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受傷的是周景雲,白籬,至少白籬的身體沒事,李余給江雲遞了話,就沒有再在東陽侯府門外守着,回王府去了。
黃昏時分,聽到門上報東陽侯府的車馬來了,他還以為是江雲來傳話,沒想到蔡松年神情古怪引着兩個女子走了進來。
「殿下,她,她.」
他也沒想到,這個女人竟然就這麼來了,他在院子裏碰到嚇了一跳。
蔡松年的話還沒說完,李余也抬眼看到了,看清走在前方的是誰,猛地站起來,面前的茶杯也被打翻。
他的眼神先是一凝,旋即臉上散開驚喜。
「阿籬!你怎麼來了?」他喊道,疾步衝過去,握住她的手,委屈又不安,「我昨晚聽到出事了擔心死了,他們又不讓我進去,也不告訴我怎麼回事。」
白籬笑了笑:「沒事,出了一點意外,怕你擔心,所以親自來告訴你了。」
李余臉上浮現笑意,牽着白籬的手讓她坐下,這才鬆開。
「快上好茶。」他催促蔡松年,「家裏好吃的點心也都拿來。」說到這裏看天色,「該吃晚飯了,快去看看有什麼好吃的。」又對白籬說,「也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我日常都沒注意過他們做的飯菜。」
他的吃喝只在意安全無毒就行。
白籬牽住他衣袖:「不用忙,我不是來吃飯的。」指了指一旁的茶爐,「茶也不用再準備,喝你正喝着的就好。」
李余便一笑點頭說聲好,對蔡松年擺手:「你下去吧,在門外守着別讓人靠近。」
蔡松年應聲是退了出去。
李余又看了眼站在白籬身後的婢女,他還記得這個婢女,先前一直跟在東陽侯少夫人身邊,幾乎寸步不離。
現在想,或許是周景雲用來監視白籬的。
當然,現在蔣後鬼順利霸佔了阿籬的身體,這婢女也不用監視了,順理成章服侍。
他沒有說讓這婢女退下,坐下來,看着白籬關切問:「到底怎麼回事?周景雲怎麼受傷了?」
白籬說:「我刺傷的。」
李余愣了下,這個他猜到了,但沒想到是真的。
「他冒犯你了?」他立刻豎眉,神情憤怒。
白籬搖搖頭。
李余皺眉說:「我這個身份成親,準備時間長一些,而且為了讓世人相信,咱們的儀式一定要大辦,不能倉促,要不然直接接你過來。」
他想了想。
「不過可以這樣,阿籬你先搬出來,我給你租個住處。」
白籬看着他,年輕人眼神滿是擔憂不安,情真意切。
自從進來的那一刻起,他就是這般毫不掩飾的展示着自己的情緒。
但他的視線並不看着她,或者說,就算看過來,也飛快地移開了。
「李余。」她說,「你是不是發現我不是我了?」
李余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一僵,視線迎上白籬,神情疑惑:「阿籬,你在說什麼?」
白籬看着他的眼:「你看我的臉好看嗎?」
李余看着眼前的面容,阿籬的臉,如空山新雨後清麗脫俗,又如夜幕中的星辰,幽怨璀璨,自然是好看。
但,他現在不想看這張臉。
李余心裏翻騰抗拒,這一段日子,他需要用很大的力氣才能看着這張臉說話。
他想移開視線,但卻被幽幽的眼神捲住,怎麼都掙不開,只能跌進漩渦中,視線開始模糊,然後又變得清晰。
他的眼前呈現出,那張雙拼的臉
李余發出一聲低呼,人向後撞在椅背上,同時抬手擋住眼。
「你看到了是吧?」白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與其他人不一樣,幻境中能都保持清醒,自然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
她想幹什麼?她想幹什麼?李余雙耳嗡嗡,他偽裝的沒認出沒發現,還是被她識破了?
她要跟他圖窮匕首見嗎?
一隻伸過來手抓住他的手,李餘下意識向後躲避,但那隻手柔軟卻有力,將他捂着眼的手拉了下來。
「對不起,我有很多事一直瞞着你。」
「我從生下來就是個怪物,能讓人入幻境,能讓人發瘋發狂,但我自己也會陷入幻境,會發瘋。」
「那晚我用異術去殺李成元,驚動了玄陽子,他也用了異術來壓制我,雖然沒能威脅我生命,但卻讓我陷在了幻境裏無法醒來,這就導致醒着的我,變成另一個人,也就是,蔣後。」
「至於為什麼會變成蔣後,這又是一個很長的故事,我過後再講給你聽。」
「總之,周景雲是知道我的這種狀況,他發現我出了問題,一直在想辦法救醒我。」
「所以,他刺傷了自己,把我拉了回來。」
聽着耳邊輕輕的講述,李余原本混亂的思索也在漸漸凝聚,這跟白瑛說得差不多,他抗拒僵硬的身子漸漸放鬆。
白籬察覺他的變化,將他的手再次握緊。
「你還記得當初嗎?當初你把我當成鬼,花燈節的時候,看到我變成了蔣後,你還跑來助我。」
「那時候我的確變成蔣後了,不過我那時候精神還好,又有你幫忙,所以很快就醒來了。」
「這一次跟那次情況其實一樣,只是我身體先前受損嚴重,不能及時恢復。」
「周景雲不知道你的特異之處,以為你沒看出來,但我知道你,你一定也發現了。」
「李余,這幾天,你嚇壞了吧。」
伴着這句話,李余低垂的眼慢慢抬起看向眼前的人。
視線里沒有再出現那樣雙面臉。
眼前的面容乾乾淨淨,清清柔柔,滿是關切,又帶着歉意。
「我以前說過,我這個人運氣不好,也會讓身邊的人運氣不好。」白籬輕聲說,「不止我會發瘋,還會害的你們也發瘋,備受煎熬。」
李余看着她。
「沒有,你別這麼說。」他急聲說,起身將白籬抱在懷裏,「你不在,才會讓我發瘋。」
他的聲音有些哽咽,將懷裏的人抱緊。
「阿籬,你回來了就好,你回來了就好。」
站在一旁的春月看着這一幕,遲疑一下,低下頭。
原本聽白籬的話思緒亂紛紛,不過白籬先前叮囑過她,聽到就當沒聽到,不要想,所以倒也還好。
不過此時她忍不住想,世子可有抱過少夫人?
「那時你走了後,周景雲就拿着匕首,刺傷了自己,然後我就醒了。」
「那個匕首,是我提前給自己的準備的,我已經想到了有可能會出問題,所以要用匕首割傷自己.」
聽她說到這裏的時候,李余接過話:「藉助疼痛來分清現實和幻境,你以前告訴過我。」
白籬對他一笑,點點頭:「是。」說着抬起手臂,拉起衣袖。
李余看見白皙的手臂上幾道傷痕,忍不住抬手輕輕撫上:「怎麼割傷這麼多。」
白籬嘆口氣:「但怎麼割也不管用,我都不在乎自己的身體疼不疼了。」說着一笑,「所以周景雲乾脆刺傷自己試試,然後我就醒了。」
哦,也就是說,她不在乎她自己身體疼不疼,但在乎周景雲
「真是好險啊。」李余緩緩說,收回手,對白籬一笑,「能醒過來就好。」
說到這裏又想到什麼。
「周世子他還好吧?我去看看他吧。」
白籬含笑說:「不用,他脫離危險了,需要靜靜的養一段,等再好一些再看他吧。」
李余點頭:「好,我聽你的。」又帶着幾分歡喜,「阿籬你一醒,就立刻來告訴我了,我真高興,你這麼惦記我。」
「對啊,我知道你肯定察覺不對了。」白籬說,看着他一笑,「那,你突然提出要我幫你,跟你成親,是不是你故意用來試探我的?」
李余笑了,帶着幾分不好意思:「果然阿籬你一眼就識破了。」
他輕嘆一聲,又神情凝重。
「我不是在去東陽侯府那天發現你不一樣了,是在李成元死的那個夜裏。」
他看着白籬。
「那晚我也去了,我看到天上又出現了兩個月亮,然後,看到你撕掉了一顆月亮,再然後,看到那個你不是你,是蔣後。」
原來,他那晚也去了啊,白籬驚訝,聽李余接着說。
「我也想到了先前花燈節那次,立刻跑去想見你,但周景雲不讓我見,我就知道肯定出事了,我一直盯着東陽侯府,終於等到周景雲帶你出來,我衝來見你」
李余看着她,宛如回到那一幕。
「我一進門,雖然不像兩個月亮那個時候,看到了蔣後,但我能感覺到,你不是你了。」
那一晚他應該是看到蔣後刀砍黍米珠的場面,再加上李成元就死在那時候,可以想像對李余的衝擊,而周景雲也不能跟李余解釋
白籬帶着歉意:「我應該早一些告訴你我的這種狀況。」
李余搖頭:「這不怪你,如果不是跟你一起經歷這麼多,就算你一開始告訴我,我也不會信。」
白籬笑了:「你這樣說還真有道理哎。」
李余也笑了:「本就是如此。」
「那成親這件事.」白籬問,不是為了試探,那真是為了杜絕金玉公主再算計他的親事?
「有一點點這個原因。」李余輕嘆一口氣,帶着歉意,「畢竟先前一個李成元就給你和囡囡帶來了這麼大的危險,我不想再經歷一次了,當然,解決這個危險不是只能或者必須靠我們成親,我之所以這樣,是想讓你在我身邊,然後想辦法把你找回來,你先前當鬼的時候.」
白籬聽到這裏被他逗笑了,李余也笑了,然後繼續說。
「你那時候跟我說過,我可能看不到你,但你會在我身邊,而且說我的夢境對你有幫助,所以我就想我們成親了,你和我就能一直在一起,應該能幫到你。」
白籬笑着點頭:「原來如此,謝謝你。」
李余搖頭,又哈哈一聲笑:「不用謝,又沒幫上,你現在也醒了,這個忙我也不用幫了,否則就成了你幫我了。」
他站起來,看着白籬。
「我來想辦法跟陛下說不成親了。」
白籬搖頭:「不用,我們成親。」
「阿籬你不用擔心,陛下就算生氣也不會殺了我」李余說,話說一半猛地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他驚訝地看向白籬。
他聽錯了吧!
白籬看着他,微微一笑:「我說,就按照你的計劃,我們繼續成親吧。」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