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普通老百姓不一樣,邵總的病歷應該有專人負責,她本人對此也非常上心,從日期上推算,幾十年如一日,其間幾乎沒有出現任何遺失、紕漏,那是一套異常系統且完整的病歷。
邊沐不敢過目不忘,看一遍至少可以識記七成以上,重點細節更是記憶猶新。
如此一來,研讀邵總的全套病歷,猶如觀看一部完整版電視劇,邵總的健康觀、價值觀基本一目了然。
那套病歷透露出許多重要信息,比如,邵總特別惜命,久而久之,即成了一個挺尷尬的事實:過度醫療、過度保養。
極有可能,因為這種近乎變態的過度保養、過度醫療,邵總把聶易雄、孟淑萍等人都給得罪了,以致於那些一線大名醫再也不想跟她打交道了。
如果邊沐猜得沒錯的話,眼前這位邵總為人行事還真有點胡作。
從病歷上看,這位邵總身患三種主要病症,其中就數糖尿病最為基礎,也最為麻煩,這一回,邵總吃虧就吃在糖尿病上。
有意思的是,作為「怡康」醫院最大的股東,邵總從來沒在該院治療過糖尿病,很顯然,邵總應該知曉「怡康」醫院的真實底細,對自己參股的這家民辦專科醫院毫無信任可言。
當然,作為一家象樣大公司的董事長,甚至有可能還是多家大公司的大老闆,得病之後自然會選擇麗津周邊甚至全國,及至全世界最好的醫療資源,這原本也無可厚非。
然而,病危之時,邵總卻鬼使神差地住進了「怡康」醫院。
邊沐猜測,邵總的社會活動能量遠比她自己想像的要低微得多,聶易雄、孟淑萍等人骨子裏根本就瞧不起她,當得知她病情突然加重,那幾位自然置若罔聞了。
到了,反倒是聞伯庸站出來給她這位發託了個底,好歹將她收治在「怡康」醫院,算是臨終關懷一下吧。
當然,這裏面可能還有其它不可告饒一面,邊沐到底年輕,以他的生活閱歷自然很難猜得到了。
對邊沐來,真相到底如何也不是那麼重要了,身為醫者,只要能將邵總從昏迷狀態解救出來也就算是盡職盡責了。
與此同時,邊沐對聞伯庸的好感度卻也提升了不少。
在邊沐印象里,聞伯庸老於世故,為人圓滑,多少有些那種見人人話,見鬼鬼話的傾向,以邊沐為人處事,結親交友的原則,他是不大願意跟這種人多打交道的。
今日一接觸,他才發現聞伯庸也有講義氣、辦實事的另一面,特定時刻,聞伯庸或許也能多少打點交道。
水至清則無魚,邊沐將來若打算在醫藥界走得更遠,必須學會跟形形色色品行略有缺損的人打交道,對此,邊沐已經開始有所修正了。
邊沐正坐那兒胡思亂想呢,就聽女護士長驚呼了一聲:「邊大夫!聞院長!邵總好象醒了。」
聽到這話,邊沐頓時從思緒中被驚醒,連忙起身查看了一番。
「假象!繼續等着吧!」罷,邊沐沖聞伯庸擺擺手,再次回到座位上靜候由危轉安的生命體徵。
聞伯庸自然也不好什麼,悻悻然回到自己座位上繼續守候,看他臉上那表情,聞伯庸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
……
邊沐取出手機看了看時鐘,時間差不多了,管用不管用也該起針了。
邊沐剛剛起身準備起針呢,就聽樓道里傳來陣陣腳步聲,聽聲音,來的人還不少。
「哎呦!不好意思,臨時開了個重要的會議,這不才散會嘛!不敢有絲毫耽擱,我們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了,老聞!邵總現在怎麼樣了?咦?!邊大夫!你也在啊!老聞!真有你的,連邊大夫都能請得來,厲害!」齊尚歧突然打門外闖了進來,身後還跟了一幫或中年或年少一些的隨行人員。
邊沐猜測,身後那幫人十有八九全是齊尚歧名下的門溶子。
隨便掃了一眼,邊沐沒有見到那位還算熟悉的楊姓弟子。
沒辦法,齊尚歧就好這個,擺譜也好,自造聲勢也罷,他就有這偏好。
上大學那會兒,邊沐聽一位男老師過,那還是一位鬱郁不得志的男講師,每個大名醫都有他們獨一無二的缺點,而那些缺點恰恰是每位大名醫的致命傷。
過於講排場就是齊尚歧的致命傷。
此刻,邊沐突然想起那位老師那些關於名醫的定評,對齊尚歧本人忽然心生了幾分異樣的念頭。
不過,邊沐及時將那種念頭強壓了下去,不敢使其恣意漫延。
邊沐自認為是個好人,不想針對任何人,更不願意打什麼歪主意。
「齊老師來了啊!您好!別來無恙!」邊沐客氣地跟齊尚歧打了個招呼。
「客氣!客氣!你現在是越來越了不起了!這麼難辦的事你都敢接,佩服,佩服!」着話,齊尚歧裝模作樣地沖邊沐行了個拱手禮。
在場眾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對邊沐的一種很明顯的諷刺。
邊沐選擇裝個糊塗,就當齊尚歧啥也沒,微微一笑,轉身走到病床前心翼翼地給那位邵總將所有銀針全部起除。
「哪那麼多廢話,還不過去幫着邊大夫看看!都這會兒了,人還沒醒呢!」很明顯,聞伯庸跟齊尚歧關係處得相當親近,起話來聽着相當隨便,也很自然。
笑了笑,齊尚歧再不多什麼,慢步走到病床前,靜靜地觀摩邊沐起針。
那位邵總還是沒有醒轉的跡象。
這時候,聞伯庸身邊那位女助理早已將邵總病歷當中最為重要的核心部分拆分出來拿給齊尚歧看。
齊尚歧眼神不大好,從一個男學生手中接過眼鏡戴上,不緊不慢地研讀起了邵總的病歷。
邊沐偷眼觀察了幾眼,感覺齊尚歧就是走個形式,心思壓根兒就沒放在邵總身上。
「唉!起來這位邵總要麼是做人做事太差,要麼就是世風日下,表面混得挺好,一到關鍵時候,真正關心幫助她的也就聞伯庸一個人,可氣的是,聞伯庸關注的重點竟然是遺言、董事會資產分割之類的俗事,真沒意思!」想到這兒,邊沐將手中四枚銀針遞給那位女護士長。
至於那位女護士長如何處置那四枚銀針,那就不是邊沐該考慮的事了。
「齊老師!您看這後期治療是您來接手呢?還是由我繼續診治?」邊沐笑着問道。
「還是你來,還是你來吧!實話,我也沒什麼好辦法,這不是跟老聞有交情嘛!硬着頭皮也得跑這一趟啊!你請,你請!」齊尚歧陰陽怪氣地回應了幾句。
此言一出,除邊沐之外,在場眾人聽着都非常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