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康給大家解釋了一番之後,楊老百戶等人都客客氣氣地向他道謝。不過,他們也沒有因此就產生太大的情緒變化。
「煩勞諸位費心了。但就算遠一些,時間長一點,我們也無所謂的。」楊老百戶解釋道:「我們相公廟村,本來也不是一般的莊子。總不能拿着這麼多好處,卻不辦事吧。」
郭康想了想,對此倒是能理解。
他們這個村子,主業其實已經是當兵參戰了。村里其他產業,對他們來說反而是副業。所以,戰爭持續的時間長一些,或許還是好事。畢竟時間越長,立功的機會越多。以至於之前大半年,汗廷一直沒派人來通知下一年度徵兵的計劃時候,他們都開始有些急了。
接下來的路上,楊老百戶正好一邊帶他們穿過村莊,一邊按慣例介紹村裏的產業。這裏的情況,也大概驗證了他的想法。
村裏的房屋分佈和設施,跟其他地方沒有太大區別,但外面的田地,情況便有所不同。
「我們這邊地勢不太平,下面靠近河邊的平地,是種糧食的。其他地方就不那麼合適了,都是種些其他的東西。」楊老百戶大略介紹了一下。
「現在地里種的是小麥麼?」郭康問。
「是的,秋天那會兒種的。」楊老百戶回答:「我們這邊主要是種冬小麥,然後夾雜各種豆類,輪換種植。在間歇期,或者輪下來的地塊上,也種一些蔬菜或者牧草。」
「不過這些,主要是作儲備用的。真正賺錢的,是那些東西。」他伸手指了指小山周圍:「那邊都是葡萄園。我們主要的產出,是這些。」
「我們這邊的葡萄很有名的。當年,郭遠亭老相公在這邊安置村落的時候,親自登上小山,觀察周圍的山川風水,最後告訴大家,這一片的小山丘,都可以種上葡萄。那會兒,我們羅馬已經琢磨出了種葡萄和釀酒的技術。所以,大家很快忙活起來,開闢了這座種植園。」
「原來已經這麼久了啊。」郭康感慨道。
「其實不是最久的。我們這邊,是羅馬第三批種植園了。」楊老百戶想了想,說:「第一批是建帳那會兒,在河北那邊,烈祖老汗親自勘察,組織開闢的。第二批,是在咱們南邊,巴爾幹山北坡,是朝廷剛剛收復那裏的時候,組織人開墾出來的。」
「不過我們這一帶的酒,論起品質比他們都好。」他很自豪地說:「而且,我們也沾了你們家的光,所以名氣也不小,尤其是在海外。所以,一直賣的很好。」
「還有這說法」郭康對於酒,並不太了解,僅有的知識可能還是聽脫歡說的。至於在海外的名聲,就更沒印象了。
「咱們家,從我爹開始,手裏拿的藤杖,都是這片葡萄園裏出的。」郭儒告訴他:「這次來,正好讓楊老叔也給你砍一根備着。往後,你就也是要帶兵的人了。」
「咱們過會兒就去。」楊老百戶說:「那邊園子裏,有一些老藤,最久的都有五十年了。回頭給你們幾個小伙子,都削一根去。」
「那些藤,我們本來只是留作紀念的。因為葡萄這東西也有壽命,時間久了,產量和質量就都會下降,一般最多三十年,就必須更換一批,和上陣打仗的人都差不多。不過後來,我們發現,老藤的葡萄也有特別的風味。」
「而且,我們還趁機做了宣傳,給那些來收購酒的意大利人說,我們這些藤很特別,歷代的將軍、元帥們,手裏拿的權杖,都是這藤上出來的。那些商人很喜歡,就連年來採購,起了個名字叫『元帥之杖』,往他們老家賣。尤其是先汗渡海征伐意大利之後,羅馬的威名越來越被那邊人所知,連帶這酒的價格,都被他們炒作起來了。」
「我們不是去打他們的麼,他們怎麼反而花更高價來買酒了?」一直沒出聲的郭賢溫,好奇地問。
「意大利人不是一夥的,那只是個統稱,其實他們互相看不順眼的。」楊老百戶解釋道:「而且,就算打他們自己的城邦,也不礙着他們做生意。這些奸商,就只想着漲價的。」
「真怪啊。」郭賢溫撓了撓頭。
「能打出名聲是好事啊。」郭康就很看得開。
「是啊。」楊老百戶樂呵呵地說:「那邊的利潤,其實已經足夠維持整個村子了。所以,我們就算遠征,也不會耽誤家裏吃穿用度的。」
「那葡萄種植園,是誰在經營啊?你們自己麼?」郭康問。
「是的。這些工作,要求還挺高的。從嫁接開始,基本上每個流程都有講究。不但需要能幹、心細,也得有知識、有經驗才行。」楊老百戶回答:「我自己當初去那邊幹活的時候,都得臨時看不少書,免得幫不上忙,反而給人添亂。現在,我們也經常做記錄,把寫出來的資料,和附近修道院的人交流。這種工作,自然都是有門檻的。」
「我們現在的大師傅,是託了教會的關係,專門請來的。種植園和酒坊,也都是村里選出來的人在做工,可不放心交給不靠譜的人啊。」
「那也能理解。」郭康點點頭:「種葡萄和釀酒,都是技術活。而且你們這邊,也不是普通的種植園了。」
「那肯定。現在有些種植園,為了省錢,都是四處僱人。我們這可不一樣。」楊老百戶篤定地說:「我們這是最正統的羅馬種植園,不會為了節約成本,使用任何外邦人作為勞工。所以,才能一直保持這麼好的品質和口碑。」
「真要省錢,應該還有奴隸吧。」郭賢良問。
「奴隸連菜都種不了,別說我們這邊的東西了。」楊老百戶告訴他:「真要說起來,我們在兵部的熟人也不少,但也從來沒有購買過奴隸來幹活。我們這邊的產業,都屬於農業,哪能經得起奴隸來破壞啊。」
「這樣」
「我們這邊,競爭還是很激烈的。」張百戶也說:「周圍其他那些村子,雖然經常跟我們一起出兵,但多少都有點眼饞。尤其馬家莊那幫人,時不時就說些怪話,講我們不好好種糧食,天天跟商人打交道。我們要是不努力,那可不行。」
「他們種主糧?」郭康問。
「對,他們當年是兩個村子合併起來的,所以莊上人也多,足有五百戶。」楊老百戶點點頭:「他們那邊地勢也好,所以官府要求都種主糧,每年產出也不少。時間長了,他們就拿這個當理由,吹噓自己,還諷刺我們,說我們不正經。」
「我們雖然有個免田稅的資格,但每年給朝廷繳納的貢賦也不少。」張百戶也抱怨道:「田稅雖然不收了,但賣酒的關稅還是有的,我們也從來沒少過。論起價值,估計比他們還高呢。」
「他們有什麼待遇麼?」郭康好奇地問。
「他們村子新,而且免稅的權力,省里只有這幾個,所以至今還什麼都沒有。」張百戶說道:「當然,他們也就不太甘心了。」
眾人議論了一番,紛紛搖頭。
「現在這邊就葡萄園這麼一個大產業,其實也不好。你們可以聯合其他村莊,多種些其他種類的東西。大家一起多找條路,也不是壞事。」郭破奴趁勢說道:「你們可以找我弟弟。他也研究過這個的。」
「哦?」楊老百戶等人有些意外:「公子涉獵的這麼廣麼?」
「伱說哪個?我有做過?」郭康自己都不太清楚。
「上次我去修道院,那群修士在地里種豌豆。我問為什麼跑這兒種,他們說是你安排的。」郭破奴說:「你忙忘了吧?」
「這也算啊那也行」郭康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我們其實也就做了這麼一個研究。不過教會確實有些經驗,你們如果需要,我可以那邊說一說。」
「現在我在忙的,是紡織品的事情。你們這邊要是想給婦人找些工錢更高的工作,可以和我說一聲。我正在招募人手,準備找幾個地方先試點一下。」
「我們村子應該用不着。葡萄園那邊需要不少人手,各家婦人也得去幫忙。」張百戶說:「那邊的工作,收入比較高。而且她們做了這麼久,也有了些手藝了,不見得有改行的興趣。」
「不過,其他的莊子,倒是可以試試。我們回頭問一問吧。」他想了想,說:「如果收益還可以,大家應該會有興趣的。」
「他們那邊不行吧,婦人還得種地呢,要不然每年的糧食怎麼辦?」楊老百戶問。
「把地租出去吧。」張百戶說:「其實咱們那幾塊平地,我覺得也可以租出去了。有些小伙子就不是這塊料,學的也不是這門手藝,非讓他們硬上,感覺也不好。不如也去鎮裏,打造兵甲器械,不也是正經工作麼?」
「你是個鐵匠,你就想讓人家都跟你打鐵。」楊老百戶不太相信:「哪需要這麼多打鐵的?」
「未來肯定會越來越多的。」張百戶對此倒是挺有信心:「鐵礦的價格,現在都開始下降了。我看,整體的趨勢是很明顯的。咱們也沒必要死糾結着不放,大家適合幹什麼,就去幹什麼唄。」
「這倒是真的。」郭康也贊同:「鐵可太重要了,未來我們的用量估計會激增的。學學這些,將來肯定不愁吃喝的。」
「軍隊裏也教這些手藝,我自己就是跟着隊裏的大哥學會的。」張百戶點點頭:「我現在閒着的時候,也帶帶其他村子的年輕人,接的訂單也不止咱們村。既然人家能雇咱們干點活,咱們也能僱人家幫忙。」
「所以我尋思,至少可以先找幾個靠譜的犁隊,跟他們簽好合同,訂好長租的事情。先把一部分工作包出去,也是可行的。我們現在倒也不是不能耕田,但效率確實不如人家,因為村裏的事情已經太多了,實在沒心思再去管養馬了。」他給眾人介紹起情況來。
「我之前專門去瞅過。人家犁隊的馬倌,從選擇種馬,到購買飼料,再到日常的飼養維護,都比咱們專業多了。我們自己干,總是做不到最好。在葡萄園用不到這麼多牲口,所以鄉親們也總是捨不得在這地方多花錢。不像人家,簽好了合同之後,連獸醫和替補的馬都提前準備好了。這還不如直接讓人家來,總不能咱們一個村,就把所有行當的錢都賺了。」
「那也行」楊老百戶猶豫了下,還是放棄了其他要求,只是堅持最後的底線:「你們要是真忙不過來,包給人家也可以——不能租給馬家莊的人,其他的,你們都可以談談去。」
「那倒不會。馬家莊用的都是牛耕,不適合咱們這邊。這土質不一樣的。」張百戶看起來胸有成竹。
「你還真去問了啊?」楊老百戶驚訝道。
「」
眾人又議論了一番,讓郭康等人,也大概了解了情況。
他估計,馬家莊因為人多能幹,所以隱然有超過這裏的勢頭。雖然不指望能取代相公廟村的特殊地位,但還是讓他們感受到了不少壓力。
不過這些,本來就是地方上經常發生的事情,也不用他去管。不如說,哪些臨近的村子,要是從來沒爭執過,沒打過群架,可能才不太正常。
而相公廟村這些人,也是盡力了。雖然待遇確實高,但與之掛鈎的,是他們極高的服役比例。而且人家打仗,也確實拼命。
要知道,旗手看着有榮譽,但也是個高危職業。看他們展覽的狀態,村里當旗手那些人,最後恐怕大部分都沒回來。像陸老三那樣還能解甲歸田的,已經是各種意義上都很厲害的人了。
而這邊,義父和周圍幾人商量了下,決定先去葡萄園那邊,把藤條準備好,到時候就讓郭康等人和大家見面,算是提前認識一下了。
整個過程沒有持續太久。很快,眾人就來到葡萄園。這會兒,葡萄早已採摘完,他們選了幾根光禿禿的藤條,儀式性地砍了下來,收拾好。
「我先拿着,等兵部的文件下來,就正式授予你們。」義父對幾個子侄輩說:「今後,就看你們自己了。」
「大伯放心,我一定好好打仗,多砍首級回來!」郭賢溫大聲說道。
郭賢良正想說話,結果被他搶先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撓了撓頭,憋了片刻,只好說道:「我,我也是!」
眾人一陣鬨笑,郭儒漲紅了臉,抄起條子先給他來了一下。郭賢良連忙退了一步,直接躲到郭康後面去了。
郭康也跟着眾人笑了起來。
「大家盡力而為就好了。如果真有本事,也不愁沒有機會啊。」他打圓場道。
其他人也紛紛應和起來。
不過這時,有人匆匆跑了上來,喊道:「老叔,老叔,馬十柱帶人也跑來了!陸大哥讓他們走,他們不樂意,還說咱們偷跑。怎麼辦啊?」
「我&)*^*」楊老百戶蹦出一句郭康也聽不懂的本地髒話。
「咱們去看看,去看看。」郭昭文等人則都樂了起來,推着茫然的義父和還在試圖抽兒子的郭儒,往山下趕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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