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衣僧再看蘇午,並未察覺到絲毫異狀。
又注意到身旁那些小僧人的眼神,臉色頓時泛紅,看着佛子走近那部銅版大書,忍不住叫囂道:「佛子不是說不需再看這部書卷了,怎麼——」
「你屢次三番以下犯上!
悖逆真乘!
挑釁法統!
該受拔舌剜目之刑!」
蘇午目光再度向他看來,
嚇得他又是呼吸一滯,
隨後紅衣僧又發現無有其他異常,剛張口欲言,蘇午目光已經看向他身側那幾個黃衣僧:「你們過去!
把他按在地上,剝了他的僧衣,
抽打他一百杖,賞他一百個耳光!」
「笑話!」
紅衣僧見蘇午說得煞有介事的樣子,
心虛的同時,又覺得匪夷所思。
身邊這幾個黃衣僧,對自己而言就是狗一般的東西,
平日裏阿諛奉承,奴顏婢膝,對自己的命令從不敢違逆半分,自己想打他們左臉,他們絕不敢伸右臉來!
就這群沒骨頭的小僧侶,
敢把自己『按在地上』?
還『剝了自己的僧衣』?
打自己一百杖?
賞自己一百個耳光?!
笑話!
天大的笑話!
紅衣僧大笑了一聲,轉頭看向那些黃衣僧,發現他們不知何時已將自己圍在了中央。
那些平日裏對自己畢恭畢敬的小僧人,
此時看着自己的目光都極其兇狠。
他們被佛子幾句話就調動了,
佛子的話甚至短暫覆蓋了這些僧人的心智,
讓他們以執行佛子的命令為第一要務!
「你們想幹什麼?
你們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紅衣僧厲聲大叫,聲音里卻有掩飾不住的驚恐!
幾個黃衣僧如狼似虎般撲向了他,
臨近他時,他才想起誦念密咒,意圖掃去覆蓋在幾個黃衣僧侶身上的莫名力量。
所誦念密咒,
卻是『遮陀轉輪加持咒』。
「嗾薩哈!
恰!
唦庹斝庹斫迦羅伐剌底!」
密咒真言撬動了密藏域本身的詭異力量,使之與此間匯集,紅衣僧倍感欣慰。
幸而自己辛勤布施、風險,令這道加持密咒效用非凡,
然而,
下一刻他就高興不起來了。
那畔的佛子輕輕一彈指,
匯集在此間的詭異力量就像是一朵剛剛燃燒起的火苗,遇上上一盆冰水,
頃刻熄滅!
黃衣僧們如狼似虎地撲倒了紅衣大僧侶,
他的所有密咒力量,都隨着蘇午一彈指而消失無蹤。
失去撬動密藏域詭異力量的手段,他就是個養尊處優慣了的中年人,被日常要做重活,久經鍛煉的黃衣僧們按在地上,只能像岸上的魚一般挺動着,
身上代表着他地位的紅色僧衣被除去,
裏衣被除去,
露出光滑如豬皮的一身白肉。
有黃衣僧取來了遍佈尖刺的荊條,
有小僧侶按着他的肩膀,
有僧侶掐着他的下巴,
隨後,
荊條與耳光一同打在了他的身上!
「啊啊啊啊——」
紅衣僧慘叫連連,像是一條魚一般掙扎扭動着,
但壓制着他的幾個僧侶,此時都用出了渾身氣力,讓他根本掙扎不動!
他背脊上很快被抽打出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傷痕,
面龐淤青,
嘴裏不斷噴出血水!
在他前面,
蘇午伸手掀開了那部《鵬王摩日大法》的銅鑄書封面,在紅衣僧驚怒交加的眼神下,掀過第一頁,
如此即代表蘇午修成了第一重次第,
紅衣僧到嘴邊的狠話都咽進了肚子裏,但眼中尤有惱恨之色。
掀過第二頁,
紅衣僧垂下了眼帘,默默忍受着不斷打在臉上的巴掌,以及抽打在背脊上的荊條。
掀過第三頁,
他臉色煞白!
蘇午把《鵬王摩日大法》掀過了第三頁,就停下動作,面無表情地看着渾身顫慄,都嚇得尿了褲子的紅衣僧侶,道:「你在僧院內亦修行了不少年月,
卻越發張狂,
不懂禮數。
今日令人打你耳光,鞭你背脊,只是小懲而已。
如有下次,
一定拔去你的舌頭,剜下你的眼睛。」
「弟子知錯了!
弟子永生感念佛子寬仁!」紅衣僧侶用頭不斷叩擊着地面,語氣甚是誠惶誠恐。
「你若知錯,
以後便好生侍奉這幾個叫你迷途知返的小僧侶,
我要是知道你為難他們,
甚至對他們下辣手,
那麼你便不必活着浪費資糧了。」蘇午隨意揮了揮手,令被他的眉心脈輪外放力量所影響,
一時思維都被他的意志所覆蓋的幾個小黃衣僧恢復了正常。
黃衣僧看到被他們按在地上,已經被荊條抽打得背脊血肉模糊的紅衣大僧侶,頓時驚恐起來!
負責抽打紅衣僧的那個小僧侶,已經臉色煞白,嚇得尿了褲子!
打了紅衣僧幾十個耳光的黃衣僧,噗通一下跪倒在了地上。
「起來。」
蘇午的聲音從那黃衣僧身後傳出,
他的聲音中蘊含着一種強大的力量,加持於幾個黃衣僧的心靈,頓時讓小僧侶們恐慌的心情得到安撫。
跪在地上的那個黃衣僧,也顫顫巍巍地站起了身。
就聽蘇午繼續道:「我已在你們幾人身上加持了密咒真言,假若地上此人膽敢報復你們,
立刻便會腸穿肚爛而死。
你們卻是不必怕他。」
蘇午這番話說出口,
黃衣僧們無所適從,反應並不強烈。
趴在地上的紅衣大僧侶卻是臉色一滯,
他在蘇午面前施展過密咒,
然而那密咒威能卻在蘇午彈指一揮間灰飛煙滅。
由此便能知悉,
佛子在密咒修持之上的造詣,遠遠強過了他,對方既說是在幾個黃衣僧身上下了密咒真言,
那又豈能有假?!
紅衣僧侶的最後一絲報復心都被蘇午生生碾滅!
蘇午目光掃過幾個僧侶,
不管他們是否相信自己的言辭,亦未再解釋什麼,緊了緊肩上的皮袍,帶着兩個小僕人,邁步離開了獨院。
這些黃衣僧侶,
從來都是諸法寺的最底層。
蘇午既然借這些小僧侶的手教訓了紅衣僧,
自然要替他們收拾好首尾,
以免他們因此被紅衣僧報復,甚至丟掉性命,畢竟紅衣僧想要報復甦午這位佛子,卻是根本不可能,
但要報復幾個打了他的小僧侶,則是容易得很!
蘇午施加在幾個黃衣僧身上的加持密咒,
就是一道護身符!
……
帶着兩個小僕人,蘇午徑直去了戒律院。
在戒律院門口,
兩個小僕人被攔下,有黃衣僧告知蘇午,戒律院禁止私仆進出——這種規矩,只在蘇午是個還沒有權柄掌握的佛子時會有效用。
假若蘇午此時已成住持尊者,
那麼莫說進出戒律院,
就是在戒律院的主殿內走幾個來回,又能是什麼難事?
蘇午當下沒有多說,
只讓兩個僕人回住處去。
他獨自走進戒律院內,沿途所遇黃衣僧侶,皆畢恭畢敬站在原地向他行禮,
紅衣僧有些撞見了他,已避讓不及,便會駐步躬身行禮,
但那些遠遠看見他邁步走過來的,則趕緊縮回旁側的經房中,避免與他照面。
此般情況,蘇午見怪不怪。
——昨日他為大雪山選中,獲得了進入大雪山修行的資格,
已經讓他與二院長老之間的爭鬥正式開始,
這是場贏家通吃一切,
輸家一無所有的爭鬥。
而戒律院中上層僧侶們當下的種種反應,恰恰說明,康雄已經開始逼迫這些僧侶站隊了。
走入戒律院主殿內,
蘇午看到,四件大明神系縛之器被大明神塑像把持着。
他的目光在那四件系縛之器上稍微停頓,
而後令殿內侍奉的黃衣僧前去告知批命僧,他今日要在此地批命。
批命之法,只能應用在別人身上。
自己卻是無法給自己批命的。
是以,哪怕蘇午掌握萬有命冊,有一整套的批命法器,他想給自己批命卻是萬萬做不到。
黃衣僧懂得規矩,
得悉佛子來意,謹慎提醒道:「佛子,您承繼本寺法脈,批命之事,應在修成《鵬王摩日大法》第一重次第以後,
方才可以進行。
否則骨相未定,命紋虛浮,這時批出的命格並不作準的。」
「我已修成《鵬王摩日大法》第三重次第,
自沒有這些問題。
你去通稟吧。」蘇午平靜地看着黃衣僧,眉心忽然湧現一束明亮光火,正是修成第三重次第的顯兆!
黃衣僧見狀一驚,
隨即反應過來,低眉順眼道:「佛子,請隨弟子過來。」
他轉過身,將蘇午引向塑像後的斗室。
斗室內,
蘇午又一次見到了那位數度給『卓傑』批命的老僧侶。
老僧侶不像前幾次給『卓傑』批命時那般,坐在矮床上。
此時,
他已弓着身子,畢恭畢敬地站在矮床側,
請蘇午坐在矮塌上,
聽得旁邊的黃衣僧說過,
佛子已經修成《鵬王摩日大法》的第三重次第,批命老僧更為緊張,顫聲道:「弟子這便為尊者批命。」
老僧自成為批命僧後,
便偏安一隅,
躲在斗室里日日為入門來的弟子批命,
甚少再見過大風浪。
他本是偏向戒律長老那一派的僧侶,畢竟是戒律院給他種種資糧,讓他能安穩數十年,
但此時陡然聽到,佛子亦八九歲的年紀,就將《鵬王摩日大法》修到了第三重次第,
頓時受了驚嚇,
覺得這位佛子距離承繼住持尊位也不遠了。
張口就稱蘇午為『尊者』。
他自身都未意識到這個稱呼有何謬誤。
當着佛子的面,
黃衣僧亦不敢提醒什麼。
任由他以此來稱呼佛子。
「你出去罷。」
蘇午瞥了一眼身邊的黃衣僧,
黃衣僧躬身應聲,徐徐退下。
歷代佛子的命格,其實對外並非秘密。
因為世人雖多,命格各有不同,但那種種不同皆細線在命紋的細微處,
而命紋走向在大體上總有類似。
批命僧就是將這些大體類似的命紋,編修成了一種種命格,多數人的命紋跳脫不出這些命格的範疇。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僧侶,可以是『靈藏命格』。
而一位地位尊貴的『呼圖克圖』,亦可以是『靈藏命格』,真正決定二者不同的,
只是批命僧依舊他們命紋走向的細微不同,
而為他們留下的批命之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