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收共持續了四天,幸而一直沒下雨。
麥子基本都是林正收割的,後來又捆綁,用車拉回來。喬墨是有心無力,第一天去逞強幹了半天,結果睡了一晚後遺症就出來了,第二天手腕子酸疼腫脹的根本拿不好鐮刀,腰也難受的不行。
他不得不再次正視自己這副脆弱不堪的身體,也再一次說明,身體條件決定了他不是種地的料。
麥子全都收回來之後,下一步就是晾曬工作。
家裏的院子還算大,先前為晾曬早就收拾過,套上碌碡,用馬拉着將整個院子碾壓過一遍。如今整個院子很平整,太陽將其曬的乾乾的,把收回來的成捆的麥子鬆開,一一平攤在院子裏,攤滿後就這麼晾曬。
隔上一個時辰,林正都要戴上帽子,拿起桑叉將麥子翻一遍,好使之全部都能曬到。等曬乾後,再用馬拉着碌碡一遍遍碾壓,直到將麥穗全都碾壓到,最後用桑叉抖動麥稈,把麥稈堆放到一旁,剩下的就是麥子了。
這同樣是一項有苦又累的差事,因為初步得到麥子後,還得進一步揚場篩麥,繼續晾曬。五畝的麥子可不少,不過這回好歹有喬墨幫忙,兩個人總是強許多。
忙了幾天,天氣忽然轉陰,家家戶戶趕忙將麥子都收進倉里,生怕遭了雨。
就在這當口,林貴回來了。
哪怕是農忙時節,人們也少不了八卦,何況村口有兩個大的曬穀場,每天不論白天黑夜都有不少人,林貴一回來人們就發現了。雖然人們對林貴這個讀書人比較關注,可這回不一樣,以往林貴可沒在農忙時回來過,偏最近他們家鬧的很兇。
這回不是林老嬤和李水蓮鬧,而是打罵英子,幾乎沒一刻消停。
眼下林貴突然回來,人們免不了多想些。
轉眼到了第二天,林貴家更熱鬧了,林家族長和里正去了。人們抽空也去看了看熱鬧,原以為又是家庭糾紛的老戲碼,沒想到這回真不一樣,鬧大了。林老嬤要休英子,林貴同意了。
族長看了看屋子裏的幾個人,最後將目光落在林阿爹身上:「林山,這事兒你同意了?」
林阿爹悶着頭抽煙,一言不發。
族長嘆口氣,又看向林貴:「阿貴啊,休妻不是小事,你是讀書人,凡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再者說,便是你不注重名聲,英子作為你們家的媳婦來說,也沒有錯處……」
不等族長的話說完,一旁的林阿嬤忍不住插話了:「族長,話可不能這麼說,他咋沒有錯?進門幾年了,肚子一直沒個動靜,讓阿貴遭了多少笑話啊。他這情況就該以七出休掉!再說了,他不會生孩子就算了,竟還學會偷錢了,這樣的媳婦我們可要不起。」
&錢不是媳婦偷的……」林阿爹剛張嘴要說什麼,林老嬤便強勢的給截斷了。
&知道你偏着他,可這關係到阿貴,關係到咱們家的香火,這回說什麼我也不會算了。」林老嬤望向林貴:「阿貴,他是你媳婦,你說吧。」
林貴看着跪在那兒已經紅腫着眼睛哭不出來的英子,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他想起曾經的英子,清秀靦腆,皮膚白淨,一笑就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害羞時臉上如同初春綻開的桃花。可再看看現在的英子,皮膚乾燥,頭髮乾枯泛黃,走路總縮着肩低着頭,問個話喏喏半天說不出來。
再者,如同林老嬤講的,英子進門幾年連個胎都沒懷過,多少人暗地裏嘲笑他。
能讓英子在林家待上這麼些年,他也算仁至義盡了。
&叔公,您也知道我是個讀書人,原本不該做出休妻這等事,着實有辱斯文有失臉面。只是……劉氏進門幾年一直無所出,我是讀書人,不恥納妾之事,總不能讓林家子嗣荒蕪,無香火可繼。劉氏這些年到底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與他也是夫妻一場,休妻到底不好聽,還請三叔公做主,里正做個見證,我與劉氏和離。」
這番話說出來,族長本要勸和的言語都出不了口了。
雖說休妻是醜事,可無後更是大事,誰不想有兒子呢?何況林貴也沒說休妻,只說和離,和離與被休可不一樣,起碼名聲好了很多,也好再嫁。
里正從頭到尾一句話也沒說。
族長看看這一家人,也不再說勸說的話:「既然阿貴不怕損了名聲,你們也都沒意見,那我代表族裏做個見證。一會兒阿貴寫個和離書,彼此沒有異議,簽字畫押就生效,英子便送回小劉村。」
林貴早有準備,和離書是早就寫好的,但卻不能立刻拿出來。林貴佯作回房現寫,少頃才拿着墨跡早乾的和離書出來,上面已有他的簽字和手印。
和離書經過族長和里正的手,最後拿給英子。
英子顫抖着接過和離書,好半天才抬眼看向林貴,嘴唇翕動,卻始終沒發出聲音。
林貴避開英子的目光,一副大方仁義模樣:「念在夫妻一場,你的東西都帶走吧。你我和離,夫妻情斷,往後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里正看了眼林貴,與族長一起離開了。
里正不像族長年紀大了,剛才就看出和離書是早就寫好的,說明是早有打算。然而在請他們來時,偏偏不先說和離,反讓林老嬤嚷嚷着休妻,他再跳出來做好人。嘖,這林貴,讀了幾年書,倒生出一肚子的小算計。
當天,林老嬤就借來於老頭的車,由林老爹駕着,送英子回了小劉村。隨車一起帶回去的只有一口箱子,而箱子裏也不過是些衣服,本來有的兩件銀飾,也早已被林老嬤給搜去了。
林貴與英子和離這事兒絕對算是一件大新聞,不僅傳遍了上林村,周圍好幾個村子也都傳遍了。
喬墨聽到這件事的時候是在李阿嬤家,他和林正尋着空子過來是請李大叔幫忙找人。麥子一收就閒了,可以蓋房子了,李大叔對這方面熟悉,找人這事兒可以托給他。
李大叔雖然話不多,可人和李阿嬤一樣熱情,當即滿口答應。
接着喬墨便說了他們打算要蓋的房子,目前的舊宅子宅基地肯定不夠,還要再擴一部分。這倒是好辦,找了里正就能辦,村子西邊靠山,很偏,價錢也不貴。
&這麼大的宅子。」李家幾個人全都吃了一驚,李阿嬤關心的地方很實際:「你說的四合院兒什麼的,我是不懂,可聽着就要花大價錢。你們……」
喬墨說出早與林正商量好的說辭:「李阿嬤不必擔心,上回我舅舅不是派人找到我了嗎。舅舅說我受了苦,又在鄉下,怕我過的不好,特地給了些錢。錢反正也白放着,我平時做點生意也能掙錢,所以倒算一次蓋個好些的房子,到時候舅舅來了,也有住的地方。」
李阿嬤聽他這麼說,便不再勸了:「那倒是,聽着你舅舅就是城裏人,人家來了,可不能住咱們這樣簡陋的房子。我看你們是能掙錢的,蓋就蓋吧,往後若難了,只管跟李阿嬤張口。」
這時候李阿嬤只知道他們蓋的房子很花錢,聽着很氣派,當後來偶然聽自家兒子粗粗算了一筆賬,這才驚的咋舌。
喬墨正是明白他要的四合院在鄉下來說就相當於小別墅,所以在某些方面含糊了些。
剩下的事情都是林正在和李家父子談,談了之後又直接去村里找人了。
也就是這個時候,李雪與他說起了林貴與英子的事兒。
喬墨很吃驚,沒想到林貴會休妻。
說什麼和離,當時那種場景,那種方式,不過是把休書換成了和離書而已。林貴可真是當了□□又要立牌坊,哼,只是終究這樣的事不體面,他一貫自持清高的讀書人,怎麼會做這樣的事?
喬墨與林貴交集雖不多,可聽聞不少,對其秉性多少了解幾分。
在休妻這件事上,別看是林老嬤蹦躂的最歡,可林老嬤做不了林貴的主,拿主意的仍舊是林貴。難道、林貴終於意識到子嗣的重要,寧願豁出臉面甚至是前程也要休掉英子?
莫名的,喬墨就是覺得林貴的舉動透着一股子反常。
歸根到底,那一家子鬧出的事於他不過是一件談資,也沒必要費心深究。李雪卻是很感興趣,大約是在家悶的,除此外也沒別的消遣。
&老嬤咬定說英子偷了錢。聽說前些時候搶收,英子阿爹不小心被鐮刀割傷了腿,他阿麼一急又犯了病,家中沒錢,所以英子才……」
&子那麼膽怯的人,哪怕再缺錢也不敢偷的。」喬墨不信,笑着說:「我看吶,說不定是他知道林老嬤不會借錢,所以跟阿爹說了,錢是阿爹拿給他的。之前林老嬤就為英子不生孩子的事惱火,還專程把人一起送到縣城,回來後仍是沒動靜,大約是真絕望了。又出了錢的事兒,林老嬤乾脆借題發揮,直接攛掇着林貴將人給休了。」
李雪眨眨眼,覺得他說的很有理,也品出了點兒端倪:「林老嬤還真有心計,早就有心,卻等着忙完了才說。英子又白給他幹了好幾天的活兒。」
&就別管人家的事了,你自己的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喬墨轉開話題。
還有半個月就是李雪出嫁的日子,李阿嬤已經不准他再出門了。
李雪紅了臉,眼睛裏也顯出幾分憧憬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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