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乘鋒也沒想到,自己居然還真有捉到鬼的一天。
鬼這種東西,他從來沒見過,畢竟這個世界怎麼看都不像是會有鬼的樣子——如果真的有鬼魂這玩意存在,那他都殺了那麼多人,早就被冤魂索命了。
當然真有冤魂索命他其實也沒什麼所謂,活的時候都打不過他,難道成了死鬼就能打的過他了?
「所以說,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杜乘鋒再一次仔細研究起這些奇怪的虛幻兵卒。
這些虛幻兵卒雖然看起來悍勇,但是大多都是視覺效果上的悍勇,就實際戰鬥力來看,甚至都不一定打得過那些煞氣高手——就比如杜乘鋒自己,剛剛在斬殺那些闖入民宅中的虛幻兵卒時,就沒費太大力氣。
換成那些煞氣高手的話,在煞氣刀兵的加持之下,大概也會是差不多的情況吧。
唯一一個有點說法的也只有那個發號施令的鬼將,但這個鬼將實際上也不算太強,一定要找個東西來對比的話,大概也就是沒變成怪物的紇奚青那樣——或許這鬼將能打得過一些普通的煞氣高手,但也只能算是到這種程度了。
簡單來說,這支隊伍最多也就欺負欺負普通人,或者普通高手。
所以,既然這些虛幻兵卒弱得可以,杜乘鋒這邊也就沒有了殺光的想法,他僅僅只是斬殺了那些闖入民宅的虛幻兵卒,剩下的就乾脆用火焰圈住,一路打包帶了回來。
「說吧,誰讓你們來的。」
研究完了這些虛幻兵卒的實力之後,杜乘鋒便也就對這些新鮮玩意失去了興趣。
「我數到十,你們如果不說的話,就別怪我了。」
這樣說着,杜乘鋒揚起了右手,準備一刀把這些虛幻兵卒送走。
「一,三,九」
「等等!」
就在杜乘鋒馬上就要將手揮下去的時候,帶頭的鬼將卻突然大喊出聲。
「別動手!自己人!」
「誰跟你自己人?」
杜乘鋒直接被逗樂了,這鬼將倒是還挺懂變通。
「投降也晚了,我說了數到十,你們既然不說」
「不是自己人?」
那虛幻的鬼將愣了愣,抬手一指杜乘鋒的右手。
「你不是楚人嗎?」
「嗯?」
杜乘鋒下意識地看了一眼鬼將手指的方向。
他那泛着鋼鐵色澤的右手上,有黯淡的火鳳紋路正盤旋在那裏,展翅欲飛。
嚴格來說,這確實是楚人的印記沒錯,只因為這印記所代表的,正是最後一個楚人後裔的殘存意識——由於寄宿着灰黑火鳳的那柄黑火大刀,在三山鎮一戰的時候,已然被三座大山砸碎,那些碎片也就和杜乘鋒的血肉身軀鍛在了一起。
換句話來說,這灰黑火鳳某種程度上還真的達成了自己的夙願,它真的佔據了杜乘鋒的身軀,哪怕僅僅只是一小部分。
而這,也讓杜乘鋒的右手,有了戰刀一般的威能。
「所以說你們也是楚人?」
想到這裏,杜乘鋒再一次打量起這些虛幻的兵將。
之前的時候他光顧着琢磨鬼了,倒是沒仔細看這些虛幻兵將身上的兵甲樣式,眼下定睛一看,這些人身上的兵甲器械,倒還真是他記憶里看到過的那些楚人模樣。
尤其是那些長短戈矛,那可算是楚人標誌性的武器了,畢竟戈這個東西他還真就只記得記憶里的楚人有過裝備,而在舊楚消亡之後,戈這個兵刃好像也就隨之消失,又或者說被同樣可以鈎掛招架的月牙戟給取代了。
說到底,兵刃這種東西,也是隨着時代的發展而變化的,當更強韌更堅固的材料出現時,舊有的兵刃結構也就會被替換成新的樣式。
也就是,一代新兵換舊兵。
「所以你們到底是怎麼回事?」
眼見得這些舊楚陰兵沒有跟自己對抗的想法,杜乘鋒這邊也就拔出身邊的大刀揮了揮,讓那些炙烤着這些陰兵的火焰褪去,只留下一道火圈圍成一圈。
而在這些陰兵明顯露出了輕鬆的表情之後,杜乘鋒這邊,也就接着問了下去。
「那濟水鎮的人招伱們惹你們了?按照楚人的風俗,你們不是只跟強敵戰鬥嗎?」
「我們哎。」
為首的鬼將一聲長嘆。
「我們,也是沒有選擇。」
伴隨着鬼將的講述,杜乘鋒大概聽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這支楚人軍團原本是戰亂年間來到這附近的,當時的楚國還沒發展成後來的楚帝國,因此也還需要四處用兵,與其他敵國交戰——也就是那個時候,這支楚人軍團選中了附近的一座山頭作為駐地來修建堡壘,一方面是為了視野良好,另一方面也是為了易守難攻。
而那座山,也就是現在的六華山。
不過那個時候的六華山還不叫六華山,六華山一帶也還沒有被楚人徹底掌控,因此這些楚軍在徵發民夫的時候,手段難免粗暴了些——這對楚軍來說自然是沒什麼事的,畢竟就算徵發楚人他們也是這麼幹,可對於剛剛被納入楚人統治的當地百姓來說,這卻多少有點難以接受了。
於是,這些本地人找來了一個幫手。
「他們找來了,一個穿着虎皮的人。」
即便只是說起來,鬼將仍舊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
「應該是穿着虎皮沒錯,反正我們從來都沒看清過他的臉,我們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所有的人就都已經被他給殺了然後我們就變成了這個鬼樣子。」
說到這裏,鬼將自嘲的笑了笑。
「沒有身體,沒有生命,沒有意志,甚至沒有自由行動的能力他讓我們幹什麼,我們就要幹什麼,我們只能聽命於他,就像是故事裏那些被老虎吃了的人,變成的倀鬼一樣。」
「這」
杜乘鋒開始撓頭了。
「你們難道就沒想過反抗嗎?別吧,我認識的楚人都是戰死的,還真沒有投降的。」
「我們反抗不了。」
鬼將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慚愧的低下了頭。
「畢竟他手裏還拿着,我們的將旗。」
「將旗?」
杜乘鋒愣了愣。
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種東西他手裏正好也有一面,不過那面將旗他也算是研究把玩過,他不記得將旗有這個功能啊?
「對,將旗。」
鬼將點點頭。
「那個虎皮人,用邪法拘住了我們的魂魄,封在了將旗裏面,只要他手裏還拿着那杆將旗,我們就只能聽他的指揮,就像,就像是」
「就像是煞氣一樣。」
杜乘鋒替這嘴笨的鬼將做出了總結。
說到這裏,杜乘鋒便也就徹底明白,這些鬼兵鬼將的運作機理了,他們與其說是鬼,倒不如說是某種特殊的煞氣應用模式——又或者說,一種類似煞氣的特殊應用模式,畢竟這些鬼兵鬼將,遠比只知道殺戮的煞氣要方便更多。
若是普通的煞氣,就算是杜乘鋒,也很難做到從六華山轟到遠處的濟水鎮,雖然這段距離飛起來不算太遠,但真動手的話也還是有一段不短的距離的。
可換成這些鬼兵鬼將就不一樣了,他們不止能主動從六華山出發前往濟水鎮,還能鑽進每家每戶進行精確的屠戮任務——雖然就結果上來說,因為杜乘鋒這邊動手了,他們沒能完成,可若是他這邊人不在呢?
這些來無影去無蹤的陰兵或許在戰鬥本身方面只能算一般,但是在需要落實到細節的執行方面,卻遠超那些所謂的煞氣。
但它們終究還是與煞氣差不多。
就像煞氣需要依附於兵刃,會被兵刃的持有者控制一樣,這些陰兵,也同樣會被那杆將旗的持有者所控制。
「所以你們要不要考慮換一面將旗?」
杜乘鋒想了想,便要去摸腰間的皇天頸椎劍。
可誰成想這一摸,卻直接摸了個空。
「啊這。」
杜乘鋒這才想起來,之前他為了方便,卻是將那柄皇天頸椎劍帶在了身上,而在經歷了三座大山的鍛砸之後,皇天頸椎間卻也已經被砸碎了——好在那支判官筆他早就放回了忘憂鄉的收藏室里,不然這件寶貝怕不是也要被砸個稀爛。
不過總的來說還好,只是砸碎了,又不是丟了,眼下那皇天頸椎劍,也跟那已經登臨天下第一刀的黑火大刀一樣,跟他的身軀熔鑄在一起,這倒是讓他拿東西的時候更方便了。
「不好意思,剛才走神了。」
這樣說着,杜乘鋒單手虛劃,隨後從遠在忘憂鄉的儲藏室中,將那杆將旗抽了出來。
「你們看,要不要換一面旗,跟我來混?」
「這」
看着那一面老舊的戰旗,面對着戰旗上熟悉的火鳳紋樣,這些鬼將兵卒們甚至一度陷入了恍惚。
夜幕之下的火鳳戰旗迎風飄揚,仿佛曾經的大楚又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眼前。
只是
「做不到。」
鬼將苦笑一聲。
「這不是我們能決定的。」
緊接着,這鬼將竟再一次拿起了自己的兵刃,一頭扎進了阻攔在外圍的火圈裏。
火圈炙烤着這鬼將的身軀,這讓鬼將再一次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可不管是這鬼將,還是那些虛幻的兵卒們,都咬緊牙關衝進了火里。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催促着他們一樣。
「哎,不是,做不到就做不到,你們自殺幹什麼?」
杜乘鋒連忙操控着火圈讓開位置,他倒是沒想到這些陰兵鬼將居然這麼勇烈。
一言不合就往火里鑽,合着只是一杆大旗就把這些陰兵鬼將給看破防了?
「不是」
鬼將艱難的轉過頭,努力的開口說着。
「是將旗我們的將旗,山君在催我們回去。」
但是我們不想回去。
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只看這些陰兵鬼將的表情,杜乘鋒就已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他們沒辦法違抗來自遠方的命令,卻又不願意繼續過這種為虎作倀的日子,所以死亡對他們反而變成了一種解脫——反正他們已經死過一次,再死第二次也是一樣。
更何況,以前的他們就算想求死也辦不到,眼下突然有了能求死的機會,又怎能不死?
「那肯定是不能死啊!」
杜乘鋒乾脆撤掉了火焰。
明明沒有了烈焰灼身,但這些陰兵鬼將的表情卻變得更為痛苦了,就好像剛剛撤去的不是火焰,而是他們最後的希望。
「你也是楚人!為什麼不給我們一個痛快!」
為首的鬼將表情愈發猙獰了。
「你也是楚人!為什麼不讓我們浴火重生!為什麼!」
「呃,首先聲明一下,我不是楚人。」
杜乘鋒舉手示意,這種事可不能搞錯。
「另外你們確實不能死,不止不能死,你們還要回去。」
「回去?你是說讓我們繼續回去給那虎皮人當狗?」
怒目圓睜的鬼將咬牙切齒。
「你這狗種!你還是個人嗎!」
「你這話說的,我確實是人類啊,你看不出來嗎?」
杜乘鋒開始撓頭了。
「不是,你們不回去,我怎麼知道那什麼虎皮人到底在哪?總不能直接照着六華山掃一遍吧?那樣是不是太麻煩了點?」
「你」
原本還怒髮衝冠的鬼將突然愣住了。
對於長眠的渴求蒙蔽了他的理智,以至於讓他忘記了,他們的返回,還能做另一件事。
比如,將這個嘴上說自己不是楚人後裔,但手上卻印着楚人火鳳的陌生鐵人,帶回去。
只是他們自己,必然是沒辦法違抗那位山君的,但如果加上這陌生鐵人的話
「也不行。」
咬了咬牙,鬼將還是搖了搖頭。
「我們是不會帶你回去的,你根本不可能斗得過那虎皮人,你根本不知道那個怪物意味着什麼,那根本就不是人力能抗衡的東西」
一邊這樣說着,那些陰兵鬼將們的身形一邊逐漸暗淡消失。
「已經來不及了,我們已經維持不下去了,希望下次見面的時候,你能在臨死前親手殺了我們」
但是我們更希望你能活下去,年輕的楚人戰士。
話音未落,那些陰兵鬼將的身形就徹底消失不見,再也沒了蹤影。
只留下杜乘鋒站在原地,不住的撓頭。
「所以說到底意味着什麼?怎麼就人力不能抗衡了?」
杜乘鋒頗為費解。
「不過下次見面的時候?合着這意思是衝着我來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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