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大神走到了老柳的辦公室門前,深吸幾口氣,平復了心情之後才敲門走了進去。
「老柳,加班費和獎金的事兒是怎麼搞的?明明我們早就說好了的,為什麼又出現了這麼大的變動,大家現在都有怨氣,這以後的工作可怎麼進.」
「老倪你先別說以後的工作怎麼進行,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事兒呢!」
老柳打斷了倪大神的話,然後從文件夾里拿出了一張帶有公章的工作調動函。
「郵電部昨天就發函過來了,因為這一次的通訊試點和升級是重點工程,所以要集合各方面的精兵強將搞大會戰,你和小於、小鄭都被郵電部點了將。」
「所以公司這邊以後的工作,你就不用考慮了,重點先協助郵電部門完成國家的重點任務」
「.」
倪大神愣愣的接過了那張調動函,對於老柳後面的叨叨叨,是一個字都沒聽見去。
調動函上面確實有郵電部門的公章,調動的單位是郵電部下屬的506廠。
這就意味着倪大神將離開京城計算機新技術發展公司,轉換到新的單位去。
本來只是提供技術支持,這下倒好,直接化身郵電正式工了。
而且更重要的是全國那麼大的郵電網絡,從試點到推廣,沒有個幾年是完成不了的,
那麼倪大神的研發計劃現在剛剛起了個頭,肯定就要被迫中斷。
就在這幾天,倪大神還盤算着結束了程控交換機的項目之後,就再次跟港島溝通,挑戰一下個人計算機方面的某個項目,但現在看來應該是不可能了。
「唉,老倪啊!其實我也很捨不得你走,但是咱們單位小,話語權弱」
柳經理看到倪大神的臉色不好,也是很無奈的道:「本來我是想藉助跟郵電四廠合作的機會,把單位做大做強,到時候我們的腰杆子也硬,
但你看看現在,好處讓506廠拿去了,咱們也就賺了個工錢」
「這工錢也不少了。」
倪大神放下調動函,嘆了口氣道:「就算我明天就走,也得把手頭上的事兒交代清楚才行,
這幾個月大家沒白沒黑的技術攻關,我們許諾的加班費和獎金決不能少,做企業不能言而無信.」
「什麼叫言而無信呀?」老柳很不悅的道:「我這也是剛從上面受了氣回來,港方是給了上百萬美元不假,但層層過手,到了咱們這裏還剩多少?」
「而且這麼大一筆錢,你以為說發就發啊?上面根本不同意,還說要查我的賬.」
倪大神默默的看着老柳,想要說什麼,卻突然發覺說什麼都沒用。
他們這個小單位上面確實是有中科院這個婆婆,大筆的進項也確實不可能繞過婆婆的管轄,人家在單位初建的時候投了二十萬啟動資金,也是要索求回報的。
但要說老柳連一兩萬的金額都做不了主,打死倪大神也絕對不信。
人家港資投注過來第一筆研發資金的時候,老柳這邊可是一筆爛賬,上面要說過來查賬,那還真不是冤枉好人。
只可惜當時倪大神認為水至清則無魚,只要不影響研發進度就好,但這會兒他再回頭想想,心裏卻覺得要多彆扭有多彆扭。
「好了老倪,獎金和加班費我會向上面儘量幫大家爭取的,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了自己的兄弟.這是伱的那一份獎金,你先拿着。」
柳經理忽然從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厚厚的信封,站起來笑着遞給了老倪。
倪大神看了看那個信封,搖了搖頭道:「先給同事們發吧!郵電部那邊的工資挺高的,我的情況比大家寬裕多了。」
「欸,你這就不對了,多勞多得誒誒誒,你別走啊!」
倪大神沒拿那個信封,回頭出門走了。
不一會兒之後,小鄭和小於被柳聯想喊進了辦公室,應該也是談被調動的事情。
小於出來的很快,出來之後就開始悶着頭收拾個人物品。
收拾完了之後,他抬頭冷漠的問倪大神:「你知道506廠在哪兒嗎?不知道明天我們帶你一起過去。」
倪大神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剛才他進門的時候,小於只看了他一眼就氣哼哼的扭頭走了,當時倪大神心裏還有些不爽,但這會兒又覺得自己對不起人家。
「行,後天早上我們在院門口集合。」
倪大神跟小於約定了時間,然後又回到了柳聯想的辦公室,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
然後他就看到柳聯想跟小鄭相談甚歡,兩個人那歡快的笑容,因為他的突然進門而愣在了臉上。
倪大神詫異的瞥了兩人一眼,然後冷漠的朝着老柳伸出了手。
老柳愣了好一會兒之後,才會意的拿出剛才那個厚厚的信封遞給了倪大神。
「老倪你這就對了嘛!誰還跟錢過不去,誒誒~」
倪大神拿着錢就出門走了,主打一個翻臉不認人。
「嘁~,還以為他有多清高呢!」
「呵呵呵~」
。。。。。。。。。。
第三天早上,倪大神騎着自行車到了原單位的門口,等待另外兩個一同被調走的小鄭和小於。
他那個厚厚的信封已經分成了三份,其中有兩份是給小鄭和小於的。
因為以現在內地單位的尿性,職工調走之後,就算老柳跟上面爭取到了獎金和加班費,小於和小鄭怕是甭想了。
辛辛苦苦跟着自己幹了好幾個月,總不能讓人家白干不是?
不過等到了約定的時間,卻只有小於一個人來了。
倪大神問道:「小鄭呢?你沒跟他約好在這裏集合嗎?」
小於冷着臉道:「小鄭不去,就我們倆。」
倪大神一愣:「他怎麼能不去呢?」
「人家有人稀罕,單位不放人唄!」
小於冷冷一笑,抬腿騎上自行車就猛蹬起來,好似發泄心中的憤懣。
倪大神愣了,小於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在這次技術攻關中出力最大,當然脾氣也大,因為加班費的事兒火氣更是最大。
所以就沒人「稀罕」了。
倪大神愣了好久,才騎上自行車追了過去。
好不容易追上之後,小於又譏諷的說到:「你知道單位昨天下午歡迎會的事兒嗎?」
「歡迎會?我不知道啊!」
倪大神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小於冷笑着道:「老柳從769所請來了一位老研究員,接替了你研發組長的位置。」
「另外單位還發錢了,每人兩千五,而且我們那幾個搞技術的,還每人分配了一間房,
人家柳經理說了,這些福利都是他跟上面磨破了嘴皮子爭取下來的.明白了吧?不是不發錢,是誰來發,給誰發的問題,你和我,都是人家的絆腳石。」
「.」
倪大神恍然出神,自行車差點兒歪到路邊的溝里去。
他不禁想起了一個古老的名詞——恩出於上。
任何一個集體,能夠賜予群眾好處的,只能是最上位的那個人,別人要是拿着集體的東西籠絡群眾,那都是在挑戰上位者的權威。
老柳不懂技術人員的重要性嗎?他當然懂,要不然為什麼會把倪大神請回來呢?
但是技術人員的獎金和加班費,只能由他老柳來發,必須由他老柳來分配,拿到錢的人也必須感恩老柳,而不是感恩老倪。
倪大神看到了拉投資搞科研的好處,老柳也看到了,並且知道這個投資是誰拉來的,以後誰就在單位說了算。
如果倪大神說了算了,還要他老柳幹什麼?
倪大神當初加入的時候,老柳這邊就剩四萬RMB,幹什麼都沒個頭緒,那時候的倪大神是不可或缺的大救星。
但現在單位有了幾百萬的資金,又背靠中科院這棵大樹,從下屬那麼多研究所里招幾個李大神、馬大神還不容易?
有錢、有人,這以後還愁拉不來投資,還愁做不出項目嗎?
所以留在原單位的那些技術人員,肯定會得到好好的安排的,只有小於這個脾氣臭的傢伙,才跟着老倪一起掃地出門。
這個道理倪大神其實也懂,但他在海外待了這些年,習慣了海外技術開發團隊內的一些作風,所以百忙之間忽視了。
在海外,你覺得你自己能力很強,是可以直接找老闆要求加薪的,但在85年的國內加班費都要的沒個底氣。
「唉~」
兩人騎車到了地方,在進大門之前,老倪把自己那份獎金拿了出來,想要分給小於。
但小於卻好笑的道:「原來你是要把錢分給我呀!那你可冤枉死了,昨天人家老柳在會上還說你拿了大筆獎金走人呢!」
倪大神無所謂的道:「隨他說去吧!成果是我們一起研究出來的,獎金我們也一起分了就是。」
「不用不用,你是真不了解內地的情況。」
小於擺擺手,終於露出了笑容:「我告訴你呀!在內地就是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他老柳要是敢少給我一個子兒,我堵他家門口把的屎都給嚇出來,屁股底下不乾淨還敢欺負人?你信不信我跟他來個魚死網破?」
倪大神:「.」
。。。。。。。。。
「這就是506廠,專門生產無線通訊設備的,級別很高,技術底子也還行,但就是老廠子,負擔重,全廠在職職工不足千人,離退休吃閒飯的大幾百」
小於顯然是打聽過506廠的底細了,帶着倪大神一邊登記進廠,一邊跟他介紹情況。
「我聽我大姑說了,506廠效益一般,但廠長很有路子,廠里的福利還算不錯,醫藥報銷什麼的都沒問題」
「嗯?」
小於和倪大神拐了個彎,剛剛看到辦公樓的影兒,就突然發現前面黑壓壓的全是人,
正在扮演「包打聽」的小於頓時張口結舌。
因為前面這些人男女都有,很多都是五六十歲的,明顯是離退休人員,如果不是廠子裏發生了什麼大事,是不會在廠區聚集的。
而且好事兒一般都被有關係的偷偷領走了,所以這種情況.大概率不是什麼好事兒。
「壞了,這不會特麼的是個坑吧?我就說好事兒落不到咱們頭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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