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一個人去了酒吧。
柴悅和伊南走後,突然發覺了自己的孤單。
上班,下班,去哪兒,做什麼,都是一個人。
酒吧里有人唱歌,一個個子嬌小的女孩子,漆黑的短髮定型了,根根像刺一樣倒豎在頭上,穿着一身的皮衣皮褲,大冬天的露着腿,腿細得像麻杆,聲音卻異常地洪亮動聽,唱得也很投入,是林憶蓮的一首《至少還有你》,很炙手可熱的老歌。
我居然被她唱出了眼淚。
想想自己如今的境地,竟不由得暗自神傷,我抹了一把眼淚,笑着望着台上這個小巧玲瓏卻肺活量很足的姑娘,突然有了想要認識的念頭。
「這渾身帶刺的姑娘叫什麼?」我問吧員。
吧員殷勤地湊了過來對我說:「她啊,叫小朵,每星期來這兒唱一次歌。
」「噢……」我若有所思地應了一聲,又問他:「有她的名片嗎?我想認識她。
」吧員看我的目光頓時奇怪起來,他大概以為我是拉拉,我從他的目光里讀懂了深意,我說:「我不是同性戀,我只是單純想交個朋友。
」吧員被我逗樂了,和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聊了起來。
酒吧里的另外一組客人此時結賬走人了,竟只剩下了我一個人,生意真是冷清。
姑娘唱完就下來了,吧員招呼她過來,她走過來痞氣地拿了一杯啤酒便咕嚕咕嚕喝了大半,完了問吧員什麼事。
吧員剛想說,我便主動交代了:「小朵你好,我叫伊北,可以交個朋友嗎?」這是個有些傲氣的姑娘,從她打量我的目光我就能感覺出來。
「不行就算了,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喜歡你唱的歌而已。
」我悻悻地收回了手。
「當然可以,我只是詫異像你這樣的美女怎麼會想和我做朋友,我在這兒唱了這麼久的歌,還沒有女人和我搭訕,你不會是……?」她遲疑着沒有問出口,大概是看我的氣質也不像是,又不能確定。
或許在酒吧這種思想相對開化的地方,大家對同性相愛這種事已經見怪不怪了吧!我哭笑不得地解釋我不是,她見狀,問我:「想唱歌嗎?」我一時沒反應過來。
「唱歌,你會唱什麼歌?我可以給你伴奏。
」她說完,直接跳上了吧枱,然後招手讓我過去。
那個吧員也和我有些熟悉了,他見狀鼓勵我道:「沒事的,上去唱吧,經常有客人點歌自己唱的,晚上酒吧沒人,我們自己玩,沒事。
」我於是真上去了,我點了一首《海闊天空》,她問我是信樂團的還是beyond的,我說是後者。
她詫異了一下,但是很快就彈奏了起來。
就這樣,原本因為心裏難過跑去酒吧買醉的我竟意外認識了這麼一個特別的姑娘。
因為喜歡的歌相似,再加上我唱得也還尚可,所以我們很快熟悉了起來。
後來我要走,她說她也下班了,於是我們一起去羊肉館吃夜宵。
一聊天才知道,她也是南方人,雖然和我並非同省,但也是相鄰的省份。
小朵年齡比我小兩歲,說話卻有些孤傲和老道,似乎是在外面闖蕩慣了的人,不怯生,也不拘泥,很像從前的我。
我們聊了許久,後來她說她沒有地方落腳,暫時借住在酒吧放雜物的小屋裏。
我說如果她不介意的話可以和我合住,不過我在北京待不了多久了。
話說出口之後我這才意識到我們才剛剛認識不久,連對方的什麼情況都不了解,這樣會不會太不妥了。
她聽我這樣說十分欣喜,見我臉上神色略有些遲疑,很爽快麻利地掏出了自己的身份證遞給了我,拍了拍我的手說:「放心,我不是壞人。
」我當即便笑了,覺得這姑娘也是十分爽快的個性,於是我也拿出了身份證給她看,我們兩都被彼此的舉動給逗樂了。
她一看我身份證便驚呼:「你家那邊我去過,我剛從那邊過來的。
」這更是讓我們覺得巧合,她於是告訴我,她在我們那邊待了半年左右,做了半年的聲樂老師,教一幫小孩子感覺太拘束了,後來就辭職了,一路旅遊到了北京,因為積蓄都用光了所以暫時在酒吧里駐唱。
「一個人跑來跑去,不害怕嗎?」我不禁問道。
「怕什麼?有什麼好怕的,現在治安好着呢,哪裏都有警察。
再說了,像我這麼聰明的姑娘,能吃虧嗎?」她說完,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真是個明媚又大膽的姑娘,我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內心變得蒼老了,竟開始羨慕別人的青春了。
我把這個才第一天認識的姑娘帶回了家,本來想和她一起睡床上的,她執意睡沙發,說習慣了做人家家裏的沙發客了,能讓她有個地方好好洗個澡就不錯了。
我於是依了她,不過睡覺前,為了以防萬一,我還是把我自己平時攢下來的一些首飾和手機都藏好了。
誰知道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姑娘已經去樓下給我買了早餐,還大手筆地買了必勝客的早餐過來招呼我一起吃。
一時間我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羞愧地和她共享了早餐,這才各自去上班了。
因為認識了小朵,剩下的時光倒是有意思多了。
大概因為我是個懶人的緣故,遇到的姑娘都比我勤快。
在我的邀請下,幾天後她搬來和我一起住,不過她執意睡沙發,她說她睡相不好怕影響我。
我感覺到這姑娘身上有種讓我十分欣賞的警覺和自覺,搬進來第二天,就替我把家裏收拾得緊緊有條,還為我燒好了晚餐和我吃完才去上班。
因為她所在的酒吧離我住的地方比較近,我晚上沒事便也和她一起去酒吧,一來二去地倒是和老闆也混熟悉了。
酒吧生意並不好,我才知道原來那天和我熱聊的吧員就是老闆本人。
為了給他們拉點生意過來,我把同事們都拉過來捧場,生生把日子過得熱鬧了起來。
因為我在朋友圈裏發了照片的緣故,這一天晚上,卓文君竟然一個人找上了門,大概是按照我所發佈的地址找來的。
我們鬧得正歡,他進來的時候我一時還沒看見,正和小朵他們玩着天黑請閉眼的遊戲。
等我睜開眼的時候才看到了站在門口笑意盈盈的他。
我連忙迎了上去,我說:「卓先生怎麼來了?」「見你朋友圈裏發的熱鬧,晚上有空,便過來看看。
沒事你們玩,我要杯酒,坐在旁邊看你們玩就好。
」他笑着說道。
卓文君這一來,我倒是沒有之前那麼放鬆,一向在他面前端莊慣了的,這一幫年輕人面前自然又是另一個樣子,所以一時就玩不開了。
大家大概也覺察出來了,小朵說:「伊北,你去陪你朋友吧,沒關係我們玩一會兒也散了。
」我於是點點頭,走到了卓文君的身邊,對着他笑了笑,他溫柔地望着我:「怎麼不玩了?沒事不用陪我,你過去玩吧。
」「也玩累了。
卓先生,我陪你聊一會兒。
」我說。
「好。
」他應允道,也為我要了一杯雞尾酒。
因為邊上他們一幫人在鬧,所以我們也無法靜心地聊什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幾句,便把目光投向了他們。
卓文君突然感慨道:「年輕真好啊,我像你們這麼大的時候,也喜歡和朋友一起玩。
那時候在美國,我們常常聚會。
」「應該是像他們這麼大的時候。
」我糾正道。
他似笑非笑地望了我一眼,搖了搖頭說:「在我眼裏,你也是個小姑娘。
看着你們,讓我想起了我在美國留學的那一段時光。
」「如果你想回味一下曾經,我可以帶你加入他們當中去。
」我說。
「算了吧,我有這樣的興致,未必他們還會有這樣的氛圍呢!畢竟是到了年紀了,有心無力了,還是不要破壞這氣氛了!」卓文君說完,喝了口酒,臉上依舊掛着微微的笑意。
後來大家散了,氣氛便安靜了下來。
卓文君一直用柔情的目光注視着我,看得我心有些慌亂起來。
「真的需要找個女人踏踏實實地過後半生了,現在越來越覺得力不從心了,青春易逝啊。
」他感慨道。
「不知道什麼樣的女人,能配得上卓先生。
」我當然知道他話里的意思,卻並不想附和。
他的確很好,待人接物都給人十分親切的感覺,只是……我總覺得我和他之間存在着巨大的差距,這種差距或許在我們還是朋友的時候並不凸顯,但是一旦變了性質,又會如何呢?擇偶,還真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啊,男人再好再優秀又怎樣,如果不合適,依然會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像你這樣的,就很好,溫婉動人,像這手中的酒,讓人心醉。
」卓文君說完,微微搖晃了一下手中的酒杯,有些陶醉地喝了一口。
「卓先生,快別取笑我了。
」我笑着低下了頭。
在卓文君的面前,我很難做真正的自己。
如果換做是龍川或者瞿溪在我面前說這樣曖昧的話,我都會有各種各樣的話回擊他們。
但是卓文君,他一出口模式就是一副隔輩人的語氣,反倒讓我不知道該說什麼該答什麼了。
卓文君待了一會兒便離開了,臨走買了所有的單,包括我所在的之前那一桌,他大概以為那都是我的朋友,殊不知那些也是剛到酒吧的客人。
小朵和我一起回家的時候問我:「那個老男人在追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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