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臉上依舊掛着笑容,可是身體卻慢慢的朝前面倒了過來。
我快速兩步走過去扶住師父。
就在此時,「叮咚」一聲刺耳的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這個時候聽到這種聲音,讓我整個人差點就奔潰了。
轉頭一看,一把該死的鋤頭掉在了地上。
那鋤頭鋒利的尖端,銀白色的尖端,已經被鮮血染成上了點點紅色......
完了!!!
我的心臟開始劇烈的跳動了起來,耳朵里再也聽不見任何的聲音。
腦海中師父的表情那些表情不斷的像幻燈片一樣播着。
嚴肅的,慈祥的,笑罵的,生氣的,無奈的,種種種種。
而且播放的速度越來越快。
我強忍着着內心的悲傷,在師姐的協助下使勁的抱起師父走進房間放到床上。
師父依舊保持着微笑。
可是他那滿皺紋的眼角卻留下了兩行淚,淚水還沒有划過臉頰,雙眼眼珠就開始充血,只是一瞬間,兩個眼珠就變成了暗紅色。
「師父,師父忍着,師父。你忍着,我去叫醫生來!你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啊。」
我手忙腳亂的附師父躺下,嘴裏哆哆嗦嗦的說着。
「啊!!師父,不要啊,師父你挺住!我求你了,你挺住,啊!~~~~~~」
師姐也又一次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她這次真的亂了。
上次師娘離去的時候,有師父當依靠。
這次師父變成了這樣,哪裏還能找到像師父這樣連陰差都敢打散的堅實依靠?
師父的臉上依舊是那一副慈祥的笑,這種笑卻讓我心痛無比。
我轉身就想出門去找醫生,無論如何,我接受不了師父就這樣去世。
明明只差幾十分鐘了啊。
更加讓我自責的是,師父的死可以說是我一手造成的。
如果我在樓上站住腳不摔下來,這樣的事情就不會發生。
沒走兩步,剛來到門口的時候,我嘭的一下就撞到了師娘的魂體上。
冰涼,堅硬,沒有一點肉體的感覺。
這一撞,似乎把我撞清醒了不少。
師娘滿臉悲傷的看着我說道:「劉匕,你不用去找醫生了,你師父馬上就要斷氣了......」
「我不!」
我幾乎是吼着說道,又往門外擠了出去。
儘管做了這麼久的準備,可是這一天這麼長時間都過來了。
在最後的幾十分鐘裏卻發生了這樣的事情。
我不甘心。
我真的不甘心。
師娘就站在門口擋着我,我怎麼擠都擠不出去,師娘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
「你是在逃避嗎?你師父很想再用活人的視角看你最後一眼你知道嗎?」
我一邊搖着頭,眼中的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師娘一語戳破了我的心理。
沒錯,我是在逃避。
我看不得一向無所不能的師父在我倒在我面前。
他那麼的痛苦,那麼的無助。
我不想看,不願意看,也不敢看。
可是逃避真的有用嗎?
只能帶來更多的遺憾。
坐在地上想了一會兒,抬起手擦了擦眼淚鼻涕,使勁的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努力的深呼吸記下,朝着師父的床邊走去。
師父的身體開始微微的抽搐,眼球的充血已經慢慢的蔓延到了眼角。
一條細細的血流從眼角滲出,慢慢的流向他的臉龐。
他還在努力的保持着那種慈祥的微笑看着我。
可是這微笑卻在我看來,卻是那麼的讓人心如刀絞。
我知道師父在用他的微笑來表達他的態度,或許在他看來,這一切都值得。
我手中的拳頭握得緊緊的,嘴巴忍不住的顫抖着,眼淚更加勢不可擋的划過臉龐,一滴一滴的落在我的拳頭上,這是一種怎樣的悲傷?
師父頭下的米黃色枕頭,已經慢慢的被鮮血染成紅色。
師姐不敢看師父,而是趴在師父的床沿哭着,喊着,小小的拳頭也攥成了白色。
時間一秒一年的過着,沒過幾秒,師父的眼睛慢慢的閉上。
臉上依舊是那種處事不驚的、自信的、慈祥的微笑。
這個畫面就這麼定格在我的腦海中,在以後的日子裏,時不時的就會出現。
在師父閉上眼的那一剎那,我忍不住的仰天長嘯一聲。
「啊~~~~~~~~~~~~~~~~~」
隨後身體似乎被抽空了一般,眼前一黑,腦袋一沉就倒在了原地,頭重重的磕在了床頭柜上。
可我卻沒有任何的痛感,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我失去了意識,暈厥過去。
這一暈,就是兩個小時。
我是被師姐搖醒的,醒來的時候師姐的神情已經有些渙散了。
她有氣無力的說道:
「師弟,你快醒醒,你可不能再出事了,你去了我可怎麼辦,你們不要丟下我好嗎?」
我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從地上坐起來。
這個位置只能看到師父的側臉,他是那麼的安詳,那麼的平靜。
如果沒有眼角那一絲血痕,我甚至以為師父是睡着了。
看着師姐無助的表情,我忍不住伸手把師姐摟進懷裏。
眼睛透過朦朧的淚水看着師父,越來越模糊,嘴裏喃喃自語的說道:
師姐,沒事的,沒事的,真的沒事的,我還在,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師姐在我懷裏哭的更加傷心,那一瞬間,我似乎知道了我應該承擔的。
那天晚上,師父在清邁的時候和我們講。
人啊,最重要的是要在每個階段做好每個階段該做的事情。
而我現在應該做的不是萎靡不振,而是安撫好師姐,安葬好師父。
我努力調整着自己的情緒,把師姐扶起來坐在床邊的椅子上。
才發現師娘已經躺在了師父的身邊,她還是那樣眼睜睜的看着師父,只是再也不見那種溫柔的笑。
鐵蛋和丫蛋也愣愣的站在床頭位置。
它們不懂哭,不懂流淚。
可是它們一動不動的站在那裏看着床上躺着的老爺爺,那種情景就透露着無盡的傷感。
看到師娘她們這些魂體,我才想到一件事,我趕緊對師姐說道:
「師姐,師父可以留住師娘的魂,我們為什麼不把師父的魂也留下呢?」
師姐聽我說完,微微閉着的眼睛突然一睜開,整個人從凳子上站了起來說道:
「對,對對對,現在師父的魂魄正在剝離肉體,應該快出來,你把師父的那把傘拿過來,師父的魂一出來我們就收進傘中,別讓陰差給帶走了。」
我嗯了一聲,看了看房間四周,那把傘就掛在門邊。我拿過傘走到師父床邊,開始等待着師父魂魄出來。
「時間差不多了,不等了,我們做法事把師父的魂魄抽出來。」
師姐說道。
「嗯」
我轉身就朝着堂屋走了過去,那上貢品,貢香,和紅燭,又拿出了師父的五色令旗,和幾張符。
走到師父床邊。
師姐慌忙幫忙擺陣,在我們忙活完剛準備念咒的時候,師父的魂魄突兀的出現在了床邊。
他的旁邊還站着師娘。
時間也已經到了凌晨臨近師父打散陰差的時間,不過這個時候已經是三月四號的凌晨了。
三月四號這個我們一直期待的日子,好像已經和我們無關了。
師父的魂魄出來之後,就制止了我們接下來的動作,師父的魂體還很渙散,看上去很模糊。這是他主動現形給我們看的,作為一個新魂,能達到這個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劉匕,文靜,你們別忙活了。」
師父的聲音傳了過來,聽上去很沙啞也很無力,和師父以前的那洪亮渾厚的聲音想必有着天壤之別。
我們趕緊轉過身,各自抓起手中的法器,警惕的看着周圍。
因為我們都知道,這個時候會有陰差來帶魂。
如果陰差要來,我們會和他拼命。
師父說:
「不用看了,我這是天譴,不歸陰差管。」
師父說完,我們鬆了一口氣,把法器放在一邊,表情凝重的看着師父。
誰都沒有說話,而是等着師父繼續說下去。
他剛剝離身體,太虛弱了,我們不忍心打斷他。
師父接着說道:
「事情已經發生了,你們就不要在悲傷了,上天註定我們的師徒緣分止與此,誰也改變不了,我巫廣不信命,但是終究也逃脫不了命運的制裁,你們倆個以後要好好保重。」
「師父,我們把你放到傘裏面留下好嗎?就像你留師娘一樣。」
師姐哽咽着輕聲說道。
師父搖了搖頭說道:「沒有意義,現在我總算和你師娘在一起了,我們也該走了。」
師父說完拉起師娘就朝着門外走去。
師娘臉色又恢復了笑容,她回頭對我們點了點頭,跟着師父一起出了門去。
我和師姐趕緊追了出去,不知何時,外面開始下起了小雨。
山中漆黑一片,遠處看不到任何的光。
門外小瓦的電燈泡照得師父和師娘的背影模糊。
他們就像一對風燭殘年,又互相依靠的老人一樣,朝着遠處的黑暗慢慢的走了過去。
師父擺了擺手,示意我們不要跟着了。
對於師父的話,我們從來不敢違背。
我和師姐互相制止着對方,眼睜睜的看着師父和師娘越走越遠。
在他們走出了半分鐘左右的時候,天空一道閃電划過。
這道閃電把原本黑暗的師姐照得猶如白晝,只是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噗呲」一聲悶響,那道閃電落在了黑暗中師父他們走去的方向。
點點火化猶如放煙花似得綻放散開。
我和師姐猛的相視一望,隨即快速的朝着那道閃電的落點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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