得水泄不通。

    兵法有雲十則圍之,如果是在雙方實力相差不大的前提下,厲天潤想要用三倍的兵力圍住雍丘城顯然不切實際,但如今燕軍的士氣已經跌到低谷,西風原正面對決被靖州軍殺得血流遍地,他們再無和靖州軍對抗的勇氣。

    如果沒有雍丘高聳堅固的城牆作為屏障,這些燕軍唯一的選擇就是繼續往北潰逃。

    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靖州軍並未直接強攻雍丘,而是不緊不慢地剪除雍丘外圍燕軍的地盤,讓雍丘徹底變成一座孤城,同時在城外有條不紊地組建大型攻城器械,擺出一副長期圍困的架勢。

    城外靖州軍營寨連綿不斷,聲勢浩大。

    牛存節站在南面城樓之下,望着城外的靖州軍營地,眉頭緊緊皺成一個川字。

    旁人很難想像西風原慘敗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尤其是厲天潤沒有取巧用計,靠着靖州軍的硬實力擊垮燕軍,這讓牛存節的所有雄心壯志化為泡影。

    他是一個非常純粹的軍人,腦子裏只有建功立業名留青史,至於是為誰而戰並不重要。

    燕也好,景也罷,誰能給他施展抱負的舞台,他就願意為誰效命。

    他不會像一些老派燕國將領那般,對景朝欲拒還迎矯情作態,也不會像另外一些人那樣暗藏二心,他心裏只有對名望和權勢的熱衷,只想成為慶聿恭那樣的一代名將。

    在過去的兩年裏,他接替陳孝寬成為沫陽路大將軍,打造出一條堅固的防線擋住靖州軍,讓厲天潤始終無法繼續北上,這樣的成績難免會讓他心生自得。

    直到厲天潤一出手將他的驕傲踩在泥地里。

    現如今他只能困守城內,就算他有心想要扳回一城,麾下的將士們也已喪失再次和靖州軍正面對決的勇氣。

    一念及此,他雙手用力按在城牆上,指節旋即發白。

    「大將軍。」

    一道平和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

    牛存節依舊望着城外。

    兵馬都總管朱振來到他身旁,平靜地說道:「慶聿元帥率領的援軍大概還有六七天就能抵達,下官已經將這個消息告知城內將士,這會子軍心已經穩定了不少。」

    牛存節點頭道:「好。」

    朱振左右看看,壓低聲音道:「大將軍,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牛存節轉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說。」

    朱振略顯遲疑道:「大將軍,下官現在心裏有些迷茫,不知道究竟為何而戰。」

    這個問題出現在堂堂兵馬都總管的身上,屬實令人意想不到,不過牛存節沒有表露出太過震驚的情緒,他大抵能夠理解朱振這個疑惑的由來。

    燕軍為誰而戰?

    這一直是個很忌諱的話題,但是連最普通的士卒都知道,他們不可能是為了河洛城皇宮裏那個年僅五歲的天子而戰。

    若說為自己而戰,燕齊本就是一家,他們祖上哪個不是齊人,有什麼必要互相殘殺不死不休?

    說到底他們是在為景朝而戰。

    牛存節緩緩道:「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你又何必在這個問題上折磨自己。」

    朱振輕嘆道:「大將軍,下官只是覺得不值得。如果按照大將軍的構想,西風原之敗壓根就不會存在,我軍的損失不會這麼慘重。就算慶聿元帥想誘使靖州軍北上,難道他就不能在西風原後方設下伏兵?」

    牛存節眉頭微微皺起,雙手按在牆垛上。

    朱振繼續說道:「在下官看來,慶聿元帥分明是利用大局的名義,故意消耗大將軍麾下的兵力。」

    「好了,這些話不要再說了。」

    牛存節依舊目視前方,但是從他有些難看的臉色便能知道,他心裏未嘗沒有怨望之意,畢竟西風原一戰折損八萬兵馬,他的實力遭受沉重的打擊,將來想要在大景朝堂佔據一席之地變得非常困難。

    不知是為說服朱振還是說服自己,牛存節又加重語氣道:「大敵當前,不能自亂陣腳。」

    「下官失言,還望大將軍勿怪。」


    朱振垂首低眉神態恭敬,眼底深處飄過一抹奇特的神采。

    城外靖州軍的中軍帥帳之內。

    薛懷義親眼看着厲天潤將一大碗黑乎乎的藥湯喝下去,也不理會這位靖州大都督臉上的苦色,滿意地說道:「大都督只要不過分操勞,每天保證足夠的休息時間,身體肯定能夠越來越好。老朽不敢說大話,但至少每七天一次的金針之術可以暫時停下了。」

    厲天潤用清水漱漱口,苦笑道:「老神醫,我寧願隔七天受一次金針之術,也好過每天喝一碗苦藥。」

    「良藥苦口嘛。」

    薛懷義在面對病人的時候顯然不會在意對方的身份,他幫厲天潤把了把脈,片刻後微笑道:「看來老朽先前擔憂過甚,也有可能是敵人名不副實,大都督最近的狀態比老朽的預計要更好。」

    厲天潤道:「有勞老神醫費心了。」

    其實薛懷義的擔憂很正確,以厲天潤現在的身體狀況,指揮這樣勞心費力的國戰本就是透支生命的行為。之所以他近來病情沒有加重,一方面是因為天子和陸沉等軍務大臣替他籌謀全局,他只需要將心思放在靖州前線,另一方面則是如薛懷義所言,牛存節率領的燕軍確實比較孱弱,無法對靖州軍造成太大的威脅。

    然而這只是開胃菜而已,正在南下的慶聿恭和景軍主力才是真正的挑戰。

    厲天潤當然不會在薛懷義面前細說此事,平白讓對方擔憂沒有意義。

    薛懷義又觀察了一番厲天潤的氣色,關切地說道:「大都督,用藥之後再歇息半個時辰吧。」

    「好。」

    厲天潤微笑應下,然後命親兵送這位老神醫回到他的營帳。

    等薛懷義離開之後,厲天潤並未去後帳歇息,他來到案前翻閱着最近一段時間的軍報,片刻後對親兵說道:「去將厲冰雪召來。」

    「是,大都督。」

    親兵領命而去。

    厲天潤將那些情報合上,起身走到沙盤旁邊,靜靜地望着雍丘城東邊的區域。

    自從包圍雍丘城以來,靖州軍尚未展開過對城牆的攻勢,目前仍以圍困為主。

    雍丘城堅固難攻是一個原因,厲天潤另外一個考慮則是景軍的動靜。

    他絕對不會輕視慶聿恭的能力,但是景軍行進的速度顯然有些慢。

    正常而言,以景軍的實力從河洛趕來雍丘,急行軍可以在六天之內完成,最慢也只需要十天左右,但如今景軍還在北燕京畿地區和沫陽路的交界處,這個速度不太符合常理。

    「攻我之必救?」

    厲天潤輕聲自語,表情略顯凝重。

    一陣腳步聲響起,厲冰雪大步走進帥帳,來到近前行禮道:「父親。」

    厲天潤轉頭看着她,溫言道:「飛羽軍休整得如何?」

    厲冰雪立刻明白這句話的含義,昂然道:「將士們士氣高昂,隨時都能出戰!」

    「很好。」

    厲天潤微微一笑,拿起木棍指着沙盤上的那個點,不疾不徐地說道:「你讓飛羽軍的將士們帶好乾糧,現在馬上出發前往此處。」

    厲冰雪順勢望去,那個地方位於東方石泉城的北面,名叫翠亭,乃是靖州東部防線一個比較重要的前沿要塞。

    翠亭作為石泉城和旬陽城的屏障,現今有盈澤軍三千將士駐守。

    她想了想問道:「父親,您懷疑景軍想突襲翠亭?」

    厲天潤點頭道:「景軍的行進速度有些反常。以我對慶聿恭的了解,他既然決定領兵南下就不會坐視我軍從容攻擊雍丘。如今邊疆三線情況各不相同,我軍在西線有西冷關和高唐城,而且主力相對距離較近隨時都可以支援。只有東線目前處於稍稍薄弱的態勢,慶聿恭如果想出奇兵,突襲東線是最好的選擇,而翠亭就在他們的必經之路上。」

    厲冰雪正色道:「女兒明白了,請父親放心。」

    厲天潤叮囑道:「此番若是與敵軍遭遇,不要過分戀戰,只要協助翠亭守軍守住就可。另外,我有一道軍令讓你帶去,到了東線之後交給皇甫遇等人。」

    厲冰雪應下。

    她將厲天潤匆匆寫就用印的軍令塞進袖中,臨行之前忽地問道:「父親,如果景軍不止奇兵突襲,連主力都一起進攻東線,我軍該如何應對?」

    厲天潤望着她清澈的目光,平靜地說道:「那就沿着雙峰山脈西麓一直往南撤,退到江華城就可以停下來。」

    厲冰雪心領神會,躬身一禮道:「末將領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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