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個穩婆探了探熙婕妤的鼻息,「姜大人」
穩婆雖然什麼都沒說,聲音里的恐懼表達了所有的意思。
姜閒連忙跑過去伸手探了探鼻息和脖子上的脈搏,「別大呼小叫。」
還有微弱的生機。
他用力地掰開熙婕妤的嘴,把一小顆藥丸用力揉散了,塞了進去,又回去幫孫太醫。
這是唯一的祖傳秘制強效止血丹。本想留着江月白生產用的。剛剛天人交戰,他一直沒捨得拿出來。
如果煕婕妤死了,江月白的兒子更有希望被立為太子。
所以方才有一刻,他覺得婕妤死了正好,江月白前面少了擋路石。
可他是個醫生,最終還是做不到見死不救,還是把藥拿了出來。
姜閒垂了眸子,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止血丹只有一顆,若江月白到時候要用,自己會不會後悔。
「止住了。」孫太醫高興地說道。
姜閒點頭,淡淡地說,「止住了。」
他鬆了口氣,溫聲道,「我去探探鼻息。你先歇會兒。」
一檢查發現煕婕妤還活着。
救回來了病人,姜閒心裏還是高興。
而大皇子對此毫無直覺。他此時正閉着眼睛用力地吃奶。白色的乳汁從他嘴角溢出來。看起來煕婕妤的奶水很足。
姜閒整個人都在汗水裏泡過一樣,額頭上一直在滴水。
他用袖子擦了擦汗,對孫太醫笑着說,「還活着。」
孫太醫也笑了。她半蹲着接生的時間太長,此時腳下發麻,跌坐在地上。
姜閒疲憊地對水仙指了指,「去跟皇上說吧。娘娘暫時安全了。」
水仙滿臉的淚花,拼命點頭。
讓娘娘早產,她想得最多的不是怕被罰,而是擔憂和自責。從娘娘進宮後,她就跟着娘娘。娘娘對她極好,非常信任。
如果娘娘因為她而走了,她也不想活了,準備當場以死謝罪,追隨娘娘而去。
「啟稟皇上。母子平安。娘娘還在裏面休息。小皇子剛出生就會吃奶了。」
「都有賞。」李北辰面露笑容,鬆了口氣,「你問問姜太醫,朕能不能進去瞧瞧。」
「是。」水仙感動得淚流滿面,匆匆走了進去。
不久後又慌慌張張地跑了出來,「皇上,姜太醫說您快進來。」
李北辰心中一驚,有種不好的預感。
古人生孩子都是鬼門關前走一遭,何況甄妹妹長得胖,又是難產。
快步走進室內,一股涼氣撲面而來,刺進骨頭縫裏,感到一絲隱痛。
屋角放着幾個大盆里裝着滿滿的冰,此時有些已經化成了水。
熙婕妤長得胖,身子重,特別怕熱。聽說時時刻刻都離不開冰,而且用得量特別大,換得特別勤。為了照顧熙婕妤的特殊情況,懿妃多批了三分之一的冰給她。
窗戶大開通風,但還是一股子濃烈的血腥味。
沒辦法,相比於照顧孕婦坐月子不能吹風,穩婆更怕犯了皇上的忌諱拖出去斬了。
李北辰快步走到榻前,握住熙婕妤的手。
嬰兒已經吃飽了,側臉趴在熙婕妤身上睡得香甜。
李北辰禁不住伸手小心地碰了碰嬰兒的臉,嘴角浮上笑意。
真是可愛
似乎是被冰到,嬰兒不安地動了動。
姜院使跪在地上,低着頭,擔憂地說道:
「啟稟皇上,熙婕妤此時處在昏迷之中,非常虛弱,隨時會有危險」
李北辰面上的微笑凝住,他閉了閉眼,聽懂了姜院使的意思。
「你們全都退下。梁小寶、姜院使留在這裏。你,去外面門口守着,不許任何人靠近。」
他指了下水仙。他知道這是熙婕妤的貼身宮女。
眾人退去後,李北辰拉着熙婕妤的手,「你給朕拼死誕下皇長子,辛苦了。朕封你為熙妃,你可要快快好起來。」
這就是越級晉升了。原本婕妤後面是昭儀,昭儀後面才是妃位。
顯然說明了皇上的看重。
然而,熙婕妤聽不到這些情深意重的話。
見熙妃毫無反應,李北辰皺眉,「你聽得到朕嗎?」
姜閒禁不住小聲說道,「娘娘她服了麻沸散,可能聽不見。」
「她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姜閒想了想說道,「大概一個時辰後。」
或許永遠不會醒來。她流的血實在太多,而且為了把孩子拽出來,母體受到了很大的損傷。
「那朕就一個時辰之後再來看她,」李北辰看向熟睡中的嬰兒,「皇子如何?正常嗎?」
姜閒恭恭敬敬地說道,「回皇上,娘娘早產,羊水流失過多,小皇子在腹中憋悶稍久,有些羸弱,需要悉心照料,慢慢調養腎氣。」
留有餘地,滴水不漏。早產兒的事兒說不好。何況生出來有點青紫,顯然有些被憋悶到了。至於會不會影響心肺和神智目前還無法判斷。
李北辰眉頭緊鎖,當然聽出來了裏面的意思。
他相信和依賴於姜閒。不擔心千金聖手的業務水準,也不擔心他是否盡力。一家子都在太醫院上班,還能翻天不成。
轉頭看向孫女醫,「你孫太醫,你是孫思邈的後人,你覺得呢?」
孫女醫立馬跪地答道,「小皇子雖然早產,但比同月胎兒要壯實許多。方才見他吃奶力氣不大,但勁頭十足。只要補足氣血,適當輔以小兒針灸和推拿,應該沒有大礙。」
李北辰驚駭,「剛出生的嬰兒如此稚嫩,能進行推拿和針灸?」
孫女醫立馬答道,「回皇上,祖上傳下一套小兒針法,會非常謹慎小心。」
李北辰稍稍放下心來,「你們這幾日就專門在皇子身邊照顧着。」
姜閒和孫女醫連忙應下來。
「有勞你們二位太醫了。」齊婉儀說着場面話。
她內心很是羨慕熙妃,有孩子的后妃就是好啊。
「他在吃奶!」謝貴人驚訝地說道。
眾人皆看向大皇子。
他正閉着眼,面帶笑容,忘我地吃奶,似乎在無聲地跟這個世界宣告。我很健壯的,我很想活下來。
李北辰好奇地觀察着大皇子吃奶的樣子,感覺很解壓。
外面的人進來通報說,為小皇子準備的奶娘都到了。兩個壯實豐滿的女子出現在門口,驚慌地跪下行禮。
李北辰對兩位奶娘吩咐道,「你們兩個要餵養好小皇子,注意自己的飲食。不得出任何差錯。」
臨走前,李北辰虛虛地摸了摸小皇子軟軟的頭髮。這種初為人父的感覺還是很神奇。
沒有母親那麼激動濃烈的愛意。像是養了只貓,但又跟養只貓不太一樣。
「皇上,你要不要給小皇子賜個名字?」齊婉儀帶着幾分討好地問道。
李北辰背着手斟酌了一番,「賤命好養,小名就叫芽芽吧。新芽嬌嫩,終會長成大樹。」
芽芽還跟「伢伢」諧音,也是民間對小孩的稱呼,像現代人叫「寶寶」。
只盼着賤名真能讓他健康平安長大。
熙婕妤產子和晉位的消息迅速傳遍前朝後宮。
有人欣喜不已,更多的人坐立不安。
珍妃在聽到熙婕妤突然摔倒早產時,下意識地擔憂自己的孩子,並沒有幸災樂禍之心,甚至暗暗為她祈禱了一聲;
但聽說熙婕妤生下了皇長子並被晉位跟自己平起平坐後,卻感受到了實實在在的嫉妒和心痛,不由自主地暗暗祈禱熙婕妤大出血,跟烈妃一樣挺不過去。
人就是這樣矛盾。
見自家娘娘失魂落魄的樣子,嬋娟經不住問道,「娘娘,聽說熙婕妤難產還未完全脫離危險,咱們要不要.」
珍妃臉色漲紅,把手上拿着的佛經砸在了嬋娟臉上。
「你怎麼就不聽勸!我說了多少遍了,不要打別人的主意。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如今多少人盯着延禧宮,巴不得有人動手,好坐收漁翁之利。本宮若是再聽到你說這樣的話,宮規處置!」
嬋娟將佛經從地上撿起來雙手捧給珍妃,目光落在自家小姐的肚子上。
「娘娘息怒,消消氣,是奴婢錯了。」
嬋娟心中嘆了口氣,希望其他人會忍不住動手。這個人如果是寧惠妃,就最好不過了。
珍妃將佛經平攤在桌上,又將鬢角的碎發捋到而後,思來想去總覺得嬋娟愛私下搞小動作,遲早惹下禍來,抬眸看了嬋娟一眼。
「你現在就收拾東西出宮吧。」
「娘娘!娘娘您請三思。奴婢都是為了您好啊。」嬋娟一聽急了。
她完全沒想到會來真格的。小姐一向溫和善良,已經威脅過好幾次要她送她出宮,但都不了了之。所以她只把威脅的話發成是小姐發牢騷,其實沒當回事。
珍妃淡淡地說道,「就是三思後才做的決定。清影你送送嬋娟。」
說完後,就開始默默地抄佛經,壓根不去看地上反覆哀求的嬋娟。
嬋娟就是不走,向來低她一頭的清影也不敢催她,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走吧,」珍妃冷漠地掃了嬋娟一眼,淡然地說道,「替我回家好好孝敬夫人。跟夫人說,女兒已經長大了,會照顧好自己的。」
見珍妃已經拿定主意,嬋娟知道事情已經無法挽回。她滿眼的淚水,欲言又止,帶着哭腔說道:
「小姐,後宮險惡,您多保重。」
「好。」珍妃手下的筆墨未停。
嬋娟最終默默地磕了三個頭,回去收拾東西,由清影領着送出了宮。
出了宮門後,宮門合上。從此她和小姐是兩個世界。
嬋娟遲疑地回望着,眼含淚水。
她看着孟昭長大,如今眼睜睜地看着單純善良的小姐一個人獨自後宮險惡,就像母親一樣擔心小姐的安危。
淚水像珠子一樣一顆顆地滾落,悲切地喊道,「小姐!」
禁不住跪在地上,對着宮門又磕了幾個響頭,才在巡邏的士兵催促下依依不捨地離開。
然而江月白聽說熙妃難產的事兒,只是托着腮幫子嘆了口氣。
古代女人生孩子還真是生死關上走。
熙婕妤長早產是難產;足月生,長得那麼胖,想必也是難產。結果都一樣。
她娘就是難產去世的,聽說就是因為自己重七八斤頭特別大的原因。
不知道有姜閒這樣的頂級婦產科大夫在身邊,能不能保住性命。
自己肚子裏有五個,這在現代都屬於高危產婦。自己可是在古代。
她心裏十分煩悶懊惱。當初就是太急於求成太冒進,急功近利了。
想到這些,江月白心裏難受,乾脆去佛前上了三柱香,跪在蒲團上,口中念念叨叨地祈求菩薩保佑熙婕妤母子、自己的孩子們都平平安安。
就是求個心安。
果然,好心人把江月白為熙婕妤祈福的事兒,稟告給了李北辰。
李北辰笑着感嘆道,「寧妃這個人就是心善。」
他的心裏生出暖意。
這江山還是要託付給江月白的。
所以他骨子裏希望江月白柔軟善良,在自己死後能夠善待李氏宗親,不要像武則天那樣殘害李氏後人。
這樣他才敢放心地把這大好的江山交給她。讓她輔佐兒子做個好皇帝,實現國泰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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