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2章動身迎接
盛唐體取代宮廷詩文這是歷史的必然性,誰都無法避免的。
隨着上官儀、薛元超的妥協,任何力量都無力限制盛唐體的推行。
陳青兕也沒有對上官儀、薛元超斬盡殺絕,而是進展盛唐體的包容姿態。
儘管宮體詩文禁錮了文壇的發展,讓文化拐了一個大彎,走進了昏暗的死胡同。可這也是發展的必然性,任何事情的發展變革,本就靠着不斷在黑暗中摸索才能前進的。
在這摸索的過程中,無可避免的受時代影響,繞幾個大圈子,碰幾次壁。然後再由先烈們前仆後繼的撥亂反正,尋得正確的路,踏上輝煌。
若無碰壁積累的經驗,若無齊梁文化的沉澱,也沒有後來璀璨的盛唐文化,讓後世驚嘆的千古名句。
再說宮體詩固然大多都是糟粕,卻也不乏驚艷之作。
不能一杆子打死全部。
也只有這樣的盛唐體,才能配得上包羅萬象,海納百川的大唐盛世。
上官儀、薛元超面對陳青兕的招攬,也半推半就的成為陳青兕的左右臂膀。
面對陳青兕的託付,上官儀、薛元超齊聲應和。
上官儀眼中閃過一絲幸喜,他甘心為副是存有私心的。
在與陳青兕的交鋒中,他輸得徹底。
平心而論,輸給《春江花月夜》並不丟人。
但是上官儀過於聰慧,他知道自己存在的價值意義。這些年自己能夠青雲直上,是因為李治這個皇帝要利用自己的名望才氣對付關東士族。現在陳青兕更加出色的取代了自己的地位,如果不低頭,那結果唯有被拋棄一途。
為了自己的仕途,上官儀還是知道低頭的。
現在陳青兕要去百濟坐鎮,自己豈不是重新獲得青睞?
上官儀表現得異常積極:「某深感大都督將盛唐文化傳於天下寒士的理念,將大都督的理念貫徹到底。」
薛元超也是在一旁附和道:「京中之事,交給我們便好。先生此去,若有佳作,可得寄回來讓我等欣賞。這獨樂,不如眾樂!」
陳青兕含笑點頭稱是,以作回應。
上官儀、薛元超兩人各有千秋,前者更重功利,後者更重文化改革。
上官儀還是那個上官儀,已經身在局中,而薛元超卻有所改變了。
歷史上薛元超是被貶巴蜀,在受到刺激的情況下,心性大變,從而摒棄對宮體詩文的執念,開始力主詩文改革。
但現在受到陳青兕的影響,盛唐體的刺激,心態提前轉變。
現在的他,真心誠意的接受盛唐體,並且熱衷於改革轉變。
對於文壇的改革,陳青兕更加看好薛元超。
只不過李治也摻和其中,這位天皇大帝對於文壇上的事情可沒有興趣,只是有心推動文化改革,來消減關東士族的影響力。
得有人負責協助李治來干此事,上官儀無疑是最佳的選擇。
至於他們會不會暗中搗鬼,陳青兕倒是不在意。
上官儀已經輸了,在沒有比《春江花月夜》更好的宮體詩出來之前,他翻不了身。
在大眾都接受了盛唐體的自由之後,誰還會在意空洞的宮體詩文?再說京中還有張柬之、富嘉謨、杜審言在
何況他只是外放鎮邊,又不是死了。
安排了文壇方面的事情,陳青兕特地留下了盧照鄰。
「此去百濟,在下需要幕僚協助,升之可願隨我一併前往百濟?」
陳青兕這位熊津州大都督擁有招募幕僚的特權,可以挑選一部分人充當助臂。
為了便於自己處理公務,他打算在京中招募一些文人雅士去百濟。
盧照鄰是最合適的人選。
盧照鄰的身份有些尷尬,他是五姓中的盧姓,留在京中很多時候會有身不由己的情況。
便如在盛唐體與宮體詩交鋒最激烈的時候,盧照鄰就因為家中傳來他至親摔倒病重的消息。
儘管盧照鄰知道這消息大概率是假的,但身為人子,他不敢也不能去賭那一點點的可能。
若不是駱賓王及時歸來支援,保不准得逼出陳青兕的大招。
事實證明消息是誤傳的,便是要將他這位不肖子孫支開。
盧照鄰對此頗為內疚。
聽陳青兕邀請,盧照鄰眼中閃過幾縷欣喜,說道:「自然願意。」
除了盧照鄰,陳青兕還邀請了被貶為白身的趙持滿。
趙持滿弓馬嫻熟,也是一代俊傑,只因是長孫家的外甥,導致丟了性命。
現在長孫家已經完全清算乾淨,趙持滿這個外甥也不會再被追究,陳青兕自然不會放過這位俊傑。
在動身的前一天,陳青兕特地將張柬之請到家中密談。
張柬之是他最信任的人,不論是在清流之中,還是文壇圈子裏,張柬之都不是最耀眼的那一個。
但絕對是能力最強的那一個,只是他天性不愛出風頭,如同潛入深淵的龍,不顯山不露水。
可需要他的時候,他的謀略能力,值得信賴。
有張柬之兜底,就算因為身份的變化,清流黨、文壇士人圈子有了變故,也能有個準備。
陳青兕也不希望自己出鎮百濟麾下,這些年經營的力量給吞噬瓜分乾淨。
張柬之並沒有說什麼包在學生身上的話語,就是簡單直白的說了一個「明白。」
有了這聲明白,陳青兕也就放心了。
到了動身的日子,陳青兕在家中與夫人告別,抱着哇哇大哭的鏡鏡,還是狠心的將小傢伙送到蕭妙宸的懷裏,大步不回的走出了內院,直到被高牆遮擋了視線以後,他才回頭看了一眼,看着高牆,出神片刻,方才走到前院。
前院此刻已經聚了不少人
黑齒常之、盧照鄰、趙持滿、程伯獻、周奎,還有十位都是年過半百的儒士,他們一個個目光激動,看着陳青兕的眼中充滿了感激。
這些儒士是陳青兕清點的幕僚,並沒有什麼驚世才略,大多都是蹉跎半生的失意之人,想不到會給陳青兕這樣的好人物眼中,招募帳下聽用,實在激動。
趙持滿亦是如此,雖然逃脫一難,免去了性命之虞,成日跟京中的狐朋狗友一起喝酒狎妓,也別有滋味。
但午夜夢回,還是忍不住傷感。
自己習得這一身可搏虎屠狼的本事,真就蹉跎在市井酒巷之中?
直到得到陳青兕的召喚,那久違的悸動湧上心頭。
好男兒就當為前塵拼搏,焉能碌碌無為?
至於黑齒常之,神態有些複雜,又有些茫然,但更多的是身不由己。
作為一個階下囚,儘管在唐朝這邊受到了禮遇,不論蘇定方、還是李治都待他很友善,可本質上還是一個亡國之將,一切行動由不得自己。
給帶到長安,沒有的選,現在又被要求返回百濟,一樣沒有的選。
這種寄人籬下,身不由己的感覺,黑齒常之心中難免忐忑。
「走吧!」
陳青兕看着前院的這些人,意氣風發的一揮手。
「列隊!」程伯獻呼喝一聲,百名親衛立刻列隊左右。
陳青兕看着身着鐵甲,高舉着大纛旗的親衛,眼睛微眯,這伙兵士可比當初程伯獻帶領的那支程家護衛更有氣勢。
陳青兕穿眾而過,離開了陳家宅邸。
陳青兕又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家,不再留戀,一路東行。
沿途百姓見陳青兕一行人,紛紛呼喊。
他們已經知道陳青兕出鎮百濟的事情,獻上祝福為其打氣。
百姓的熱情既表明了陳青兕良好的官聲,也佐證了百姓心中的那股身為天朝上國,人上人的自豪。
一行人先到了灞橋。
劉仁軌已經先一步抵達了,也與親友作了拜別。
特來送別陳青兕的也不少,見他們到來,一一上前道別。
「先生!」
賀蘭敏之在陳青兕道別了幾個大人物之後,擠到了最前面。
這位美少年眼淚汪汪的,目光中很是不舍。
自己好不容易拜師,還未聆聽教誨,師傅就離開了。
陳青兕看着性子有些張狂,但本性並不壞的賀蘭敏之,想起他在歷史上的遭遇,說道:「為師還未來得及教你什麼,只能送你簡單的八個字,克己慎獨,守心明性。」
他說着哈哈一笑,打趣道:「其實為師也做不到,不過希望你在遇事的時候,能夠斟酌一二,想一想這八個字。」
賀蘭敏之肅然道:「學生謹記教誨。」
「陳先生!」
楊炯來到了陳青兕的面前,人小鬼大的作揖行禮。
楊炯、王勃這兩個天才少年性子完全不太一樣,都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個張揚,一個卻是內斂。
楊炯揚名之後,毫無顧忌的展示着自己的才華,而王勃卻回到了醫館,繼續去當他的小醫童。
「學生為先生作了一首送別詩,還望先生收下。」
陳青兕接過楊炯寫的詩,他饒有興趣的接過閱覽:「天將下三宮,星門召五戎。坐謀資廟略,飛檄佇文雄。赤土流星劍,烏號明月弓。秋陰生蜀道,殺氣繞湟中。風雨何年別,琴尊此日同。離亭不可望,溝水自西東。」
「好!」
陳青兕撫掌大笑,讚嘆道:「好詩,好魄力。」
楊炯最值得稱道的地方就在於他天馬行空的想像。
楊炯一個一輩子都沒有上過戰場,甚至於一輩子都未抵達過邊塞的文人,卻寫出了多首激昂的邊塞詩句,靠的就是天馬行空的想像力。
這首詩,也將楊炯的詩文特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陳青兕對着送別之人,環顧作揖,踏上了征程。
在灞橋最高處,回望送行人的時候,陳青兕意外見到遠處賀蘭敏之用力的招手拜別,他身旁似乎還有一眼熟的少女。
賀蘭敏月?敏之,怎將她也帶來了,真是胡鬧
陳青兕想着,也無暇顧忌,領着眾人一路東行。
這一路上有劉仁軌、盧照鄰在,沿途並不覺得寂寞。
三人談天說地,每到一處地方,他們都會談起此地的風土人情,看着境內的治安民風,又會說到地方政治。
實在無話題說,還能從古論今,三人皆是博學之輩,很聊得來,漫漫長路,一點都不覺得寂寞。
他們三人一組,黑齒常之、趙持滿、程伯獻又組成了一組。
黑齒常之作為一個降將,本有些拘束拘謹。
但他遇到了江湖氣十足的趙持滿,他這種豪氣干雲的孟嘗性格,最擅長的就是交朋友。
趙持滿能夠在貴族圈裏高談闊論,也能在市井中與流氓地痞喝酒賭博,自然不會在乎黑齒常之降將的身份。
趙持滿弓馬嫻熟,黑齒常之也是勇冠百濟。
兩人論武,談兵法,大有惺惺相惜的感覺。
程伯獻則在一旁偷師請教。
三人也不覺得寂寞。
至於十位半百儒士,他們也是一組,暢想着美好的前途,皆是鬥志昂揚。
他們一行人從長安東行至洛陽,載有洛陽乘船東下,抵達濟州,隨即北上直抵遼東境內的營州。
此事已入寒冬,遼東地界風雪漫天,正是苦寒時節。
他們剛抵達營州境內,一支十餘人的部隊在風雪中飛馳而來。
為首一位將軍騎着駿馬,聲音高亢嘹亮,道:「前面可是陳大都督?」
陳青兕一臉風霜,提着聲音呼道:「正是在下!」
對面一人躍眾而出,輕騎快馬來到近處。
抵達面前,陳青兕才發現對方竟是一位英氣勃勃的年青小將。
年青小將飛身下馬,快步上前行禮:「在下程務挺,奉父帥之命,前來迎接大都督!」
陳青兕眯着眼,笑着看着面前的年青小將,下馬攙扶。
「小將軍不必多禮!」陳青兕由衷說道:「久聞程都督上陣父子兵,父若虎,子如熊,一對虎熊父子,看小將軍這卓然氣度,便知傳言不虛。」
他這話並不算奉承。
營州都督兼東夷都護程名振乃大唐名將,為大唐立下赫赫戰功,他性子剛烈,為了培養兒子程務挺,每次衝鋒陷陣都將他帶在身旁。
這些年唐軍與高句麗不斷在邊境交手,程務挺別看二十出頭,卻也經歷過十數次慘烈搏殺,站在在寒風之中,身板卻如松柏一般挺直。
如此氣度,只有經過打磨歷練的真男兒才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