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久別重逢似乎有說不完的話,雖大多都是喬墨在講,但林正說的話也比以往多的多。他們並不覺得時間流逝,直至門外響起敲門聲,喬墨這才驚覺已經快一個時辰了。
門外來的人是齊韞的貼身護衛陳雷:「莫公子,林大爺。老爺已見了皇上,皇上宣召林大爺,因不宜聲張,便讓我來傳話,請林大爺速速與我進宮。」
喬墨與林正也知輕重,相互對視一眼,林正便略作喬裝與陳雷走了。
喬墨回到小院兒,正好聽見安安醒了,等着新竹把安安換過尿布又餵了奶這才接過來。雖說四月的陽光對於大人來說挺舒服,到底孩子太小不敢直接曬,便在樹下安置桌椅,抱着安安半曬着細碎陽光半想事。
關於郡王府之行,他決定等晚些時候去問問齊韞,以免不經意一個舉動引發了司徒煊的猜疑,怕不利於齊韞暗中查證。逗着安安玩了一會兒,安安就又睡着了,現在安安還太小,一天差不多二十個小時都在睡覺。
新竹見他今天心情似乎很好,雖不知原因,但也放心不少。將安安放回室內後,折返回來為他續了熱茶,說道:「小少爺滿月時咱們在上京的路上,也沒能辦宴席宴請賓客,到底不太好,這種宴席又不好後來補辦。公子怎麼打算?不如百日時辦的更熱鬧些?」
「百日還早。」喬墨又說:「我們家親戚不多,來往的人也少,除了上林村,也就舅舅家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倒是這邊大表哥家的小潤,滿月我沒趕上,他馬上就要百日了,我在萬寶銀樓定了個長命鎖,大概也做好了,你去一趟取回來。憑據就在小抽屜里。」
新竹應了,把手頭的事交代下去,就出了門。
不多時新竹回來,捧着只小匣子打開給他看,裏面就是一隻銀制長命鎖。圖案倒也沒什麼新奇,不過是仙鶴祥雲瑞草,有長命百歲四個字,但萬寶銀樓的做工精巧,送出去也顯得體面些。
按照喬墨如今積蓄,一隻金的玉的都送的起,只是小孩子的長命鎖還是銀的好些。再者,小孩子嬌嫩,承受力也弱,戴在身上的東西實在不宜過重。萬寶銀樓這些小孩子飾物就做的不錯,看上去絕對精緻漂亮,又不會太重,這很考驗師傅的手藝。
「先收起來吧。」喬墨看後覺得很滿意,先前齊家送給安安的就有好幾對銀鐲子項圈長命鎖之類,做工造型都很不凡,如今安安手腕上就戴着一對兒齊韞夫夫送的銀鐲子,綴着兩個小鈴鐺。
新竹將小匣子收到房裏,又出來與他說起一件笑話:「公子,我去萬寶銀樓取東西還撞見一件事。有人要定製一套玉飾,直言要用最好的玉,羊脂白玉最好。那掌柜的便說店中正好有塊極品的羊脂白玉,結果去了半晌,出來卻是臉色不對,慌着讓人去找東家,說庫房裏存放的那塊羊脂白玉不見了。那夥計卻是猶猶豫豫,最後才說前兩天少東家來過,進過庫房,走時說拿了塊玉,也沒給看,直接裝在盒子裏就走了。」
「哦?有這種事?」喬墨微然詫異。
如今方家分了家,作為根基的萬寶銀樓自然屬於承襲家業的大房,跟方錦年沒了關係。喬墨之所以選擇這家銀樓做東西,完全是因為順路,那麼一家大銀樓佇立在十字路口,加上老口碑,還是值得信賴的。
只是聽着新竹的話,似乎這接了家業的大房不大妥當。
新竹笑道:「當時那掌柜的聽了夥計的話,臉色變了又變,也顧不得有客人在,趕緊就離開了銀樓,好像是去見東家了。那少東家從店裏將那麼貴重的玉石拿走,沒知會掌柜,這賬算在誰身上?掌柜的能不着急?」
「這方家夠亂的。」喬墨想到方錦年,對方估計早看出大房不成器,而老爺子又不會更改歷來規矩,所以才想着早些分家。
「也是那少東家不成器,隨便一打聽就知道,這方家早晚要被他敗光。」新竹話里不無旁觀者的惋惜。
喬墨想到方家乃是皇商,眼下有了這麼個少東家,不知多少人暗中高興使手段呢。方家敗了,失去皇商資格,那別人就有了機會,哪怕是方錦年都一樣。
當晚喬墨興致頗好,自己動手做了幾個菜,備了一壺好酒,只等着林正回來。
算算時間,林正進宮有兩個時辰了,總不會不回來了吧?
儘管如此猜測着,喬墨還是準備好飯菜,又找出兩套衣服。來京城時收拾衣服,他特意將林正的衣物收拾了幾身,心裏也是抱着幾分希望,眼下正好用上。
時間一點點過去,飯菜都要涼了,喬墨打個哈兮,迷迷糊糊想着總待在齊家不行了,他若總來書房這邊,是個人都知道有問題。看來得和齊韞商量商量,另找地方,身邊也不放那麼多人,林正總不能一直藏在一間屋子裏不動。
「阿墨,阿墨醒醒。」
迷迷糊糊中聽見有人喊自己,睜眼便見林正站在面前。
「阿正回來了?飯菜都涼了,我去熱熱。」喬墨坐的太久,剛一站起來腿部血液不暢險些跌倒。
林正一把扶住他,又按着他坐下:「你坐着,我讓外面的人去弄。」
為了方便林正需要,齊韞特地在書房安排了個人,四十來歲,是齊家老人,很忠實可靠。林正交代了一聲,那人就進來端了冷卻的飯菜出去。
趁着這個空檔,喬墨問起他入宮的事兒。
林正說道:「我正想和你說呢。這次進宮主要就是說這回去北地的事兒,皇上的意思是暫時不宜公開情況,還要再派人和那邊接觸一回。」
「要你去?」喬墨立刻就反應過來,想想也在理,畢竟左賢王的信是林正帶回來的,算是熟人,再去接觸總比其他陌生人強。只是……喬墨想到他剛回來,已經九死一生一回,再去誰知道還會有什麼危險。
林正看出他的擔心,緩緩點了點頭:「皇上的確是想要我去,若是別人,根本很難接觸到左賢王,更別提取得對方信任。若無信任,那傳遞的消息對方也不會信。」
「……什麼時候走?」哪怕再不樂意,可喬墨知道阻攔不了,當初林正決心要走這一條路時他就有所準備。若非林正這次險些喪命回不來,他也不至於表現的這般「依依不捨」。
「你別太擔心,這回和上次不同。之前回來時我與左賢王都預料到可能會再次見面,所以做了準備,只要平安越過關卡,見到左賢王的人,這回的事基本就成了。皇上的意思是儘快出發,最遲明後天,來去都是快馬,只要順利,半個月絕對回來了。」
喬墨聽了這些話懸着的心微微放鬆,也不願表現的過於擔心,便笑着說:「既然皇上和朝廷如此重視,必定會做好萬全準備,你肩負重任,皇上自然得保你平安。我不擔心別的,眼下舅舅還沒查出實證,但我們都覺得必是康郡王做下的那樁慘案,他現在既然盯着我,未必不會再盯着你。我擔心他暗中對你不利。」
林正略微遲疑了一下,告訴他:「這次在宮裏,老爺在皇上面前提了此回北地之行的異常之處,懷疑朝中有人暗通北地私傳消息。老爺雖未言明是誰,但見皇上有片刻沉默,只怕是猜到了。」
「司徒煊?」喬墨難掩驚訝,這種古代別說與他國私通,便是私通外官都是很大的罪名兒。司徒煊這是想做什麼?謀反?
一股寒意自後背升起,喬墨忽然覺得時間緊迫。
林正捂住他的嘴,側耳朝外聽了聽,這才鬆開手,低聲道:「我也覺得吃驚,但既然老爺這般懷疑,想必是沒錯的。」
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將幾番意外消化了,喬墨才想起他馬上又要出遠門,另找住處的事倒是不必了,但另外一件事倒是耽擱不得。
「阿正,你回來還沒見過安安呢。這會兒府里人都睡了,你跟我去看看,他都滿月了,你也給他起個名字。」若不是林正現在處境不同,原本他是打算自己起名兒的,現在改變主意,也是希望林正在外多掛念着家裏,不管遇到什麼事兒都多分希望和堅持。
林正也早想見見兒子,當即就和門外的人打聲招呼,與喬墨一塊兒靜悄悄的擇近路去了小院兒。幸而齊楠這座小院兒挨着後花園,當年出了慘案,未免睹物思人,本來住在這邊的老太爺等人就搬到府里的另一處,一直到現在這一塊兒就只是這座小院兒和庫房,白天也少見人,更何況晚上,倒是省得撞見人的麻煩。
入了小院兒,為防把所有人驚醒,喬墨搖醒了守着安安的新竹。
「公子?」新竹睡眼朦朧,迷迷糊糊。
「你回房去睡吧,今晚有我照顧安安,你只管安心睡覺,不用起夜了。」喬墨說道。
「可是……」新竹覺得很奇怪,一貫都是他和清泉輪流守夜照顧安安,怎麼今天就改了?還是在這大半夜。
「下去吧。」喬墨不想花時間多解釋,再解釋也是和平常不同,新竹該猜疑還是要猜疑。所幸下人有個好處,做主人的只要態度強硬,他們就不會再追問。
「是。公子有事再叫我。」新竹見他語氣變了,不敢再問,退下了。
待外面的腳步聲消失了,藏於暗處的林正才顯出身形,幾個跨步就走到了床邊。安安睡的正香,小臉兒紅撲撲的,兩隻小手投降似的舉在小腦袋兩邊,時不時動動小嘴,別提多可愛了。
林正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指輕輕碰了碰那滑嫩的小臉,只覺得一顆心都跟着柔軟了,看着小小的小人兒,怎麼都看不夠。
好長一會兒林正才笑着說:「阿墨,他長得像你,真好看。我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長大,既然小名兒叫安安,那大名兒就叫林晉安吧。」說着又特意補充:「晉城的晉。」
「晉安?好,就叫晉安,林晉安。」喬墨懂了他的意思,就如他給安安起的小名兒,不僅是希望孩子平平安安,也是希望林正平安回來。現在林正給安安起的名兒,則寓意為晉城平安,國之邊疆平安,他自己的平安,若他能得平安,那他們一家三口就能團聚,沒什麼比這更好的盼望了。
儘管林正很想抱抱安安,但孩子睡的正香,大半夜裏四下安靜,若不小心驚醒了孩子哭鬧起來,必會引來下人。林正似乎想起了什麼,從身上摸出一件東西,讓喬墨找根紅繩兒串了,小心的掛在安安的脖子裏。
喬墨仔細一看,是個只有一寸來高白玉牌。
林正解釋道:「這是皇上賞賜的,說是給安安戴着,保平安。」
喬墨心下一動,臉上有了笑。
俗話說金口御言,皇上的話從來不是白說的,對林正說的這句話更是含着深意。賜平安牌,還指明給安安,是保平安的沒錯,但不是靠一張小小的玉牌,而是表明林正為朝廷辦事無需顧慮家人安危,皇上會替他看護。這怎麼能不讓喬墨安心呢。
這也是林正決定再赴北地的根本原因,若無皇帝承諾,他雖然還是會去,但心境肯定不會這般乾脆堅持。
直至三更時分,林正才勸着喬墨歇了,悄悄離去。
喬墨直接合衣躺着,勉強睡了一會兒,不到五更就醒了。顧不得再睡,喚來新竹打水洗臉,然後又打聽齊韞是否上朝走了,得知此時那邊剛傳洗漱,便忙忙的趕過去。若是齊韞出了門便不知什麼時間回來,等到晚間就太遲了,還是這會兒早早問去清楚,也好早做準備。
到了齊韞院外,讓人去傳了一聲,少頃就見齊韞出來。
屏退下人,齊韞問道:「澄哥兒這麼早?」
「舅舅,我有話要問,昨天太晚也沒來得及。」說着便將遇到司徒煊的事兒說了,又問是不是該推辭康郡王府之行,若推了,會不會有影響。
「我看他醉翁之意不在酒。」齊韞眸色微冷,沉吟片刻道:「無妨,不必推辭,那天我與你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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