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二牛立刻收斂了眉宇間的怒色。
他意味深長地對魯良笑了笑,卻是笑中藏刀:「不瞞您老,就在今日,你女兒女婿一同來找我,說是又欠下一千多兩銀子的賭債還不上,求我勸勸您老搬離皇城,小兩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看着也心疼。」
魯良知道是韋二牛再次故意對他的女兒女婿設局。前次韋二牛故意設局,讓他的女兒女婿欠下大筆賭債,導致他從會計司貪墨了二千兩銀子,目的是讓他同流合污。此次韋二牛再次設局,目的則是逼迫他搬離皇城。
不過眼下魯良可不會多在意這種事兒了。
魯良根據袁慶柏的吩咐,故意對韋二牛問道:「你如此貪贓枉法,就不怕賈總管曉得了整治你?還是,賈總管已知情,卻和你同流合污?」
這個問題是袁慶柏最在意的。
對袁慶柏而言,韋二牛貪贓枉法,不算多大事兒,設若賈珠和韋二牛同流合污,賈珠也貪贓枉法,且故意包庇韋二牛,那就是大事了。
韋二牛不知袁慶柏此刻正藏在裏間,也不知這問題是袁慶柏故意吩咐魯良問的,而是下意識認為魯良起了向賈珠檢舉他的心思。
剛剛收斂的怒色又重新浮現在韋二牛的眉宇間,且蔓延到整個面部。
韋二牛怒容沉聲道:「怎麼?莫非你想向賈總管檢舉我?別忘了,你可是也貪墨了二千兩銀子的!你可不要自尋禍事!縱然你不怕禍事,也該替你的女兒女婿和寶貝外孫着想,別拖累了他們才好!」
此話一出,藏在裏間的袁慶柏便已明白,賈珠沒跟韋二牛同流合污,否則韋二牛不會這般說了。
韋二牛旋即又故意恢復了和顏悅色:「現在您老眼前有兩條路,一條路是壞的,通向禍事,另一條路則是好的。」
「只要您老遷離皇城,便可同女兒女婿外孫一同住進京外的豪宅,還可獲得我孝敬的二千兩銀子,替你女兒女婿還了債務,還有不少剩餘,你便可安享晚年了。」
「另外,待你外孫再長几歲,我便安排他入咸安宮官學,若他能學有所成,自然甚好,若不能通過科舉踏入官途,以後我也會安排他做一名筆帖式,依然有着好前途。」
若非今日魯良突然偶遇袁慶柏,且袁慶柏眼下就藏在裏間。
那麼,魯良聽到韋二牛這番話,多半會心動之下答應了。
魯良素來疼愛自己的獨生女,更疼愛自己的外孫。
不待魯良回應韋二牛,這時,裏間傳出了袁慶柏威嚴的聲音:「韋二牛,你好大的狗膽!」
韋二牛對袁慶柏的聲音再熟悉不過,一聽便辨認出來,登時驚得心裏一緊,忙轉頭看向裏間門口,見袁慶柏臉色陰沉從裏間走出,嚇得目瞪口呆,整個人都僵硬住了。
魯良忙不迭朝地上跪去,韋二牛卻還僵着。
袁慶柏冷哼了一聲,目光鋒利地逼視着韋二牛。
韋二牛已面如土色,身體顫抖着噗咚一聲跪趴在地:「奴奴才叩請聖聖上金安。」
韋二牛的一個貼身奴僕,正在堂屋門口蹲守,被屋內的特殊動靜驚動,該奴僕扭頭朝屋內探了一眼,見韋二牛跪在袁慶柏跟前,他嚇得一哆嗦,略微頓了頓便要轉身逃跑,生怕累及自己。
這幕落在御前侍衛郭晗眼裏,郭晗忙對袁慶柏道:「聖上,有人逃跑。」
袁慶柏果斷下令:「抓來!」
「是!」
郭晗領命後迅速衝出堂屋,朝着韋二牛的奴僕追去。
郭晗身體健壯,武藝不俗,且擅長奔跑,而那奴僕很是緊張,加上院門關着,讓他耗費了時間開院門,以至於他剛跑出院門不一會兒,就被郭晗抓了回來。
袁慶柏對魯良喝令:「去傳一隊護軍營官兵過來!」
「是!」
魯良忙領命去傳人。
皇宮的外圍由護軍營守衛,目前護軍營的統領是老武將戚自章。
韋二牛嚇得搗蒜價叩頭,哭着哀求:「聖上,奴才知錯了,奴才雖有貪墨事卻貪得不多,求聖上念及奴才服侍先皇多年的份上,饒了這一遭吧。」
袁慶柏沒搭理。
很快,魯良領着一隊護軍營官兵過來。
帶隊的武官叫賀繼昇,是正三品的護軍參將。
這賀繼昇跟袁慶柏倒是有些緣分。
袁慶柏曾考過武狀元,賀繼昇便是那屆武舉的武進士,可以算是袁慶柏的同年了。
後來袁慶柏擔任侍衛處領侍衛內大臣,賀繼昇經常跟着他辦差。
袁慶柏登基後,親自提拔了不少自己熟悉的武官,因賀繼昇文武雙全且人品不壞,袁慶柏將賀繼昇提拔為護軍參將。
如此,既可讓袁慶柏對護軍營這塊更放心,也可讓賀繼昇在護軍營歷練,為日後提拔到邊疆前線做鋪墊。
因這些緣分,加上今日可為袁慶柏辦差,眼下賀繼昇頗為激動地對袁慶柏跪拜道:「臣賀繼昇叩請聖上金安!」
袁慶柏見魯良招來的是賀繼昇,感到一點親切,當即命賀繼昇將韋二牛及其奴僕捆綁看押。
袁慶柏自然沒了跟魯良聊往事的心思,也沒了雨中閒步的心思,當即回到了皇宮養心殿,並將賈珠招來覲見。
賈珠來養心殿時,尚且不知緣故,聽袁慶柏親自講述了原委,不由緊張起來,跪拜在地:「臣有罪!」
袁慶柏沉聲問道:「韋二牛如此貪贓枉法,你事先是否知情?還是故意同流合污,包庇韋二牛?」
賈珠恭聲道:「聖上明鑑,臣事先並不知情,又怎敢同流合污?但臣作為內務府堂官,對此確有失察之罪,請聖上懲處。」
袁慶柏之前已確認此事,眼下見賈珠一副坦誠的樣子,便認定賈珠所言應該屬實。
「平身吧。」
袁慶柏臉色緩和,待到賈珠起身,他跟賈珠詳細商議起了此事。
先前承泰帝在位時,整飭吏治,嚴懲貪腐,然而也有所疏漏。
比如,承泰帝在位多年,對內務府這塊的整飭一直不嚴格,導致這塊的貪腐一直都不輕。
袁慶柏登基後,忙着其他事務,對內務府整飭有限。
內務府機構複雜,事務繁冗,賈珠掌管內務府才大半年,還顧不上大力整治貪腐,他也不敢擅自在內務府大動干戈。
賈珠確實不知韋二牛如此貪贓枉法。
韋二牛防範做得好,掩蓋貪墨的手段高明,加上他的特殊背景,以至於賈珠跟袁慶柏一樣,也認為韋二牛是個可信之人。
袁慶柏恨不得即刻在內務府展開一場嚴肅的反貪風暴。
只是,出於大局考慮,此事目前有所不便。
不過,韋二牛此次是要處死的,以儆效尤。
袁慶柏要求賈珠自今以後仔細關注內務府的貪腐情況,也堅定了以後經常親擇簡拔內務府屬官並時加監督的想法。
至於魯良,雖說今日檢舉韋二牛有功,但他此前確實有貪腐之事,他也已年老體衰,袁慶柏沒有重新啟用他的想法。
念及魯良檢舉有功,也念及昔日情分,袁慶柏讓賈珠將魯良女兒女婿的賭債問題給解決,並保障好魯良往後的生活,讓魯良得以善終。
因賈芸之事,賈珠本打算今日按時下班,傍晚去寧國府同賈芸一起吃晚飯,對賈芸訓教一番。
只是沒想到,今日突然冒出了韋二牛貪贓枉法之事。
為了處理此事,賈珠今日又加班加點,忙到天色已冥才回到榮國府,賈芸則早已在榮國府等候。
賈珠對賈政請安過後,便由賈芸領着來到隔壁的寧國府,
賈芸業已在寧國府內宅正房寧祥堂擺了一桌酒席。
寧國府當家人擺酒席請客,一般是在外宅大廳。
在賈芸看來,賈珠身份特殊,又被他視為貴人恩人,所以每次他請賈珠來寧國府吃東道,若無外人在場,便會將酒席設在寧祥堂。
何況,今日賈芸已提前得知,因賈珠向袁慶柏保舉,袁慶柏任命他為內務府員外郎,對他而言,這又是一份不小的恩情,也是一份不輕的情義。
此刻,寧祥堂內擺出的酒席雖不簡陋,倒也算不上奢侈,因賈芸知道賈珠素來不喜鋪張浪費,今日入席的又僅有賈珠和他二人。
賈芸恭敬地將賈珠請入寧祥堂,接着便要請賈珠落座。
不料賈珠突然道:「且不忙落座,落座前,我有一樣重要東西給你。」
賈芸疑惑:「不知是何物?」
賈珠淡淡一笑,當即命人將袁慶柏御筆親書的那幅字送上前,賈珠恭謹接過後,邁步走到堂屋正中,對賈芸道:「聖上御筆親書了一幅字賜你。」
賈芸聞言一驚,不用賈珠提醒,他便忙不迭噗咚一聲跪在了地上。
賈珠對賈芸的這番恭謹感到滿意,當即將那幅字展開,高聲誦道:「爾當清廉自律!」
誦完,賈珠又將袁慶柏今日對賈芸的訓誡,對賈芸高聲傳達了一番,並讓賈芸將這幅字精心裝裱,懸於寧祥堂。
接着,賈芸恭謹地跪爬上前,從賈珠手中接過了字,情不自禁看了又看,心潮澎湃。
「我賈芸即將是內務府員外郎了,且尚未赴任就被聖上賜了這幅字!」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