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春回應道:「今日我已仔細遊覽了此處景觀,真真是極好的。我本要同聖上說的,如此佳地,我恐難受用,恐惹來閒話兒。還望聖上收回成命,圓照園中,我能在『天地一家春』有那麼一所院落,就已夠受用了。」
袁慶柏微微一笑,心想不愧是元春,端莊賢惠,一如既往。
不過,袁慶柏卻已看出,元春雖口出此言,她心裏必是極喜愛「天然圖畫」的。
昨日袁慶柏才將「天然圖畫」賜給元春,今日元春就迫不及待來到此處讀書,還將一張古琴搬了過來。
袁慶柏如此看出,卻沒這麼說,以免元春尷尬羞赧,他只是笑道:「你乃是皇后,怎會受用不起此處景觀?朕賜你此處,乃是理所當然,傳到了外頭,倒是證明了咱們鶼鰈情深,鸞鳳和鳴。況且,你又不是不曉得,太后樂見朕賜你此處。」
元春心中歡喜,卻是嫣然一笑着說道:「我和聖上直說了吧,適才我說恐惹來閒話兒,非懼外頭的,而是憂後宮裏頭的。」
袁慶柏聞言恍然,猜到元春接下來要說什麼了。
元春繼續含笑說道:「這後宮裏的事兒啊,聖上或比我懂得多呢。雖則我是皇后,聖上此次單賜我這麼一處景觀,其他姐妹們都沒得,難免會有閒話兒的,或有求着或有鬧着要聖上也賜景觀的,您是賜還是不賜呢?如此擾到了您,豈非就是我的罪過了?」
袁慶柏端起茶杯,再次輕啜了兩口香茶,才回應道:「算起來,朕與你已夫妻九年,難道你還不了解朕?朕豈會憂怕這種後宮閒話兒?既然你提到了此事,朕亦不妨明言,圓照園中景觀多矣,閒置着可惜,朕已有意日後賜景於妃嬪,然此乃莫大的恩寵,不會輕賜。」
元春點了點頭,卻說道:「何必如此?聖上且將此處收回,往後我也可常來此,無非是沒了一個名分罷了。這諾大一座圓照園,除了幾處不便去的,其他景觀,我若想去,聖上難道還不願意?聖上若寵愛哪位姐妹,可許她也常游其他景觀,豈不便宜?」
袁慶柏凝視着元春,語氣帶上了些許強硬:「此事朕業已決定,皇后不必多勸說了。」
元春會意。
事實上,她確實極喜愛「天然圖畫」,巴不得自己能獨佔此處景觀,能在圓照園中擁有這麼一座「園中園」。袁慶柏特意賜她此處景觀,也讓她打心底感到歡喜幸福。
但她覺得自己身為皇后理當賢惠體貼,才會如此勸說袁慶柏。
現在她已勸說過了,袁慶柏也態度堅決了,她便識趣不再勸了。
袁慶柏的目光從元春臉上挪開,轉移到房中擺放的一張古琴上,看了看古琴,目光又回到元春臉上,含笑說道:「朕已有好些日子沒聽皇后撫琴了,未知皇后今日可有雅興,為朕撫上一曲?」
賈府四春,元春,迎春,探春,惜春,分別擅長琴、棋、書、畫。
是以,她們各自的貼身丫鬟分別取名抱琴、司琪、待書、入畫。
元春嫁給袁慶柏之前,還在榮國府做閨閣小姐的時候,是經常彈琴的,她擁有幾張好琴,其中不僅有賈母給的,甚至還有賈政給的,連賈政此等迂腐之人,都支持自己的嫡長女習琴撫琴。
幾張好琴,都成為了元春的嫁妝。
只是,九年來元春很少撫琴了,因皇家規矩所拘,因元春自持端莊賢惠,因皇宮內不便撫琴,也因景安帝、汪太后、承泰帝相繼崩逝帶來的孝期。
袁慶柏上次聽元春撫琴,是在一個多月前的正月初一,那日是元春的生日,何太后讓元春撫了一曲。
此刻,面對袁慶柏的「請求」,元春欣然笑道:「聖上有此雅興,我自當獻醜,未知聖上欲聽何曲?」
袁慶柏果斷道:「《夢》!」
元春笑靨如花:「今年正月初一,我生辰那日,聖上聽我撫了一曲,僅過一個多月,倒不算久的,可若論聖上所作《夢》曲,您可好久沒聽我撫了。聖上與我心有靈犀,適才您說要聽我撫琴,我便登時想到了《夢》曲。」
袁慶柏慨然嘆道:「誠然,好久沒聽你撫《夢》曲了,今日復得聞之,可謂幸事,此曲乃是朕與你共作,意義非凡。」
元春笑道:「能得此曲,實乃聖上之功,我不過略盡綿薄之力罷了。」
言罷,元春款款起身,坐到了古琴旁。
袁慶柏全神貫注、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
這是一張宋朝傳下來的珍貴古琴,元春素所珍愛。
但見元春伸出左手撫琴,伸出右手按弦,隨着她那白皙纖柔的手指靈巧地彈動,一曲旋律曼妙、意境深遠的樂聲,恍若溪澗潺潺,流淌而出。
此曲題為《夢》。
曾經有一天,當袁慶柏聽元春撫琴的時候,心有所感,忽發奇想,哼唱了一首來自前世的曲子,讓元春用古琴奏出來。
這首曲子是八七版《紅樓夢》電視劇的配樂《引子》,還有一種版本名為《紅樓夢序曲》。
袁慶柏對此曲鍾愛至極,以為足可擔當《紅樓夢》的主題曲。
元春用古琴奏出此曲後,袁慶柏將其命名為《夢》。
此刻,袁慶柏時隔許久又聽到元春彈奏《夢》,不禁心生感慨。
此曲又一次提醒了他,他今生所處的是紅樓世界,而眼前正為他撫琴的佳人,既是跟他夫妻和睦恩愛了九年的皇后,也是原著里的金釵元春。
一曲既終,元春明眸看向袁慶柏,期待着來自丈夫兼天子的讚賞。
袁慶柏沒令她失望,擊節而笑道:「妙哉!朕甚愛聽之。說來也奇,自你嫁予了朕,九年間撫琴次數不多,近年更是稀疏,然每次聽你撫琴,都覺得琴藝日益精進。」
元春心滿意足,莞爾一笑:「哪裏能夠日益精進,我瞧着聖上這是玩話兒,逗趣我呢。」
袁慶柏笑道:「並非玩話,朕實心所感。」
元春輕輕「哼」了一聲,竟是不知不覺間撒起嬌來了。
她素少撒嬌,然一旦為之,就會可愛動人。
事實上,元春也知道自己的琴藝日益精進。
原因在於,儘管她九年間撫琴不多,卻常觀琴譜,也常坐在琴邊練習,只是,她在練習時,手指並不真的按弦,不會發出琴聲。
在元春看來,這種練習之法有些滑稽,不符她端莊皇后的形象,遂每次這般練習時都避開袁慶柏,此刻亦羞於啟齒。
袁慶柏轉移了話題:「今日朕頗有詩興,皇后可有雅意陪朕遊覽此『天然圖畫』景觀,游畢朕將為此景觀賦題詠。」
元春知道他要給圓照園的每處景觀都賦題詠,也見過他已賦題過的幾處,既欣賞他在這方面的才華,也樂意他能有這種雅興詩情。
她豈有不應之理?
「聖上有如此雅興詩情,我自然樂意奉陪。」
笑着說完,元春便奉陪袁慶柏仔細遊覽起了「天然圖畫」。
兩人遊覽了朗吟閣,又遊覽了竹薖樓、五福堂、竹深荷靜、靜知春事佳、蘇堤春曉,遊覽了一方樓以及樓前的池塘。
一圈遊覽過後,兩人返回朗吟閣,元春親自鋪紙研磨,袁慶柏則揮毫潑墨,寫起了「天然圖畫」的題詠。
寫的是:庭前修篁萬竿,與雙桐相映。風枝露梢,綠滿襟袖。西為高樓,折而南,翼以重榭。遠近勝概,歷歷奔赴,殆非荊關筆墨能到。
又題詩道:
我聞大塊有文章,豈必天然無圖畫。
茅茨休矣古淳風,於樂靈沼葩經載。
松棟連雲俯碧瀾,下有修篁戛幽籟。
雙桐薈蔚矗煙梢,朝陽疑有靈禽噦。
優遊竹素夙有年,峻宇雕牆古所戒。
詎無樂地資勝賞,湖山矧可供清快。
巋然西峰列屏障,眺吟底用勞行邁。
時掇芝蘭念秀英,或撫松筠懷耿介。
和風萬物與同春,甘雨三農共望歲。
周阿苔篆綠蒙茸,壓架花姿紅瑣碎。
征歌命舞非吾事,案頭書史閒披對。
以永朝夕怡心神,忘筌是處羲皇界。
試問支公買山價,可曾悟得須彌芥?
這首詩比較長,所用辭藻也華麗,袁慶柏在寫的時候,多次停筆沉思,待到寫完,此次賦題詠竟是耗費了近半個時辰。
時長不短,元春卻是一直站在一旁,聚精會神地關注着,實心覺得袁慶柏在忙於國事政務之餘,能有這般雅興詩情,別有一番魅力。
「此題詠真乃佳作,聖上真真是好詩才,也真真是好書法!」
元春笑着稱讚,她是真心喜愛袁慶柏的書法,但她心裏竊以為,袁慶柏此次題的詩算不上多好,若讓她來題,或能更勝一籌。
這種心中私念,她自不會宣之於口。
袁慶柏坐在了塌上,呷茶品茗之餘,對元春笑道:「『天然圖畫』如此勝景,皇后難道不想讓你的娘家人賞玩一番?」
元春聞言一喜,霎時領悟其弦外之音,不禁用期待的眼神凝視袁慶柏:「聖上莫非要恩准我的娘家人來此賞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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