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下半年,我們每月都舉行中考模擬考。每次模擬考成績出來,班主任李老師都會按照成績單重新排座位。按照他的話說,這樣才能激勵成績進步的繼續保持下去,成績下滑的知恥而後勇。第一個月模擬考結束,我獨佔鰲頭,排名第一,李怡然排名第二,葛強排名第三,劉希玲排名第四,盧可第五名,范冰第六名,劉偉第七名……。重新排位前,李老師叫我們全體到教室外等候,然後,他左手拿着成績單,右手蘭花指,開始一一念我們的名字,按成績,從高分往低分念,先念到的人擁有優先挑選座位的權力。第一個念到的當然是我的名字,我第一個來到空蕩蕩的教室,我挑選了第三排中間一個座位,第二個念到的是李怡然的名字,她挑選了我右手邊的一個位置,葛強挑選了我左手邊的一個位置坐下。念到玲時,玲無法,只得退而求其次,玲坐在了我的正前方,用玲後來跟我說的話說,「我要你除了學習之外,一抬頭看到的就是我,小心不要做對不起我的事,否則,你是知道我的厲害的!」玲邊說還邊舉起右手做擰人狀,我本來還竊喜兩大美女坐在我一前一右,該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呀!可是被玲這樣一嚇,我倒有點坐立不安,不知道該如何和我的新鄰居怡然相處了。
我盡力和怡然保持距離,我也明里,暗裏好幾次告訴怡然,我有女朋友了,是希玲。可每次怡然都「呵,呵」一笑,置若罔聞。不知怡然是太過痴情,還是太傻。總之,怡然依然對我很熱情。而我為了不耽誤人家,每次和怡然接觸時,我都告訴自己,要有分寸,要把握好度,不然要被希玲看出了敵情,我還不吃不了兜着走。
怡然是個文靜的女孩,平時很少和班上其他同學說話,希玲則大大咧咧,常常不顧自己美女的形象和別人瘋玩,有時笑得身體歪在了一邊,嘴張得跟瓢似的,有時打鬧得上氣不接下氣,累得臉通紅通紅的,只趴在桌子上「呼,呼」地喘着粗氣,讓人看了,又氣惱又心疼。怡然跟我倒挺像,都喜安靜。有時,我在想,我為什麼喜歡希玲,而不喜歡怡然。然而,人都是這樣,總想找個跟自己性格不一樣的人在一起,或許只有這樣,才能實現性格上的互補吧,而不是和另一個版本的「我」在一起過活。
盧可、范冰、劉偉是我的好哥們,其中盧可一直喜歡怡然,而怡然卻對他視若無睹,每次盧可對怡然獻殷勤,怡然都一笑置之,然後繼續自己的學習。盧可找到我,「勇哥!你都有希玲了,你能不能幫兄弟一把,在怡然面前給我說說好話,讓她接受我,如果她告訴你,我有哪些做的不好,我一定改,求求你了,為了兄弟的幸福,你就幫幫我這一次吧!」盧可一臉誠懇地對我說。我看盧可右手支着桌子,抬起頭髮不多的腦袋,兩眼充滿企求的看着我。突然,一下子,我感到盧可仿佛老了,好可憐。我不忍心,於是拍拍盧可的肩膀,答應道:「放心吧!這件事就包在兄弟身上,兄弟就是上刀山,下油鍋也要把你這件事情辦好。」盧可聽到我這樣堅決的回答,仿佛充滿了無比的希望,連連感激道:「多謝勇哥!如果勇哥能替兄弟把這件事辦成了,兄弟以後一定全聽勇哥的。」我客氣道:「好說,好說。」
於是,我便設法找機會和怡然說道說道。首先,在教室里肯定不行了,一是教室里不是談論這種事情的地方;二是我怕被希玲發現了,誤會我和怡然有什麼事情。所以,我一直在尋找機會和怡然談話。終於,被我逮到了一個機會。那天,中午放了學,希玲和幾個姐妹出去吃飯了,我便約怡然一塊到街上吃飯。那時,我們學校還沒有食堂,我們這些寄宿生,只能到街上飯店裏吃了。我說:「怡然,中午有空嗎?我想約你吃個飯,行嗎?」怡然當時正在收拾課本,被我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驚了一下,怡然不敢相信的,欣喜地說:「真的嗎?勇哥!你有話跟我說嗎?」我認真地點了一下頭,「嗯!」怡然這次確認她剛才沒有聽錯,興奮地粉白的小臉露出了燦爛地笑,高興地說:「乾脆你也別請我吃飯了,我家就在街上住,我請你到我家吃飯好了,我媽媽炒的菜可香了。」我一聽,猶豫道:「不用了,還是我請你吧。第一次,怎麼能讓你請我呢?我畢竟是個男孩子呀。」怡然一聽,想想也是,也就沒再說什麼,只是頗為失落地點頭道:「那好吧。」然後,怡然又像想起了什麼似的,莊重地說:「那我必須回家跟媽媽說一聲,叫她不要等我吃飯了,我和同學到街上小店裏吃了。」然後,我說:「那是應該的。」我和怡然肩並着肩走出了教學樓,來到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一路上,怡然總是面帶笑容,還時不時地偷偷地盯着我看,我想:不就是吃頓飯嗎?有必要這麼大驚小怪,莫名其妙嗎?女孩子的心思真搞不懂。
我們先來到怡然的家門口,怡然家是做木材生意的。大大的門面房前面和裏面堆滿了各種用來做家具的木板,其中有桑木的,楊木的,椿樹的,還有從外縣購買的三合板。整整齊齊,堆的水泄不通,只留一尺多寬的窄地方供人出入。我說:「怡然,我就在這裏等你吧。你進去,跟你媽打個招呼,就說你和同學一塊要到街上小店裏吃飯,叫她放心。」怡然害羞地說:「那你在這裏等我,別走吆!」我說:「傻丫頭,怎麼會呢?」怡然慢慢地從那個窄窄地過道里穿過,期間還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好像生怕她一走進那個過道盡頭,就再也找不到我一般。怡然去的挺慢,回來的倒挺快。一眨眼的功夫,我就看到怡然邊跑邊跳地從狹窄地過道深處靈巧地向我這邊跑來。身上卻不沾上半點木板上的灰塵和鋸末。仿佛猶如我從萬花叢中過,片花不沾身的味道。
怡然蹦到我的身邊,然後說:「走吧!勇哥。」我說:「好,你想吃什麼?你說?」怡然乖巧地說:「吃什麼都行,還是你決定吧。」我想了一下說:「第二條街的拐角處,有一家『老張板麵館』味道挺正宗的,還不錯,我經常到那裏去吃。不如我們就去那家吧?」怡然附和道:「好呀!好呀!那就走吧」說吧,像個小姑娘般拉着我的手就向第二條街走去,期間我們經過一個賣女孩飾品的小攤,怡然非要拉着我的手到那裏看看,怡然說:「我的發卡壞了,我想買個新的。」我說:「你的發卡不好好的嗎?」怡然斬釘截鐵地道:「壞了,就是壞了嗎。你沒看我的小蝴蝶都沒有光澤了嗎?」我仔細一看,確實有點舊了,但也不至於到了壞了這個地步吧。我拗不過,只是說:「那好吧,你要買就買吧,只是快點,吃過飯,我還有一大堆作業要做呢。」怡然說:「真掃興,好不容易叫你跟我出來一趟,你還說這話,你就是十天八天不學習,也不會有人超過你的,放心吧你!既然出來逛街了,你就幫我長長眼,看好看不好看?」怡然嘴裏跟我說着話,眼睛和手卻不閒着,不停地在各式各樣的發卡、手鐲、彩色皮筋中挑來挑去。我心想:不是我請你吃飯嘛!怎麼變成了我陪你逛街啦!反正,不管怎麼着,不要把正事給忘了。我提醒着自己。好不容易怡然挑中了一個帶有粉紅色玫瑰花的發卡,怡然把那個粉紅色玫瑰花發卡卡在頭頂的左前方,問身邊的我,「好看嗎?阿勇!」我一聽,怎麼改口叫我阿勇了,我心不在焉,只想趕緊趁吃飯的時候,把答應朋友的事給辦了。於是不管怡然怎麼稱呼我,只說:「好看,好看,挑好了,就趕緊走吧。」怡然嗔道:「那好吧!」然後怡然摸向自己的口袋,一邊掏,一邊兩眼咕嚕咕嚕地轉,不知又在想什麼鬼點子。大概有十來秒鐘,怡然從口袋裏拿出自己的纖纖玉手,攤開空蕩蕩的手掌,說:「阿勇,我一想到你請我吃飯,我一高興,就忘了帶錢了。」我說:「我請你吃飯,你還帶什麼錢也。要不下次再買吧,我們趕緊去吃飯,吃完飯,還要上學呢?」
怡然微眯着美麗的眼睛,撒嬌似的說:「可是,人家好喜歡那個發卡嗎?萬一過一會兒,被別的人看中了怎麼辦?要不你借我點錢吧,等會兒回家我取了錢,下午上學時還你。」我一聽,區區幾毛錢,怎麼好意思借了再要,於是道:「不用還了,我替你買了,畢竟是同學嘛!送你個小禮物也是應該的。」然後我問小攤販:「多少錢?」那人說:「小哥!五毛錢!」我掏出五角錢遞給小攤販,小攤販一邊收錢,一邊職業性的說道:「看你的小女朋友多漂亮,再看看其他的吧!」我急於離開,便沒有辯駁,直說:「不用了。」然後,我拉着怡然的手就往「老張板麵館」趕。怡然在我的牽引下,不出聲,乖乖地跟着我走。走了好一段距離,我詫異:剛剛還能說會道的怡然,怎麼一下子如此安靜。我邊走邊扭過頭,困惑地看向怡然,只見怡然面若桃花,真真比頭上的粉紅玫瑰花發卡還要鮮艷幾分。我再看看周圍的人群,和我拉扯怡然纖纖玉手的地方,突然,意識到我失態了。仿佛我們不是出來下館子的同學,而是出來逛街的小情侶。我忙鬆開怡然的溫如軟玉的手,道歉道:「對不起,我一時心急,冒昧了。我是真真地餓了,我們趕緊走吧!」我只低頭說話,卻不敢看怡然的雙眸。怡然吸了一口氣,吐出來,面容微笑中帶着一點粉紅色的嬌羞,說:「沒事,只要我喜歡,我幹嘛要考慮眾人的感受。你餓了,那我們就趕緊去吃飯吧!」
終於,我們來到「老張板麵館」。我和怡然選擇了裏面一個比較安靜的地方,坐了下來。我點了一碗羊肉板面,怡然不喜歡吃板面,我給她點了一碗燴麵。我們一邊吃着飯,一邊各自醞釀着自己的話。經過剛才的一幕,我突然好想失聲了,好幾次想說話,都說不出來。我又醞釀了一會兒,使勁哼了一下嗓子,說道:「你覺得盧可這人怎麼樣?」怡然說:「很好呀!挺樂於助人的,成績也不錯呀!怎麼了?」我說:「他挺喜歡你的,你喜不喜歡他?其實他人真的挺好。」怡然一聽,恍然大悟,這才明白我為什麼請她吃飯,有點生氣地說:「你要是給他當說客的,那就打住。你要想好好請我吃個飯,就什麼也別說,然後,怡然自顧自地吃了起來。過了一會兒,怡然看我還想說什麼。於是,怡然放下筷子,深情地說道:「像我們這個年齡,十七歲,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了,也都能明白自己喜歡什麼樣的人,將來想和什麼樣的人在一塊。譬如,你和希玲,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你們性格上又互補。一個老實忠厚,一個鬼靈精怪。我知道,我這個人比較悶,我是改變不了我的性格的了。但是你可以喜歡一個人,也可以不喜歡一個人,但你不能左右另一個人她喜歡誰,那是那個人自己的事。」怡然含沙射影地說了如此。我早已明白,怡然喜歡我。但我已經有了希玲,如果沒有希玲,說不定我會愛上怡然。我低聲地說:「怡然,對不起,我不應該當說客,」怡然兩眼朦朧地說:「你也沒錯,你是為了哥們。要怪就怪我們沒有緣分。」我一聽,更是沉默不語,找不出話搭。就這樣,我無功而返,還惹得另一個女孩傷心,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