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輕語笑着還禮,道:「先生客氣啦,你說的好聽極啦,就是我麼,可沒你說的那麼好。」一側身,讓出身邊幾人,道:「當日我確是小瞧了這姓姜的,若不是這幾位好朋友相助,只怕我真就出不來啦。」
花輕語肯與眾人明言,倒不是她愛出風頭。如今她在紹興府實在太過有名,走在街上也被人認出,便是戴着面紗也是無用。適才早已有不少人在背後指指點點,只是一時無人上前相認罷了。
花輕語身旁那紫衣女子嘆氣道:「哎,就知道不該跟你出來,風頭都被你一人搶了去。」
那英氣男子道:「那還等什麼,咱們還不快跑。」同行幾人都笑,齊齊擠出人群,朝蘭亭深處而去。
書已講完,又見了女俠本人,眾人都覺不虛此行,漸次散去。那乞丐此際卻又倒頭大睡。
花輕語一行離了鵝池,直奔曲水流觴而去。曲水流觴乃是歷代文人墨客詩酒唱酬鍾愛的一樣雅事,大家沿河溪而坐,自上流放置酒杯,酒杯順流而下,停在誰的面前,誰就取杯飲酒,或是吟詩作對,或是翩翩起舞。此際鏡湖已不復舊觀,水也難覓,但蘭亭此地豈能無曲水流觴之處,自然有人引水過來。
花輕語與那紫衣女子還有英氣男子並肩走在最前面,這紫衣女子也不陌生,乃是鐵掌幫幫主之女,玉鳳凰林楚玉。她去歲在柳家堡曾與火鳳凰顏青別出心裁一場大戰,可惜惜敗。而那英氣男子也是九龍三鳳中的人物,刀下留人雷武龍,也是少年成名,身手不凡。此人綽號叫做「刀下留人」,只因少年老成,凡事留一線,與人交手之時,從不趕盡殺絕,如此一來,更得讚譽。
三人身後五人也都是江湖年輕一代的好手。其中一個女子名叫蘇荃,也是武林望族出身。其餘四人,一人是紹興本地人,乃是金算盤周啟泰的長孫周臨風,算是此間的一個主人。此外三人,一人名龐清,乃是鐵劍門的弟子。一人名安忠義,乃是九華山的俗家弟子。一人名歐陽宗華,乃是福建歐陽世家傳人,這幾人雖不能與九龍三鳳相比,在江湖上也是小有名氣。
幾人邊走邊說話,雷武龍責備道:「你也是,上門去尋仇,也不跟我們幾個說一聲。若不是我們聽了消息,看你如何收場。」
花輕語笑道:「知道了啦,下次人家要打我,我一定叫他等等,先喊上你們。」
林楚玉與雷武龍走的極近,幾乎貼在一起,笑道:「你莫要高興太早,他這麼一說,人人當你是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看你日後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歐陽宗華道:「殺兩個人打什麼緊。」
花輕語連連擺手道:「我可沒殺人,都是打倒便罷,那姜天林都不是我殺的。」
雷武龍道:「此人作惡多端,最後被百姓亂石砸死,也算是報應。」
林楚玉笑道:「你現在知道怕了,當初打上門的時候怎麼不怕。不過那人書說的倒是不錯。哈哈,那個長鬍子的,還要給你寫詩呢。」
周臨風笑道:「那人是明州的王大光,你聽這名字就知道不是個懂寫詩的。」
雷武龍道:「寫詩自是不容易,寫好詩更難。聽人說,當年蘭亭雅集,就連王獻之也是交了白卷,一首詩也沒有。」
花輕語白他一眼,道:「王獻之那時才九歲,能作什麼詩?」
林楚玉道:「鵝,鵝,鵝,曲項向天歌。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人家駱賓王不是七歲就寫了《詠鵝》!」
雷武龍突然哈哈大笑。
花輕語奇道:「你笑什麼?」
雷武龍道:「我想原來那王獻之才九歲,他們不但逼他作詩,還要逼他喝酒,這孩子好生倒霉。哈哈哈哈,哈哈,倒霉的緊,倒霉的緊。你說,你說,這孩子會不會哭。」越想越是好笑,禁不住前仰後合。
花輕語搖頭道:「我真佩服你,什麼事都能笑的這麼開心。」
雷武龍道:「說到這讀書人,我倒是還有個趣事。」
花輕語道:「什麼趣事?」
雷武龍道:「這事是在臨安,五月今歲科考塵埃落定。今科狀元乃是個叫毛自知的,金榜題名,春風得意。聽說這炙手可熱剛出爐的狀元郎,發榜第一件事,便是去一戶人家提親,結果你們猜怎麼着?」
林楚玉笑道:「狀元郎提親,那家人豈不是開心死了。」
雷武龍也笑道:「哪裏,這新科狀元郎得意洋洋,也是以為手到擒來,卻是碰了一鼻子灰。」
林楚玉奇道:「還有瞧不上狀元郎的,什麼人家如此不解風情?」
雷武龍道:「還能有誰,自然是臨安林家。」
花輕語笑道:「這狀元郎想是個糟老頭子。」
雷武龍道:「那可不是,這狀元郎不過二十八歲,一表人才,跨馬遊街之時,聽說扔到他腳下的花能有幾千斤。」
林楚玉道:「那這林家的女子可要後悔了。」
花輕語道:「狀元郎又怎麼樣,說不定人家有喜歡的人了呢。」
雷武龍笑道:「你以為大戶人家的姑娘跟咱們江湖人物一樣,她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裏找合心的郎君。」邊說邊朝林楚玉看去。
林楚玉道:「那可也不是,天下這麼大,總能遇到有心人。有道是,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臉上一抹紅暈,露出神往之色,道:「若是有一個人,能一輩子陪着你看風景,那是什麼都值了。」
雷武龍柔聲道:「不管白天黑夜,雨雪冰霜,願我走過的每一個地方,都能看到你的影子。」
林楚玉立作害羞之色。
花輕語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道:「別說了,別說了,肉麻死了。你倆有一個是鬼麼?」
雷武龍哈哈大笑,道:「花姑娘,待你遇到喜歡的人,你恨不得人家天天在你耳邊這般說。」
花輕語道:「呸,呸。」
雷武龍嘆氣道:「真不知什麼人物,才能入了咱們花姑娘的眼。」
林楚玉笑道:「怎麼沒有,她不是經常提起一個什麼箱子怪。」
雷武龍道:「箱子怪?」
林楚玉道:「她跟旁人可不好意思說,跟我卻是說個沒完。」故意掏了掏耳朵,道:「這耳朵都聽出繭子來。」
雷武龍來了興趣,身旁四個男子同時豎起了耳朵,雷武龍道:「怎麼回事,說來聽聽。」
花輕語面色飛紅,道:「你敢!」伸手就去掩她的嘴。
林楚玉閃身躲到雷武龍身後,笑道:「不好,有人要殺人滅口。」
花輕語面色更紅,閃身去追。
雷武龍故意擋在身前,道:「花姑娘,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林楚玉邊躲邊笑,兩人繞着雷武龍飛轉,長裙搖曳,如兩隻蝴蝶翩翩起舞,又如兩朵牡丹盛開。幾人齊聲贊道:「兩位好輕功。」
林楚玉嘴裏也不閒着,道:「還不是那個叫沈放的,花姑娘說他整日背着個大木箱,從後面看,好像個有手有腳的箱子走在路上,她每次看到都開心的不得了。」
雷武龍道:「原來是他,如此少年英雄,真該識上一識。」
花輕語見雷武龍在中間偏幫,自己也追趕不上,索性不追,正色道:「你就愛亂嚼舌根,江湖都說是我破了無影盜,其實立功最大是他,我不過不愛佔人便宜而已。」
林楚玉笑道:「你這話讓咱們電光火石聽見,他又要傷心欲絕。」
雷武龍更是樂不可支,對歐陽宗華道:「宗言兄今日怎麼沒來?」
歐陽宗華道:「家兄忽有急事,已離了紹興府。」
花輕語道:「不來才好,耳根也好清靜。」
雷武龍所說電光火石歐陽宗言也是武林中九龍之一,與雷武龍乃是多年好友。自從見了花輕語,驚為天人,整日跟在身後,花輕語是不勝其煩。
歐陽宗華也覺尷尬,手一指,道:「這便是曲水流觴?」見面前一條小溪,寬不足三尺,搖頭道:「怎如此小家子氣?」
周臨風道:「這幾年鏡湖水退的太快,原本還是很大一條河,如今就這點水,還是別處引來,留個念想而已。」
幾人在水邊尋個地方坐了,閒談幾句,蘇荃忽道:「今早我見了丐幫執法長老何安在前輩帶着幾個弟子,急匆匆出城去了。」
幾人登時一靜,都不言語,半晌雷武龍嘆了口氣,道:「眼下丐幫正在風口浪尖,這日子可不好過。」
安忠義道:「是啊,誰能想到,堂堂丐幫,竟會做出如此事來。」
龐清道:「怕是有人栽贓陷害。」
歐陽宗華道:「我也是覺得奇怪,林姑娘你消息最是靈通,再給咱們說說。」
林楚玉道:「事情倒是簡單,數月之前,播州一帶,玄天宗有教中弟子失蹤,夔州路堂主一查之下,周邊武林人失蹤的案子竟不是一起二起,追查之下,意外撞破丐幫長老煉屍。」頓了一頓,道:「此事太過重大,人人三緘其口,流傳出來的消息便只有這麼多。」
雷武龍搖頭道:「煉屍一法,至邪至惡至毒,就是昔年的魔教也不敢輕試,一旦發現,必是身敗名裂,丐幫究竟發了什麼瘋,竟干冒天下之大不韙。」
安忠義哼了一聲,道:「玄天宗能是什麼好人,說的話也能信麼。」
周臨風道:「人家人證物證樣樣俱全,聽說那怪屍形容可怖,就算死了,屍身還是刀槍不入。玄天宗將怪屍擺在播州城門之外,來往見過的人,沒有百萬也有十萬,還有什麼話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