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呆了一下,腦子裏亂鬨鬨的,像是想到了什麼,又理不出來。在李阿嬤的催促聲里,拔腿往劉大夫家跑。
李阿嬤則小心的扶着喬墨:「快回屋去躺着,小心台階兒。」
喬墨一見李阿嬤這架勢,頭皮一麻,那個猜測連問都沒勇氣。先前雖已是想通,可真的到了這個坎兒,他這心裏還是亂的很。
如同木偶一般,由着李阿嬤攙扶,最終靠躺在床上。
李雪一進來就不受控制的四處打量,那天看新房時雖然也來了,可那時屋子還空着呢。昨天入宅的喜酒也吃了,但大家也是看了倒座和廂房,正房的房門關着,哪好推開去看。畢竟正房是人家夫夫的臥房,只要是有那個條件的,誰都不願意給人邊看邊磕牙。
今兒進來一看,果然和鄉下房子不一樣,甚至和故事裏講的富貴也不同。
&喬哥兒,你家的家具怎麼……」李阿嬤到底是年紀大,經過看過的多,一眼就看出這屋子裏最大的不同。旁的差別不太大,但這床倒有些意思,雖模樣怪些,但見喬墨靠在那兒倒是挺自在舒適。
喬墨還沒答話呢,院子裏就傳來一迭聲的腳步,緊接着林正就微微喘氣的進來了。
&大夫來了。」
劉大夫落後幾步跟在後面,顯然一路趕的急,面色發紅,喘的不行。
林正也是太心急了,見劉大夫如此,忙要倒水。在屋子的桌子上擺着一個茶盤,裏面是一套白瓷青花的茶具,也是新置辦的,喬墨還專門買了茶葉,再也不想喝糖水了。
這會兒茶壺裏只有早上準備的白開水,眼下已是冷了。
喬墨制止了林正倒涼開水,說:「阿正,先讓劉大夫歇歇,我不過是不舒服,又不是急症。你取茶葉來,沖壺茶,好招待客人。」
&什麼茶水,白水就成,不用破費了,又不是外人。」李阿嬤趕忙推辭。
&阿嬤只管坐着,說起來你們是頭回進我們新家,怎麼也得吃杯茶才行。」喬墨看似與往常無異,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會兒言語舉動不過是拖延宣判的時間而已。
少時,林正將茶泡好,劉大夫卻已緩過勁來,沒喝茶,要先請脈。
喬墨伸出手腕,微微垂下了眼帘,另一隻藏在身側緊緊攥了起來。
劉大夫診了一會兒,笑了:「恭喜恭喜,竟是喜脈,林正好福氣,要做阿爹了。」
李阿嬤秋哥兒李雪幾個聞言也都高興的道賀。
&脈……」林正在去請了劉大夫之後,心裏也有猜測,卻不敢想自己會那麼幸運。既怕空歡喜一場,也怕喬墨壓力太大,哪知竟真的有了喜事。
&可是雙喜臨門。」李阿嬤是真心為他們高興,不禁掃了眼秋哥兒的肚子,心下嘆氣。也不知自家的福氣什麼時候到。
李阿嬤是個明理的人,並不會因此對秋哥兒生惱。誰都知道喬墨的福印鮮紅代表好生養,秋哥兒的福印是桃紅,懷胎的幾率總歸是小些。
李阿嬤將孕夫注意事項一一交代了,又再三叮囑前三個月務必仔細,讓林正妥帖照顧,絕不許惹人生氣等等,之後才帶着秋哥兒和李雪離開。
林正認真的聽了,努力記住,又拿了診金送劉大夫出門。到了外面,林正生怕忽略了什麼,又再三詢問劉大夫。
喬墨看得出林正的喜悅,一向情緒內斂的人,這會兒臉上的笑遮都遮不住。而他自己……試探着撫上小腹,強力忽視心裏的彆扭古怪之感,深吸口氣,靜下心,似乎身上多了一條小生命也不是那麼難以接受。
孩子啊,他和林正的孩子。
好不容易暫擱心中芥蒂,卻又被林正呵護備至的照料弄的心生煩躁。
懷孕在哪兒都是大事,特別是前三個月胎還不穩,許多地方要注意。對此喬墨也認可,小心些總是沒錯的,可那個該處處注意的人換了自己,這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幸福的折磨。
首先吃的要忌嘴,愛吃的不能吃,不喜歡的又得吃。其次便是身體總犯困,心情變化很大,仿佛很多事看不順眼了一樣。再者,他儼然被當成金娃娃般對待,林正不僅忙着外面的事,家裏的一應大小事情也都接了手,根本不讓他碰。
這些倒也算了,最大的問題是林正聽了李阿嬤的話,壓根兒不讓他單獨出門,若要出去定要他陪着才放心。林正這般緊張完全是李阿嬤叮囑的太過,又給他講了某某媳婦在外不小心摔倒掉了胎,又講村中貓狗家禽撲到怎樣危險,以至於林正忙的時候他就只能幹坐在家裏。
雖然林正也想多陪着他,可是太忙了。
先前請的打井人已經來了,在西院裏忙乎着。喬墨沒獲准過去,只聽說選了地方,打下去沒一會兒就出水了,很順利。與此同時,林正與李家一起,將糧食拉到鎮上販賣。
今年當地普遍收成不錯,麥子的價格很穩定,十文一斤。
在賣糧前,還要先交稅。
前些天就已經開始收稅,和往年一樣,里正帶着本家幾個強壯的子侄挨門收取。本朝田稅是二十稅一,夏秋各徵收一次,直接收糧,也就是說這次他們家要交三十斤稻米,九十斤麥子。
另外他們家還有西瓜地,原本以為西瓜不好運會折算成銀錢,可最后里正仍是收的瓜。瓜地只收了頭茬,按八百個瓜來算,收四十個。
或許在旁人來看直接交瓜很划算,畢竟現在瓜價不如先前高,可看着從地窖里一下子搬走那麼多西瓜,還是挺捨不得的。這頭茬的瓜是最好的,晚茬的味道肯定要差一點兒。
喬墨曾在心裏算了算,若是只有田稅倒是不算多,可實際上每年還有丁稅,每年又總有兩三次徭役。古人是二十一歲成丁,成丁後每年丁稅一百文,除此外還要服徭役,若不想出丁,就得出錢代替。
如此一算,百姓的負擔可是不輕的,怪道說「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家糧店是老字號,附近村子一般都將糧食賣到那裏,不僅方便,價格也公道。
林正知道他愛吃稻米,便打算將稻穀全都留着,將麥子賣掉一千斤。剩下的糧食足夠他們兩個人吃一年了,多留點兒也是老習慣,俗話說的「家中有糧心中不慌」。
三天後,西院的井打好了。
喬墨去看了,水井在西北角,正好在北房與西房之間空出的位置。井緣用磚塊修砌了一尺來高,平時不用水時用一塊大木板蓋着,防止掉落雜物,也免得有孩童跑進來不慎跌落。
&的味道怎麼樣?甜不甜?」喬墨想嘗嘗。
林正皺着眉不贊同:「井水很涼,你可不能喝。」
&關係,就喝一口。」如今正是酷暑,呆在屋子裏不動彈,門窗都開着,偶有清風吹來倒也不覺得熱。可出來了立馬感覺不同,一滴滴汗直往外冒,身上穿的輕薄紗衣都沾濕了,這會兒太陽都要下山了。
林正見他熱的臉上微微泛紅,也知道他是想吃口涼的解解熱,便用井邊準備的一隻木桶打了半桶水上來。
&喝點兒,你如今不比從前,當心肚子疼。」林正又擔心他會難受,又不捨得強硬阻止。
喬墨見水質清澈,手伸過去還沒浸入裏面皮膚便感覺到絲絲涼意,反倒不敢喝了。
&了,還是不喝了,看你緊張的。」喬墨佯作生氣的瞪去一眼,轉瞬自己就先笑了:「今晚就用這井裏的水做飯,我嘗嘗和村頭的水有沒有不同。」
&回屋去吧,這會兒太陽剛下山,地面熱的很。」林正見他打消了念頭心下一松,順勢將人勸回去了。
喬墨哪裏不知道他的心思,一邊往東院走一邊問:「井也打好了,地窖呢?」
&兩天各家都在賣糧,後天就有人過來,青磚也訂好了。」林正話音一頓,目光從他的小腹上掃過,遲疑道:「阿墨,你如今身體不便,城裏的鋪子先不開吧。」
「……我還是想開。」喬墨猶豫了片刻就再次堅定了想法:「我一個人總呆在家裏哪裏坐得住,何況不過是懷孕,又不是不能動,只要不累着,動一動反而對身體好。鋪子開了我又不守着,雇了人,我只在家裏把東西做好送去。」
更何況,他早定了主意要開編織作坊,要教村民編織。村里早得了消息,若是他遲遲沒有動靜,怕是又要生出不少事。
&了,你和里正提買山的事了?」
&提了,那天有德叔來收稅,我說了。」
林正不想開鋪子,的確是怕他累着,可也知道他喜歡那些事。與其說是在掙錢,倒不如說是興致所在,又經過他一番訴說,便不再阻攔了。總不過到時候看這些,不讓他累着,事情自己多做了,他自然就能多歇歇。
&德叔說那片竹林很大,沒有測量也說不清有多少,不過價錢應該不高,畢竟那山里也沒什麼貴重木材,不過是滿山的竹子。有德叔也說了,價格不高是相比其他地方的山頭,那麼大的地方,估摸着要大幾百兩。」林正說着皺了眉。
喬墨也聽出來了,在心裏粗略算了一筆賬:
先前賣了兩張方子,共一千七百兩,賣首飾的四十六兩。再後來賣蘸糖花生糖,已經往茶樓供了六個月的貨,從第四個月開始還追加了貨量,也掙了一百一十兩。加上頭茬的西瓜賣了一百兩,糧食賣了十兩,一起算下來有一千九百六七十兩。
家裏的大頭開支是買地□□十兩,買鋪子二百來兩,建房子一百一二十兩,打家具裝修等十來兩,大致是四百多兩。拋去這些,再算上日常消耗,還剩一千二百兩。
&妨,應該是夠用了。雖然買了山手裏銀錢會緊張些,不過也不要緊,鋪子一開就好了。」猛然算着積蓄要清空,先是一驚,接着就充滿了幹勁。
窮就是賺錢的最好動力。
他得趕緊把要賣的東西統計實驗出來,另外也得優先將鋪子裏要用的裝飾物做出來。
林正見他眼中猛然發亮,整個人的神情面貌似乎都不同了,不禁跟着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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