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畫也是一愣。
聞人琬的反應,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乾道宗的入宗令,是不是……很貴重?」
一旁吃飯的瑜兒,也懵懵懂懂地看着娘親。
聞人琬嘆道:「入宗令,意味着『免試入學』,乾學州界,從大到小,任何宗門的入宗令,都是很貴重的,更何況還是乾道宗這等頂級宗門。」
「頂級?」墨畫微怔,隨後想起聞人琬方才的話,「四大宗?」
「嗯。」聞人琬微微頷首,「乾學州界,五品之地,道門林立,大大小小的宗門,加起來沒有一萬,也有大幾千。」
「其中備受推崇的上流宗門,有『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
「此外就是一些實力不弱,但底蘊稍欠的門派,這些門派,統稱「乾學百門」……」
「四大宗、八大門、十二流、乾學百門……」墨畫默默念叨着,記在了心裏。
聞人琬繼續道:
「乾學州界,所有宗門之中,若論道統,四大宗最強,八大門次之……」
「十二流可與八大門相媲美,但是專精一道,有所偏頗,譬如斷金門御劍,萬法門學法術,以及其他專精陣丹器符、御獸、武道等等的宗門……」
「而乾道宗,是乾學州界,頂級的『四大宗』之中,數一數二的宗門了。」
「數一數二……」
墨畫有些疑惑,「那到底是第一,還是第二呢?」
聞人琬神色有些複雜,小聲道:
「這個……」
「四大宗門,都說自己是第一,不肯屈居第二。所以,四大宗全都是數一數二,但又不能明說,到底是一還是二……」
墨畫張了張嘴。
還能這樣「勾心鬥角」的……
「所以,」聞人琬凝聲道,「作為五品州界頂級宗門的『四大宗』,入門要求,極為嚴苛,一枚免試入學的入宗令,自然就極為珍貴……」
「即便對上官和聞人這樣的世家來說,也是極稀有的。」
聞人琬嘆了口氣。
墨畫則有些失神。
他沒想到,師父留給自己的,竟是這麼貴重的東西。
聞人琬說完,立馬想起什麼,叮囑道:
「這入宗令,你仔細收好,千萬別跟別人說。」
「嗯!」墨畫點頭。
聞人琬見墨畫神色從容,身懷重寶而並不慌亂,暗暗點頭,但隨即又好奇:
「你這令牌,哪裏來的?」
「我撿來的!」墨畫道。
聞人琬一怔,「撿……撿來的?」
乾道宗的入宗令……也是能撿到的?
這種理由,墨畫基本張口就來:
「當年我在離州的一處大山里獵妖,機緣巧合,撿到了一個儲物袋,袋子裏面,裝着一個令牌,令牌上有『乾道宗』的字樣。」
「我打聽了一下,這才知道,這是乾學州界的入宗令。」
「乾學州界距離州很遠,但我想着,既然撿到了,便是一份機緣,不能浪費,就跋山涉水,到乾州來了,看能不能拜入宗門,學些修道的知識……」
這是一個樸實無華的,修道求法的故事。
半真半假。
聽着簡陋,但又沒什麼問題。
聞人琬將信將疑,但想了想,有人生來氣運便好,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更何況,說這話的,還是剛救了自己孩子的墨畫。
聞人琬姑且就信了。
墨畫卻有一些顧慮:「琬姨,這入宗令,真的能免試入學麼?」
「當然……」
聞人琬說到一半,忽而停住了,皺了皺眉,有些遲疑。
按理來說,持令入宗,就能拜入宗門,這是沒問題的。
入宗令的發放,極為嚴格,不是什麼人都能發的,也不是什麼人都能得的。
入宗的時候,宗門會稍稍衍算一下因果。
手持入宗令的人,只要來路正,無惡因,無惡果,不是「殺人奪寶」,竊人機緣,圖謀不軌的,就沒什麼所謂。
哪怕是「撿」到的,也算是冥冥之中,天道的機緣,宗門都不會拒絕。
但是……
墨畫這個又有些特殊。
乾道宗太大了,每一個名額都彌足珍貴。
而墨畫又是散修,無背景,更主要是他的靈根……
聞人琬低聲道:「墨畫,你的靈根……」
「中下品小五行靈根。」墨畫答道。
果然……
聞人琬嘆了口氣。
這個靈根,差得也太多了,基本連入門的地板都摸不到……
但聞人琬又不想墨畫傷心,便道:「乾道宗是大宗門,講究言而有信,應該會收下伱的。」
墨畫知道聞人琬在安慰自己,便笑道:「謝謝琬姨!」
但他心裏也有些預期。
乾道宗比自己想得還要大很多,門檻也高很多。
估計真想拜入乾道宗,沒那麼容易……
不過,車到山前必有路,總歸是要去一下的。
聞人琬也道:「你吃完,休息一晚,明日我便讓聞人家的車馬,把你安全送到乾道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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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畫笑着道謝,隨後想起一件事,又小聲道:
「琬姨,還有一件事……」
聞人琬道:「你儘管說!」
墨畫悄悄道:「我救了瑜兒的事,能不跟別人說麼?」
聞人琬一愣,隨後明白過來了。
能算計上官家和聞人家嫡系,還能遮掩天機,讓兩大世家,都算不出因果。
這背後的勢力,必然極為龐大。
圖謀也必然深遠。
墨畫只是運氣好,順手救下了瑜兒。
可若是讓這些人知道,是墨畫這孩子,壞了他們的好事,那這份好運,就會變成厄運。
墨畫也還只是個孩子,更是一個散修,修為低微,無權無勢,沒有背景,估計真的會……
死無葬身之地!
聞人琬心中一顫,心中發酸。
她知道失去孩子的痛苦。
墨畫也有爹娘,若墨畫因為救了瑜兒,從而丟了性命,那他的爹娘,該有多傷心。
自己也會愧疚一輩子……
聞人琬鄭重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會讓所有知情人,守口如瓶,絕不透露一點風聲!」
墨畫燦然一笑,「謝謝琬姨!」
聞人琬看着墨畫澄澈的笑容,稍稍安心了些。
之後墨畫在清州城休息了一晚,陪瑜兒玩了一陣,次日便乘着聞人家的馬車,往乾學州界以北駛去……
乾學州界,求學盛地。
沿途宗門,不可勝數。
雲霧繚繞之中,道庭林立,氣象萬千,蔚為壯觀。
霞光漫山,靈獸清鳴,恍若仙境。
穿着各式宗門道袍的修士,來來往往,遁光交錯。
墨畫心中震撼。
「這就是……乾學州界……」
「這就是……乾州最大的,問道求學之地……」
一路上諸般勝景,目不暇接,墨畫將小腦袋探出車窗,看了一路,感慨不已。
馬蹄聲悠悠。
山路隱於雲霧。
行路如同乘雲。
兩日之後,馬車就到了乾道宗。
遠遠便見一座巨大的山峰,頂天而立,山間宮殿羅列,觀院星羅,巍峨恢弘,雲遮霧繞間,恍若天上白玉京。
「乾道宗……」
墨畫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心中也不由有些忐忑。
馬車停在了山下。
聞人家的一個護衛抱拳致歉道:「小墨公子,乾道宗規矩嚴,不讓車馬上山,實在抱歉,我們只能送到這了。」
「沒事。」
墨畫揮了揮手,向護衛致謝,而後徑直沿着高高的台階,向乾道宗山門走去。
近處更是金雕玉砌,仙氣堂皇。
路上也陸續有些其他學子,停車下馬,徒步上山,看樣子也是想拜入乾道宗的。
只不過,他們穿着更華麗,眉宇更張揚,身邊還有家族長輩庇護,有護衛簇擁。
而墨畫衣着樸素,只孤零零一個人。
好在,他早已習慣了。
墨畫一個人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乾道宗的山門。
山門前,有一道高聳的門檻,幾乎比墨畫的人還高,隔住了上山的人,也隔住了墨畫。
有幾個乾道宗的弟子,守着山門,見了墨畫,將他攔住了,問他來意。
他們語氣彬彬有禮,但骨子裏,又有些輕蔑和傲慢。
「我有入宗令,想要入宗……」
墨畫出示了入宗令。
這幾個乾道宗弟子有些震驚,面面相覷後,有個弟子道:
「你在這裏稍等,我要回稟一下,請長老決斷。」
說完他又道:「你將修士籍貫履歷填下……」
墨畫看了看所謂的「籍貫履歷」,就是填下家在何處,出身如何,靈根如何。
墨畫都如實填了。
這弟子,收好了墨畫的籍貫,又取出一個封盒,封存了入宗令,而後便進了山門,沿着寬闊的玉石大道,走了一盞茶時間,到了一間廳堂。
廳堂之中,幾個乾道宗的長老,正在議事。
這弟子將封盒呈上,道明原委。
幾個長老都面露詫異,「入宗令?」
他們看向首座,問道:「沈長老,您怎麼看?」
坐在首座的沈長老,法令紋深重,道袍之上,有着四道金紋,顯然位高權重。
沈長老聞言,接過入宗令,見了上面的字,忽而皺起了眉頭。
「沈長老,可有不妥?」有長老見狀問道。
沈長老搖搖頭,將入宗令遞出,「你們都看看……」
其他長老有些不解,接過後看去,都是一怔。
有長老緩緩念道:「持令入宗者,不得違拒……」
「這個字……不對吧……」
「不應是『持令入宗,萬望應允』麼?」
「對啊,怎麼會是這種『敕令』的口吻?」
「這入宗令……是假的?」
沈長老搖了搖頭,「是真的,只不過,是『舊』的……」
「舊的?」
眾長老有些意外。
沈長老頷首,「這是宗門的舊曆了……」
沈長老看着入宗令,微微感慨道:
「這是……比較古舊的一批『入宗令』,那個時候,乾道宗式微,實力不足,行事要看人臉色,所以這時的入宗令,用的是『敕令』的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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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違拒,就是讓我乾道宗,不能抗拒……」
「但是!」
沈長老目光矍鑠,聲音一振:「隨着我乾道宗歷代掌門,勵精圖治,數代修士,奮發圖強,宗門上下一心,矜矜業業,壯大至今……」
「我乾道宗,已今非昔比!」
「門人皆天驕,資質盡上品!」
「如今,我們已是四大宗之首!是乾學州界,最大的宗門!」
「因此,這入宗令,便改了格式字樣。」
「不再是『不得違拒』,而是『萬望應允』!」
「是別人,求着我們,『應允』他們入宗,而非我們,受別人『敕令』而收納弟子!」
沈長老的話,擲地有聲。
一眾長老,也覺心緒起伏,與有榮焉。
有長老道:「那這入宗令,既是舊賬,又不太光彩,便……拒了?」
沈長老想了下,搖了搖頭:
「不必如此武斷,凡事總要多斟酌……」
「這些往事,雖不算光彩,但也是不容更改的事實。」
「我輩修士,須牢記過去的屈辱,銘記於心,才能負重而行,不斷壯大,使我乾道宗,屹立千萬年!」
眾人紛紛奉上馬屁:
「不愧是沈長老!」
「高瞻遠矚!」
「格局遠大,度量不凡!」
……
沈長老微微擺手,想起什麼,又問道:
「這拜門的弟子,資質如何?」
有人將一份「籍貫」遞了上來。
沈長老只看了一眼,就皺緊了眉頭。
「散修……」
「還是離州偏遠之地的散修……」
「中下品小五行靈根……」
沈長老覺得有些不堪入目。
其他長老,也傳閱了這份籍貫,有個長老忍不住笑道:「特長一欄,寫了……陣法?」
其餘人一怔,也都失笑。
「他可真敢寫……」
「怕是沒其他可寫的了吧……」
「陣法……」有長老搖頭,「我家的五代重孫,陣法天賦極高,我都不敢讓他走陣法這條路,更不敢說擅長……」
「真是……無知者無畏啊……」
「畢竟小地方的修士,可能學會幾副陣法,就覺得自己了不起了吧,不知這山高海闊,天外有天……」
有個長老笑道:「不如去問問,他到底會了幾副陣法?」
「你可真夠閒的……」
「問了又能如何,他還能畫出二品陣法不成?」
「不要小覷天下修士……」
「話是這麼說,但這裏是乾州,是乾學州界,修界天才,盡入此彀之中,不缺他一個『陣法天才』……」
……
眾人議論了一陣,便有人好奇道:
「這入宗令,他是怎麼得到的?」
「這倒是……」
「古舊的『入宗令』,怕是撿到的?」
「哪裏那麼好撿?不會是……殺人奪寶,搶來的吧……」
「又或者,是誰的棋子?」
沈長老搖頭,「適才我略微推算了一下,有些模糊,算不真切,但看起來還算乾淨,沒什麼問題,應該也沒什麼『惡因惡果』,估計真的只是機緣巧合下撿到的……」
有長老嘖聲感嘆:「運氣真好……」
「確實,入宗令都能撿到……」
沈長老頷首道:「這世間有些人,的確會有些不俗的機緣……」
「既然這孩子有機緣,那就……」一位長老試探着沈長老的意思。
沈長老沉思片刻,緩緩道:「有機緣是一方面,但是……」
沈長老神情略顯倨傲,感慨道:
「我乾道宗,這麼大的機緣,他承受不起!」
眾長老一怔,紛紛驚嘆:
「沈長老此話,說得極好!」
「機緣太大,也不是好事……」
「福薄之人,接不住這潑天的富貴……」
「這也是為他好……」
……
「可是……」也有長老有些顧慮,「若是拒了,是不是有損我乾道宗的威信?」
畢竟持令入宗,一般是不會拒絕的。
若是拒絕了,有可能會被說成「言而無信」,傳出去就難聽了……
沈長老皺眉,略作沉思,便語重心長道:
「不是『拒』,是『待議』……」
眾人一怔。
「待議?」
沈長老頷首,「不是拒絕,只是此事特殊,需要好好商議……」
好好商議。
既是商議,那商議多久,一個月,一年,還是十來年,有沒有議出結果,結果又是如何……
這就是乾道宗的事了,別人也沒置喙的餘地。
這些話,沈長老沒說,但大家都懂。
眾人紛紛點頭:
「如此最好……」
「茲事體大,確實,要好好商議……」
「不愧是沈長老,處事得體,進退有度,分寸拿捏得剛剛好……」
……
「那這入宗令……如何處置?」又有人問道。
沈長老無所謂道:
「錄入修士籍貫便是。」
入宗令珍貴,一令一人,一旦錄入籍貫,這令退還之後,他人便不能再用了。
而一旦「待議」,持令之人入宗的事,也就卡住了。
這便處理妥當了。
沈長老微微點頭。
入宗令微光一閃,錄入籍貫。
沈長老在籍貫之上,批註了「待議」兩字,而後便將籍貫丟到一旁,壓在案底,默默吃灰去了。
丟的時候,他又看到了籍貫上的名字。
「墨畫……」
這個名字,沈長老過目則忘,並不怎麼放在心上……
我盡力了!
兩章將近1萬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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