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水先生和他的學徒在測算出驛站是大凶之地的時候,第一時間就想要逃跑。
但這逃跑卻理所當然的失敗了,畢竟他們還沒給飯錢。
錢的話其實是小事,一頓家常菜也值不了幾個錢,就算白送一頓,其實也無所謂——但最讓杜乘鋒費解的是,他明明做菜做得很認真,結果這些人吃完了還想跑,這是幾個意思?
他的手藝有這麼難吃嗎?
「不是,真不是手藝的問題。」
眼見得老少壯三個男人堵到了門口,跑不掉的風水先生也只能嘗試溝通一下。
「也不是錢的問題,錢還是要給的,不止是飯錢,連今天的房費我都能付了。」
如此含混不清的說法,自然沒辦法說服堵在門口的三個男人,於是風水先生便深吸一口氣。
「這樣吧,我也不收你們錢財,這個消息就當白送你們的我剛看了你們這裏的風水,你們這裏是大凶!」
「」
門口的老少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卻誰都沒什麼反應。
杜乘鋒自然是不信這個的,在他的眼裏,風水先生基本都是騙子,這些人或許懂點地質學,建築學,也會點室內裝修,但這些風水先生為了通過信息差來牟利,反而把這些和人居住環境相關的知識,包裝成了一種神秘學。
當然,若只是普通的招搖撞騙,那其實還好,可眼下都已經唬到他的腦袋上了,這就沒道理了。
這鎮子凶不凶,他難道看不出來嗎?
不過他這邊不信,不代表別人就不信,起碼那無名少年和那老頭,兩人的表情已經逐漸發生了變化。
「確實,這麼想的話,之前那個萬人坑」
少年已然一副仿佛明白了什麼的樣子,至於萬人坑到底有多大水分,此刻卻是一句都不提。
至於那管着驛站的老人,更是突然就老淚縱橫,雙眼看着虛空的方向,竟是直接開始回憶起了往昔。
「難怪,難怪我兒子會被剋死,原來是因為他當時怎麼就想着要盤這個客棧呢?」
「不是,你們這」
杜乘鋒半天說不出話。
明明剛剛大夥還一塊在堵着門口,怎麼只是一句話的功夫,這倆人就已經被唬住了呢?
風水這個玩意肯定是不存在的對吧?他對這方面又不是沒了解——好吧,普通人水平的風水,他確實是沒了解,不過眼下他卻已經能察覺到心力的波動了,在他看來,這才是最為強大的風水,畢竟在這個見了鬼的唯心世界裏,堅定的意志真的能改變現實
「呦!」
杜乘鋒突然想到了什麼。
這見了鬼的風水,不會真的就
「這裏居然還剋死過人?」
那風水先生一拍巴掌。
「對上了!都對上了!就說這裏是個大凶之地!」
兩邊一個看對眼,杜乘鋒這邊說什麼都晚了,甚至他這邊還沒來得及開口,那邊幾個人就已經聊上了。
反倒是他這邊因為不懂風水,直接被排除在外,沒辦法參與眼下的話題。
「這」
杜乘鋒嘗試了幾次,但幾個人就風水這件事聊得火熱,他實在是插不進話去。偶爾勉強插兩句嘴,也因為跟不上話題的內容,迅速被甩開。
在展露了自己風水先生的身份之後,那老邁的客人已然成為了眾人的交點,只看對方指點江山,慷慨激昂的模樣,竟仿佛真的懂不少東西一樣。
「這地方本是個好局面,三面環山,正所謂狡兔三窟,三座山包着鎮子,這鎮子就是個聚寶盆的模樣」
那風水先生洋洋灑灑,竟是一副對此地知之甚詳的樣子。
可這話落到杜乘鋒耳朵里,就完全是另一回事了。
狡兔三窟的說法,他在那袁知縣的記憶里倒是聽到過,眼下再聽一遍,只覺得也就那麼回事——這些風水先生真是沒水平,一群人換湯不換藥,居然連說法也弄的一模一樣,就弄不出點新詞來。
甚至連人都不一定是新的,此刻他已經認出來了,眼前的風水先生,分明就是當年給袁知縣看過的那個。
只不過相隔幾十年,當年的青年已經變成了現在的老年,乍一眼還真不好確認。
可如果杜乘鋒沒記錯的話,當年那個風水先生就是沒什麼本事的,那袁知縣明明是喬裝打扮隱居在此,這風水先生卻半點端倪沒看出來——雖然這也有那袁知縣偽裝得力的功勞,但也從側面說明了這風水先生真沒什麼大本事,若是那所謂的風水望氣之術真有說法的話,怎麼會真人在前卻不相識呢?
然而就算他知道這一切,放到眼下也是沒什麼用處的,就算他能說出當年袁知縣的事情,這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或許他可以用這件事喚起那風水先生的記憶,但他卻沒辦法用這種方法否定掉對方口中的風水。
畢竟在聽了半天之後,杜乘鋒這邊也逐漸看出來了。
這風水先生,是真信這個。
「要說這天下大勢,其實也離不開風水二字。」
也就是這個時候,那老邁的風水先生卻又開口了。
「就好比北邊草原人南下,到處都是兵災,這看起來不是風水問題,但實際上呢?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呢?在這之前,大陳的皇陵崩了,碎石滿地,死傷無數,這就是風水,是龍脈受損了,所以北邊的蛟龍們才會」
越是說下去,這風水先生就越是有興致,而那一老一少卻也愈發地捧起場來——這天上一腳地下一腳,說的事情他們都沒聽說過,可偏偏這風水先生還說的忒有意思,實在是吊人胃口。
更何況,這可是天下大事,正所謂不能光低頭走路,還得學會抬頭看天,有人願意把這天下大事跟他們講個明白,這又怎麼能不聽呢?
只有杜乘鋒在旁邊聽得愈發地尷尬。
畢竟他算是那件事的當事人。
正是因為是當事人,所以他才會覺得愈發地離譜——主要是這風水先生還真沒說錯,皇陵確實崩了,那地方也確實是碎石滿地,至於死傷,杜乘鋒沒算,應該也是死了一些人的,這風水先生說的每一句話都是事實。
可為什麼這些事實組合起來,聽着就那麼彆扭呢?
草原人之所以會南下,大概率是因為原本藏在皇陵里的南陳太祖死了,南陳失去了最強的武力依仗,那自然是要挨打的——這是一個很純粹的戰鬥力上的問題,跟什麼龍脈什麼風水完全沒關係。
可是架不住人們就愛聽這個,就比如驛站里那一老一少,就已經聽得兩眼放光,仿佛知道了什麼驚天秘密一般。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爹媽會橫死!」
那拎着鐵鞭的少年已然雙目含淚,但從這語氣里卻幾乎聽不出什麼悲傷。
想想也是,個人的恩怨情仇,放到如此巨大的時代背景之下,又是龍脈又是皇陵的,他這點事情自然會顯得不值一提。
親人逝去的悲傷,少年已經體會的夠多了,眼下的他更在意的反而是這鮮為人知的信息,這些事關天下大事的秘辛,聽着那風水先生的講述,他似乎看到了一個群雄並起,百舸爭流的大時代!
在這樣的一個時代里,他自己是不是也能闖出一片天空?
少年的眼中,燃起了名為志向的火。
年輕人是得到了激勵,老人則聽到了樂子,管着驛站的老人都已經這把年紀了,其實真要算起來的話也沒幾年好活了——能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聽到這麼重大的事件,那真的是死了都值了。
當然,如果在死前能多聽一點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說說!多說說!再來兩句!」
此時此刻,老人儼然年輕了幾十歲,又回到了當初搬個板凳坐在村口跟人聊閒話的時候,當初的他聽到的那些奇詭故事,各家消息,也是如此的玄奇,如此的耐人尋味——只不過這一次的事情更為引人注意,更令人抓耳撓腮。
「先生,你說我這個地方,還能改嗎?」
這一刻,老人連稱呼都發生了變化,面前的風水先生儼然真的成為了博學多才的人。
「就,如果我這個地方的風水問題」
「我先看看。」
風水先生沒有把話說太滿。
這也讓杜乘鋒不由得為之側目,他本來還以為這風水先生要大包大攬的把活計接下來——可是現在看來的話,對方好像還真有一套自己的行事邏輯。
就像現在這樣,那風水先生先是各個房間走了一圈,檢查了那些家具陳設,又端着羅盤繞着客棧外面走了一圈,仔細的檢查了外面的圍牆和過道,而在這之後,那風水先生甚至還專門往遠處跑了一次,從遠處眺望了一下驛站的大概景象,這才一路小跑趕回了驛站。
這也是另一個讓杜乘鋒驚訝的地方了,這風水先生還挺有職業道德,明明剛剛都已經能直接跑了,竟還願意托着羅盤再回來一趟。
「伱們這個驛站,我大概已經看完了。」
風水先生這樣說着,臉上卻是眉頭緊皺。
「之前的事是我不對,這一單我也不收你們錢財,可是不收錢歸不收錢,這個事情卻沒那麼好辦」
「啊?不好辦?」
管着驛站的老頭登時就傻了。
「需要多少錢?都好說,正好前段時間剛掙了些」
老頭還沒說完,已然被杜乘鋒一把拎到了後面,雖然他跟這便宜師傅也沒太大的交情,可終究還是看不得老頭被人騙錢——財不露白這種事情,稍有常識的人都知道,這老頭也是急火攻心了,居然連自己多掙了錢這件事都干往外說了。
不過那風水先生卻搖了搖頭。
「真不是錢的問題,主要是這個事還記得我剛才說的那個,狡兔三窟的局嗎?這裏本是一個聚寶盆的格局,但是因為加了蓋子,直接給悶死裏面」
那風水先生又在老調重彈。
不過馬上,這風水先生卻又說了點新東西。
「你們這個驛站的局面,其實就跟這三山鎮的局面息息相關,正所謂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這三山鎮要是不改變,這驛站就也好不了你們這裏最近肯定發生了不少兇殺案對吧?就在這個驛站里。」
「呃。」
說到這裏,老人和少年卻對視了一眼。
緊接着,倆人便都搖了搖頭。
「沒有,這個真沒有。」
「真沒有?」
風水先生一臉狐疑。
「不應該啊,我看你們這裏的風水,怎麼看都像是你們這裏怎麼會沒死過人呢?肯定是死過人的對吧?」
「呃好像確實死過。」
老人和少年再一次對視了一眼,卻又都點了點頭。
經這一提醒,他們倒是想起來了,這裏確實是死過一個人沒錯,那是有段時間之前的事情了——就官府的那個通緝犯,叫金刀大漢宋炎的那個,就是在這裏被拍死的。
還是杜乘鋒親手拍死的,他們記得清清楚楚。
至於在那之後,驛站這邊就再也沒死過人了,他兩個甚至掰着手指頭數了一下,是真沒死過人——當然,來驛站這邊鬧事的人確實是不少,不夠那些都被杜乘鋒打敗了,杜乘鋒這邊也沒有痛下殺手,而是把那些江湖人都扔到了後院幹活。
「確實是沒有死人。」
數了一遍之後,老人和少年再一次點頭。
如果真有死人的事情出現,他們沒道理不知道,畢竟三山鎮就這屁大點地方,真有點什麼事情,只需要一個上午,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真沒死過人?不應該啊」
老邁的風水先生愈發地皺眉了,事情怎麼跟他測算的不太一樣?
在他的眼裏,這種大凶之地,每天肯定是要死上幾個人的,沒道理一個人都克不死,甚至連老人和小孩都克不死——那這大凶之地又凶在哪裏了呢?總不能他這一身風水本是都是假的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研習風水幾十年,又怎麼可能會有測不準的時候。
「以前沒有,以後就要有了。」
這樣說着,風水先生指了指腳下。
「就在今天,這驛站里怕不是就要死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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