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槡喜氣洋洋的朝着門口的方向望去。
可惜她個子不夠高,被一群人擋了個嚴嚴實實,根本看不見連雪印在哪裏。
門外傳來地面輕微的震動聲。
猛然回神的山匪頭子程大龍顧不上青槡,轉身朝外看去。
門口站着一個身形十分高大的男子。
一身暗紋玄衣,容貌普普通通,但不知為何,他站在那裏, 卻叫人莫名的恐懼心驚。
「你,你是何人?」
程大龍想呵斥他,可出口的聲音卻帶着顫。
青槡提着刀,興奮的擠開堵着門的山匪,跟只靈活的小兔子一樣,跳到連雪印面前, 仰頭張口就開始告狀,
「夫君, 那個長得跟野豬一樣的醜八怪,他的眼睛,剛才用一種很噁心的眼神看我,他還拿着刀,比劃我的衣服,口頭占我便宜,還想讓他手下的人來抓我!」
「夫君,把他的眼睛挖了吧!舌頭也拔了,手指頭剁下來!」
她嗓音清甜,容貌艷麗無雙。
但是這樣漂亮精緻的小姑娘,這樣清甜可人的嗓音, 撒嬌一樣甜膩的語調, 說出來的話卻叫人驚掉了眼珠子, 莫名的惡寒。
「草!」程大龍罵了一聲, 整個人都懵了,這小娘門兒到底哪裏冒出來的壞種, 說出來的話比他這山匪頭子都惡毒。
「來人!給老子上!把這兩人都拿下!老子今天倒是要看看,誰敢在老子的地盤上撒野!」
程大龍也顧不上剛剛那詭異的一幕, 跟那種莫名的心悸了, 揚聲衝着下屬們喝了一聲。
就在這時,外面原本空蕩蕩的院子,再次傳來一陣震動,只見柳知府帶着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只眨眼功夫,就將整個院子給圍了起來。
柳知府叫人把一個山匪丟到了院子裏。
山匪看見門口氣勢洶洶的程大龍,大聲哭喊道,
「大當家,大當家!山寨,山寨所有人,都被抓起來了!」
「你說什麼?」程大龍驚了,目光驚疑不定的掃過圍了一院子的士兵,似乎在猜測對方到底來了多少人。
柳知府能調動的兵力有限,若非如此,他山龍寨也不敢在坪山如此猖狂。
去年柳知府帶兵來剿匪,害他受了重傷外逃,但就這樣,都沒有能夠撼動他們山龍寨的根基。
他到底是怎麼調的兵?
柳知府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男人, 見對方沒說話,直接一抬手, 喝道,「把他們都拿下!」
程大龍眼看不妙,轉身毫不猶豫的幾步跨到柳應鐘面前,一把揪起柳應鐘,把長刀架在了他脖子上,拉着他出了門,衝着柳知府喊道:「柳知府,你兒子在老子手上,你識相的就趕緊把老子的人放了,不然老子現在就剁了你兒子!」
「呸!本公子才不怕你!爹,你別管我,殺了這幫畜生!」柳應鐘做夢都沒想到,他爹竟然能這麼快帶着這麼多人把山寨給圍了,要是這次能這次剿滅這群畜生,他就算死了又何妨!
本來就是他衝動,不自量力中了對方的陷阱,他死了也怪不得任何人!
然而此時臉色鐵青神情緊繃的柳知府,卻只是平靜的看着被挾持的兒子,一句話都沒有說。
程大龍感覺有些不妙。
他都挾持了柳知府的公子,他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
這不太對。
他當了匪徒這麼多年,警覺性還是有的。
他突然意識到,柳知府從帶人進了院子開始,目光就有意無意的落在那個面容普通的男人身上。
他緩緩轉頭看向那個男人。
先看見了青槡那滿臉天真得意的笑。
他下意識的有些慌。
果然,下一秒,青槡就開了口,「哎呀,大當家,你眼神不太好呢!」
「姑奶奶我剛剛說什麼來着,這普天之下,敢在姑奶奶我面前放肆的人,都要被五馬分屍呢!」
得意的宛如一隻鬥勝的小公雞。
十足十的可惡。
輕而易舉的就挑起了程大龍的怒氣,「你真當老子不敢殺了這小白臉!」
「那你試試啊——」青槡在一旁拱火。
「啊——」
程大龍氣的發瘋,手裏的刀真的衝着柳應鐘的脖子抹了下去。
然而,他整個人,卻突然間跟被控制了一樣,整個人完全定住,無法動彈了。
青槡衝着他彎彎唇角,然後腳步輕快的走過來,手指捏着他架在柳應鐘脖子上的刀,慢吞吞的挪開,用腳尖踢了一下已經傻了的柳應鐘一下,「愣着幹嘛,真想死啊?」
柳應鐘恍恍惚惚的從刀下躲開,走了好幾步,才一臉懵逼的問,「他怎麼了?」
青槡鬆開刀尖,往後退了一步。
下一刻,程大龍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他瞪着眼睛,仍然不敢相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怎麼突然間無法控制自己了。
柳知府快步走過來,拉着兒子跪下,「陛下,臣有罪。」
他一聲陛下,直接震傻了所有人,包括跪在地上的程大龍。
他張開了口,卻像是被掐住了嗓子一樣,徹底傻了。
柳應鐘也傻了,他哆嗦着不敢看連雪印,只能去看青槡,聲音像是被砸了石子的水波一樣不成調,「你,你,你是,是」
她喊陛下夫君。
而西涼當今的陛下登基至今,只在今年封了一位皇貴妃。
前段時間剛剛昭告天下。
所以她只能是那位傳說中的皇貴妃。
東秦的和親郡主。
東秦那位把持朝政多年的攝政王獨女。
她確實,確實是有讓他隨便在哪裏科考的能力,戚國公府算什麼,辰王又算什麼,在兩個真正坐擁了四靈洲的半壁江山的掌權者面前,不值一提。
柳應鐘一下子就紅了眼。
這次不是難過,不是無力,而是積壓了許久的無奈委屈,眼睜睜被困住而無能為力之後,終於看見了希望的那種心情。
他其實比任何人都後悔。
他自幼家境好,讀書也不錯,從來沒有遇到過什麼挫折,也沒有承擔的能力,所以驟然被壓垮之後,他除了自我放逐和無力,他什麼也做不到。
他頹廢的躲起來,美其名曰遊歷散心,其實就是逃避。
等他逃避回來,得知妹妹被送進庵堂,他想方設法要救妹妹出來時,已經為時已晚。
不知道有人跟妹妹說了什麼,她第二天就跳了河。
他從此徹底一蹶不振。
他痛恨所有人,但最恨的還是自己的無能和逃避。
如果他沒有因為不能科舉的打擊逃避現實離開崇陽城,他最起碼可以照顧好妹妹。
而不是到妹妹死後,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
昨夜府中被人放火之後,他不是衝動,他是氣恨的不能自已,不想活了,想拉着幾個人墊背,總不能白死一場。
卻不想遇見了青槡。
山重水複已經沒有了路。
她抽山斷水給了他一片坦途。
柳應鐘伏在地上,肩膀輕顫。
「出息。」青槡嘀咕了一聲,伸手晃晃連雪印的手臂,「夫君,有沒有匕首,我要去挖了他的眼睛。」
「陛下饒命,娘娘饒命,是小的,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出言不遜,小的罪該萬死,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啊」程大龍渾身抖的跟篩子一樣,也不敢再抬頭,整個人軟倒在地上,開始哭嚎。
倘若來的是別人,是別的任何人,哪怕王公貴族,程大龍這種山匪頭子都敢掙扎一下。
可眼前人,是連雪印。
是西涼皇帝連雪印。
程大龍不是崇州人,他是從前跟隨家人逃荒來的。
他年少的時候,曾經親眼見過,那位如神人一樣的皇帝陛下,是怎麼殺俘虜的,他們那個村子是被解救出來的,他看着那個男人一聲令下,地上全是血,屍體堆滿了一個又一個深坑,血水染紅了整整一條河。
那種記憶,哪怕是他投胎轉世,都不可能忘記。
暴君。
千古暴君。
西涼的百姓,既享受他暴力統治之下的安穩,又恐懼他不可一世的殘暴。
深入骨髓。
程大龍這種刀尖舔血的匪徒,他不是怕死,他是怕連雪印這個暴君。
連雪印垂眸看了眼撒嬌的青槡,回道,「沒有帶。」
青槡就是想嚇唬嚇唬程大龍,根本沒打算親自動手,聽到連雪印這麼說,她立刻就從善如流的接了話,「那好吧,那我就不親自動手了,但是夫君你一定不要輕饒這個大壞蛋!」
「嗯、」連雪印應了一聲。
然後看向跪在地上的柳知府,「寡人記得,寡人曾經有言。」
「寡人治下,不容有匪。」
「柳大人,你確實罪不可恕。」
連雪印頒佈過政令,命各州府嚴查匪徒橫行之事,一旦有匪徒作亂,應立即上奏,請命剿匪。
這十多年來,各州府都相安無事。
看來不是真的相安無事,而是有人打量他這些年逐漸放權之後,開始放鬆了。
「臣有罪,請陛下責罰。」柳知府伏地請罪。
「嚴審所有匪徒,按罪論處,此事了結之後,你失職之罪,寡人另行找人處置。」連雪印淡聲道。
「臣遵命。」柳知府冷汗津津,在聽到這個處置之後,稍稍鬆了口氣,趕緊吩咐下去,
「把他們都帶走。」
然後又小心翼翼的問,「陛下,這匪頭如何處置?」
程大龍已經嚇得開始失禁了,明明剛剛那種失去身體控制的感覺已經沒有了,他卻仍舊不敢動一下。
「既然作惡多端,罪行確鑿。」
「那就做成人彘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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