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素養很好,很冷靜,很淡定,雖然悲傷,但是卻一直沒有失去分寸。
在此之前,我一直很藐視她,因為孟先生提起她的時候總是一臉的鄙夷,覺得她呆板,無趣,單調,太過普通,只適合居家,做不到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現在我才明白,孟先生說這一切,不過是為了給他對我的喜愛找到一個合理的出口。
而找到這個出口的最好方法,就是否定他的妻子,只有這樣,才能撫平他因為出軌而帶來的不安情緒。
他不是在寬慰我,他是在寬慰自己。
其實眼前的她,雖然不是特別出眾,當的確是一個知性的女人,她身上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淡然,一看就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
服務員給我端來了咖啡,她伸出手做了一個請喝的手勢,我完全沒有想到她如此友好,這反而讓我覺得難堪,覺得自己以往所做的一切太愧對眼前的這個女人。
她咂了一口檸檬水,又說:「你叫伊北,很好聽的名字,也很配你。
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他肯定會對你心動。
你太符合他想要的樣子了,他總是嫌棄我,胸部過小,腰肢過硬,個子不是很高,雖然很多時候是開玩笑,但是我明白那玩笑裏帶着很深的遺憾。
孟祥瑞娶我,是迫於現實的原因的。
當時他那麼窮,研究生剛剛畢業,願意嫁給他的女人少,這社會又這麼現實。
我呢,再怎麼樣是北京戶口,家裏還不錯。
孟祥瑞一開始對我很好,他就是那種對女人很細心的男人,我明白他不愛我,但是他對我很負責任。
」我被她平和的語調所感染着,低着頭靜靜地隨着她的敘述一點點地捋平之前發生的一切。
此前,我做夢都沒有想到,我和她會這樣安靜地坐在這裏。
老實說,她就算打我一巴掌,也有充足的理由,我畢竟插足了人家的婚姻。
可是她沒有,她非但沒有,她對我十分禮遇。
這反而讓我更加難過。
「你出現的時候我剛剛懷孕,那段時間他對我特別好,變着法地給我買這買那,我知道他的心還在家裏,他對你雖然有情,但是他還沒有想過不要這個家。
我也難受,其實我跟蹤過他。
我很早就知道你住在那裏,也知道他總去。
呵呵……有時候我覺得自己要瘋了,可是過一會兒平靜了,我又試着去理解他的所作所為,我寬慰自己,其實男人都一樣,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過去了。
」她說到這裏,眼裏又噙滿了淚水,我心中不忍,從包里拿出紙巾遞給她,她說了聲謝謝。
「他從沒說過要離婚,這一點我也清楚。
我也從沒往這方面想,可能我太年輕吧,想不到太遠的層面。
我沒想過要破壞你們的家庭,真的。
」我下意識地說出這一段話,卻又覺得自己此地無銀三百兩。
「我知道,我了解過你,我知道你的性子比較冷比較傲,不是那種粘着不放的女人。
我也知道,他一直在討好你,不斷地從物質上去滿足你。
我這個人性冷淡,我對男女之間的事情毫無反應,從這個角度上說,我理解他,也默默容忍這一切的發生。
我知道他正當壯年,對這方面的渴求有多麼強烈。
可是男人得有個度吧?我一個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選擇了默不作聲地容忍,他也應該適可而止吧?」說到這裏,她的語氣頓時激動了起來,聲音聽起來也悽厲了許多,我被震懾到了,不敢說一句話,生怕我說了會引起她更多的情緒。
「呵呵……我以為你不過是一時曇花,可是我盼啊盼啊,你們一直沒有散。
我以為是我生女兒的緣故,讓他不怎麼開心。
因為在他老家重男輕女,所以我再次努力地備孕,企圖通過孩子來挽留他。
當我告訴他我想再給他生一個兒子的時候他多麼激動啊,他摟着我一邊親我一邊說對不起我,他說他一定會好好彌補我,可是一轉眼,呵呵,他就跑你那兒去了……我不怪你,我只怪我選擇的男人禁不住誘惑。
沒有你,也會有其他人。
真的,男人的心太難捉摸了。
」她說到這裏,又一次飆出了眼淚。
「那麼瞿溪……是你故意安排的?」我疑惑了許久,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你一定覺得我心機很重吧?為了得到財產,居然費這麼大的功夫!」她沒有正面回答我,卻從側面肯定了這個事實。
「我也是被逼無奈,我想要這兩個孩子,但是在北京,我一個人養兩個孩子太難了。
一個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什麼都做得出來。
出此下策,我也是沒有辦法。
希望你不要怪我,那些視頻我都會銷毀,我不想因為我們的家庭變故,毀了你和瞿溪,我也不想毀了他,我所做的,只是為了保全我自己。
」她靜靜地說道。
我的確沒有什麼好怪她的,雖然一切是她在暗中策劃的,但是我之所以走到今天,都是自己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我釋然地笑了笑,我說:「知道是您安排的就可以了,沒事,我能理解。
」「這年頭,原配和三兒的暗戰哪裏都在上演,我親眼看到太多太多,請原諒我的自私,我不能容忍我和我的男人離婚後,白白便宜了其他女人。
我必須斷了你們的後路。
不過姑娘你也比較單純,你輕信了孟祥瑞,也輕信了瞿溪。
不過,女人都是如此吧!希望我的失敗婚姻能給你帶來點兒啟示,也希望你以後不要再走這樣的彎路!孟祥瑞現在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給你太多的東西!你其實一開始就想錯了!」她像是有一雙慧眼,我未動分毫,她卻已經知曉我的全部心思。
這個女人,太厲害了。
「嗯。
不管怎麼說,我也祝福你,一個女人帶兩個孩子不容易。
」我說。
「沒事,第二個孩子我會去美國生產,不久後我會變賣房產帶着孩子們去美國定居。
姑娘,我就和你聊這麼多。
我想你和孟祥瑞之間不會有可能了,我太了解他了,他絕對原諒不了背叛他的女人。
所以,你別在他身上浪費時間了,還是好好想想自己未來的路該怎麼走吧!」她說完之後,喝了一口水,然後站了起來。
我也連忙站了起來,下意識地想去攙扶她,但是手伸到半空發現不合時宜,於是僵在了那裏。
她衝着我笑了一下,然後對我說:「你回去吧,以後好好想想自己的路吧。
我也一樣。
我不怪你。
你可能某個角度來說,也是受害者。
當然,你選擇的這條路,是沒有世人會同情你的。
」她的話擲地有聲,讓我頓時滿臉通紅。
她對着我揮了揮手,挺着肚子慢慢地向門口走去,我目送着這個在幕後導演了一切的女人,可是我無法恨她。
她太聰慧,她太了解孟祥瑞,她也太懂人性。
而且,她還有難得的善良和豁達。
女人何苦為難女人,這一刻,這一句話在我的內心裏砰砰作響。
我想她教會了我一件事:以後一定不要再和已婚男人有任何交集。
她走之後,我一個人靜坐了很久,靜靜地捋清了這幾年以來發生的所有事情。
我想起了初到北京上大學時的那個我,眼裏滿是希望。
是什麼,讓我變成了現在這樣的我我開始仔細地回想這個問題,之前的那種世界觀此刻在我的心裏崩塌了。
我必須給自己重新定位,重新找到新的方向。
我突然意識到,無論柴悅活得多麼辛苦,她所選擇的路有多麼崎嶇,但是她是對的,她就算錯了有人憐憫,她就算曲折能獲得認可。
我也明白了我為何有童童小舒那麼多朋友,卻還是和柴悅成為了最好的閨蜜。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身上除了好吃懶做的基因之外,還有另一種吃苦耐勞的精神?而正是那種精神力量,讓我不由自主地靠近柴悅。
柴悅的形象頓時在我的心裏偉岸了起來,我想起她一次次跌倒一次次不服輸地向着生活和職場衝刺,我想起她不管多苦多累依然高昂着頭在人群里賣力地狂奔……似乎她才是對的,所以她越來越好,升職了,加薪了,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我心裏的那一層混沌被沖開了,我感覺我的心不再像之前那麼吃力地左右搖擺了,我腦海里的目標漸漸清晰起來,我真的下意識覺得自己走錯了路需要重新再來。
我給柴悅打去了電話,我問她在哪兒,我說我想抱抱她,她說我瘋了。
掛掉電話我直接打了車衝到了她的公寓,當她開門的瞬間我無比激烈地抱住了她,我說:「悅悅,直到這一刻,我才意識到你對我有多麼重要!」「你丫同性戀啊!給我整這麼一出!」她的一句話讓我一下笑出了眼淚。
而接下來的一幕,卻讓我目瞪口呆。
我看到伊南同學穿着背心和短褲坐在柴悅家的沙發上看着電視,廚房飄來一陣飯香,桌上也已經擺好了兩碟小菜和兩雙碗筷!這一切,他媽的是怎麼回事!我放開了柴悅,瞪大了眼睛望着伊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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