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小路邊,到處的雜草,一輛車子停在路邊。
車子的後座,張慜並着腿坐在那裏,雙手在旗袍的側面緩緩系上扣子,將白皙光滑的肌膚全部遮住。
駕駛位的陳時平抽着煙看着後視鏡,煙頭猩紅的火光映在他眼裏,像是一團火。
張慜扣上扣子後斜靠在座椅上,然後抬起腿放在座椅上,斜撐着曼妙的身體看着前面的陳時平。
「怎麼樣?好看嗎?」
前面的陳時平沒有回答她,只是坐在那裏抽煙,張慜忽然從後座爬過來,從後面湊到陳時平的耳邊,伸手放到他的嘴邊,塗着紅色指甲的手指輕輕夾住香煙。
「我也想抽一口。」張慜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炙熱的呼吸打在耳垂上勾的人心痒痒。
陳時平吸了一口煙扭頭看着張慜,對着她輕輕吐出煙霧。
張慜閉着眼睛任由煙霧吐在臉上,還張開紅唇輕輕吸了一匣,最後睜開眼睛有些意猶未盡地看着陳時平。
「還不夠。」張慜抬起夾着香煙的手指放到陳時平的嘴邊說道:「多抽一點。」
陳時平沉默地吸着煙,猩紅的煙頭飛快向後燃燒。
煙頭傳來的溫度傳到張慜的手指上,讓她的手輕輕抖了一下,像是在催促陳時平一樣。
陳時平側頭捏着張慜的下巴對着她吐出嘴裏的煙。
她閉上眼睛輕輕嗅着,然後摟住陳時平的脖子吻住他的唇,白皙整齊的牙齒輕輕咬着他的唇,舍尖輕輕鉆進去纏繞着。
此時外面一陣風吹過,車子就搖搖緩緩起來,像是紙糊的一樣。
搖晃的車子後擋風玻璃上,忽然多出一隻手,然後又順着玻璃滑了下去。
夏季的荒野總是有蟲叫蛙鳴,咿咿呀呀地和車子搖晃的節奏頗為相配。
後車門的玻璃上忽然多出一隻小腳,白皙的腳趾勾起來抵着玻璃,溫熱的腳掌在玻璃上印出一個腳印。
纖細的白皙的小腿在月色格外醒目,青色的旗袍順着小腿滑落下去,抵在玻璃上漂亮的小腳,弓起來像是極力忍耐痛苦。
車子的後座空間不大,裏面的溫度很高,炙熱的呼吸非常急促。
黑色的真皮座椅上,張慜散亂的頭髮順着座位垂下。
旗袍的扣子也散開,白皙滑膩的皮膚全都暴露在空氣中,鎖骨上全是細密的汗珠,黑色的長髮粘在上面像是黑色的紋身一樣。
她張開嘴輕輕咬住陳時平的肩膀,壓在她身上的陳時平頓了一下,然後又埋頭繼續動起來。
真皮座椅發出有些刺耳的聲音,還有水漬順着紋理流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安靜下來,靜靜地停放在那裏。
此時已經是十一點多了,車子在那裏又停了一會後,就重新亮起車燈開走了。
第二天一大早,吃早飯的時候,陶慧閔咬着白嫩嫩的雞蛋說道:「晚上回來早一點唄,你都好幾天沒在家吃飯了。」
「今天估計不行,最近比較忙,有什麼事嗎?還是想我拱白菜。」陳時平吃着饅頭笑問道。
陶慧閔臉一紅在餐桌下的腳踢了他一下,哼一聲說道:「那我今天晚上等你回來再睡。」
「好,那我今晚早點回來。」陳時平吃完早飯就出門去了,下樓後第一件事就是去洗車。
車裏昨天弄到水了,有點味道,不洗不行啊。
洗車的時候,陳時平就給香江那邊打去電話,想要幫張慜還得找廖董出面才行,不過還要和施南生說一下,讓她和永盛那邊溝通一下。
施南生很意外會接到陳時平的電話,有些奇怪地問道:「你不是不打算幫她?」
「張國容請我幫忙,所以就幫了。」陳時平忍不住說道:「伱們惹出來的事情,還要我來擦屁股,這次的兩岸三地交流會,你要是辦不好,我可就要算總賬了!」
施南生立馬笑着說道:「放心,一定辦好。」
等掛了電話後,施南生才忍不住搖頭,她原本就打算幫張慜,不過沒想到張國容會出頭找陳時平。
還真是老好人啊,這些年香江娛樂圈被他幫過的人可不少。
另一邊陳時平洗完車來到劇組後,就被張國容攔住了。
「你昨天去找她了嗎?能解決嗎?」張國容忍不住說道:「要是有需要我也可以幫忙。」
陳時平笑着說道:「不用,已經解決了」
「那就好。」張國容鬆了一口氣,看着他忍不住說道:「香江的藝人表面風光,實際上很辛苦的,和內地沒辦法比。」
陳時平聳聳肩,內地也就這兩年還能不錯,再過幾年也會亂起來。
當明星站在聚光燈下的時候,會被人羨慕仰視,也會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就像是能量守恆一樣,越是出名的演員越容易被盯上。
就像程蝶衣成了角兒,不也被袁四爺盯上了嗎。
陳時平看着葛尤冷着臉站在那裏,心裏還是挺佩服他的,這麼快就從甲方乙方中調整過來了。
演員都是好演員啊,劇組的人也都是高手,電影拍起來順利異常。
只不過陳時平要忙一些,每天還要給六代們上課。
「導演,菊仙這個角色我總是抓不准,感覺差了點什麼。」
八大胡同的窯子裏,鞏麗坐在陳時平的對面皺着眉頭,對自己剛剛的表演並不滿意。
「戲子無情婊子有義,程蝶衣是戲台上的虞姬,菊仙是窯子裏的虞姬啊。」
陳時平解釋道:「菊仙才是這部戲裏真正的虞姬,你別把自己當成窯姐,你得當自個兒是虞姬,不然怎麼能自己贖了身,還來戲院逼着段小樓和自己成親呢。」
鞏麗皺着眉說道:「人物的內在驅動力是虞姬追尋自己的霸王,所以前面才會那麼強,但是最後發現段小樓是個假霸王,才會不堪受辱上吊自殺?」
「對咯,你得真把自己當成虞姬,你要是把自己當成窯姐,哪裏還有底氣呢!」
聽陳時平說完後,鞏麗認真的點點頭,這麼說的話她倒是更感同身受一些。
菊仙的經歷和她很像,起初拍攝紅高粱的時候,她不就是敢愛敢恨,哪怕那個時候的張一牟還沒離婚,自己不也勇敢追愛嗎。
只是後面這兩年,她自己也覺出味來,自己是虞姬不假,但是張一牟不是自己的霸王,到現在也不願意和自己結婚,更是讓自己去拍一些過分的戲。
最重要的是,之前張一牟調來北影廠的事,讓她也看清楚了,霸王重情重義,但是張一牟並不是。
戲子無情啊,這個行當里有幾個有真情的人。
入了戲的鞏麗,表演上自然也跟上了,原本陳時平還有些擔心呢,現在一看反而更滿意。
原本電影是九二年開拍的,那個時候鞏麗都演過大紅燈籠高高掛和秋菊打官司,演技已經徹底成熟。
現在的鞏麗遠沒有那個時候成熟,不過她現在把自己代入進去,演起來倒是更加傳神。
老鴇的房間裏,菊仙將一塊塊大洋碼好往前一推,面無表情地看一眼對面的老鴇,又將手上的首飾一個個取下來丟在桌子上。
老鴇夾着煙的手都微微顫抖,心裏實在是氣不過,頭牌就這麼走了。
菊仙取下頭上的頭花,又彎腰脫掉自己的鞋,提溜着粉紅的繡花鞋放在桌面的大洋上。
脫掉自己所有在窯子裏的東西,菊仙就扭着腰走了。
「真他媽想當太太奶奶啦你!」老鴇把手裏的煙頭一丟,站起來把桌子上的錢財全部掃掉罵道:「做你娘的玻璃夢去吧!」
「你當出了這門兒,把臉一抹灑,你還真成了良人啦!你當這世上的狼啊虎啊,就不認得你啦!」
門帘忽然被掀開,菊仙走進來靠在門上抱着胸說道:「呦,可嚇死我啦。」
老鴇緩緩坐下又變得從容優雅面帶笑容地說道:「我告兒你,那窯姐永遠是窯姐。」
「你記住我這話兒。」老鴇把玩着大洋吹了一下發出嗡嗡的吟響,放在耳邊聽着,繼續說道:「這就是你的命!」
菊仙靠在那輕輕哼一聲,像是不服氣又像是鄙夷,露出笑容說道:「成,回見了您兒!」
說着就掀起帘子出去了,只是剛出來鞏麗就忍不住蹲在地上哭了。
片場的人對此都見怪不怪,拍戲的這段時間,演員入戲之後情緒失控的情形見過太多次。
在那哭一會就好了,陳時平也沒管鞏麗,有些心結還是自己解開的好。
抱膝蹲在地上的鞏麗,臉上的倔強和勇氣在這一刻全都消失不見了,哪還有什麼霸氣的菊仙,只有一個苦命的鞏麗。
老鴇的那句話對菊仙來說是一語成讖,對鞏麗來說又何嘗不是呢,這就是自己的命。
二十出頭的時候敢光明正大去搶,頂着流言蜚語去爭,就像是菊仙一樣,以為自己遇到從一而終的良人。
可是從別人手裏搶來的又怎麼會是從一而終的良人,這是自己的命啊!
眼淚吧嗒吧嗒的掉在地上,打濕了地面也浸潤她赤腳踩着的地方。
脫了鞋也不能和過去告別的,窯姐永遠是窯姐,自己從別人手裏搶走張一牟的事情也會跟着自己一輩子。
鞏麗的心裏發酸,忽然站起來抹抹眼淚,就跑下樓去。
「廠長,要不要跟上去看看?」小李在陳時平身邊問道。
陳時平不在意地說道:「不用,片場哪哪都是人,能出什麼事。」
跑出來的鞏麗找到電話給張一牟打過去。
電話響了好幾聲就被接通,鞏麗抽噎一下,抹了下眼淚對着電話喊道:「我們結婚吧!」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了,過了一會才說道:「這件事我們不是說過,我現在忙着籌備新電影,沒時間考慮這些問題,而且」
張一牟的而且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掛了。
鞏麗仰着頭兩隻手不斷地擦着眼淚,自己的命還不如菊仙呢,段小樓就算是假霸王,也敢認下菊仙敢和菊仙結婚!
陳時平此時站在二樓的窗邊看着下面抹淚兒的鞏麗,忍不住嘖了一聲就收回目光。
怎麼自己每次拍戲都把這些演員弄得要死要活的,鞏麗就別提了,就是張國容現在都有些精神不太正常。
回頭拍完了,必須帶這些人出去好好放鬆一下,再帶張國容見識一下,這個時代的八大胡同是什麼樣。
不過現在還是保持這種神經質的狀態比較好,電影才拍了一半,還得再拍一個月呢。
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一個月,霸王別姬也快要拍完了。
「咔!休息一會,二十分鐘再繼續。」
片場裏陳時平喊了停,就坐在監視器後面翻看着發行部剛剛送來的文件。
「妻妾成群在美國拿到五百萬的票房?」陳時平扭頭看着梅娟問道。
梅娟有些興奮地說道:「對,這是國產文藝片在美國票房最好的一次!」
陳時平點點頭說道:「把這個消息放出去吧,正好在上映前炒炒熱度。」
「已經放出去了,明天就能在報紙上看到,後天的首映應該會取得不錯的成績。」
「首映就交給你了,我要抓緊拍完霸王別姬。」
「好的。」
等梅娟走後,片場又開始忙碌起來。
霸王別姬已經快要殺青了,速度快的話後天就能殺青。
拍攝的進度還是很快的,慢的是前期的準備,一部電影從籌備到拍完,快用了一年多的時間。
大劇場空曠的過道中,兩個人穿着戲服的人影走進來。
一個是虞姬,一個是霸王。
虞姬提着一把寶劍抓着段小樓的袖子亦趨亦步的跟在他身後穿過髒亂的過道走進劇場之中。
「幹什麼的?!」
劇場上面忽然有人開腔,段小樓環視一圈看到人,微微欠身說道:「京劇院來走台的。」
「哎呦,是您二位啊。」
段小樓見被人認出來,又是彎着腰連連欠身鞠躬。
霸王霸王嘿,哪還有霸王!
「我是您二位的戲迷!」
「是啊,哎呦!」段小樓又是鞠躬。
「您二位有二十多年沒在一塊唱了吧?」
段小樓連忙說道:「二十一年了。」
「二十二年。」虞姬在一旁輕輕柔柔的糾正,但卻站的穩也記得清。
「對,二十二年了。」段小樓看一眼虞姬,又是欠着身子說道:「我們哥倆也有十年沒見面了。」
虞姬又糾正道:「十一年。」
「是十一年。」
「是」
「都是srb鬧的。」
「可不,都是」段小樓有些恍惚地回應着,深怕話落在地上,卻又不敢說出那三個字。
霸王的脊梁骨直不起來了。
「現在好了!」
段小樓扭頭看一眼虞姬,聲音又小了幾分下意識地應道:「可不.」
虞姬站在旁邊拿着劍像是聽着一段和自己無關的往事。
「您二位在這等着,我給您開燈去。」
「奧奧,您受累!」段小樓的腰又彎了彎。
劇場的很快陷入黑暗,一盞聚光燈亮起緩緩對準舞台中的虞姬和段小樓身上,將他們的影子拉的長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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