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察!卡察!卡察!
身居於酒店房間裏的蘇午,渾身傳出骨骼移轉、碰撞的響聲。
在這陣陣讓人牙酸的響聲中,他的頭顱向前一低,直接從脖頸上滾落,滾進了角落裏。而他脖頸上的『傷痕』,卻是無比平滑,甚至沒有一絲鮮血流淌出。
死寂的詭韻封鎖住了蘇午的鮮血,『元皇骨』牽扯着蘇午的血肉,令蘇午之血肉緊緊簇擁在他的每一根骨骼周圍——他心念一動,雙手雙腳也從軀幹上『解離』,只剩胸腹腔的軀幹仰面而倒。
此時,一叢叢寒林白骨手臂從詭韻彌生的地板上生長而出,抓住了蘇午散落周圍的手腳、頭顱,又將之倏忽接在了蘇午的軀幹上。
他扭動脖頸,活動着手腳,眼神平靜如初。
練成『元皇骨』以後,蘇午就具備了這般『分形裂身』的基礎能力,此般能力於蘇午而言,卻是頗為有用——他的手部密咒輪中,乃有大黑天、嘛喇罕兩大護法尊,隨着自身可以隨意裂解,可在關鍵時候,將自身分作諸部分,去援助他人,能起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蘇午隨意盤坐在地板上,一根根雪白髮絲在他身畔蜿蜒遊行。
端出來兩碗被蒸熟的收魂米,將蒸熟的『米飯』挖去一部分——凜冽陰寒的詭韻就從那碗米飯被挖去的空缺處不斷涌溢了出來,在碗中形成無色的渦旋。
緊接着,詭母-諸生巢殘缺的一半就震碎了整碗腥臭腐敗的米飯,在半空中越發擴大——
正在此時,那在蘇午身畔遊行的雪白髮絲倏忽洞穿了『詭母-諸生巢』的半邊『向日葵花盤』,牽扯着它,令它定在原地。
另一碗米飯被蘇午同樣施為,詭母-諸生巢的另外半邊也跟着被渺渺之發定在半空。
叢叢雪白髮絲在半空中繃緊了,猶如虛空中的根根琴弦。
在渺渺之發的牽引下,被分作兩半的『詭母-諸生巢』相互吸引,漸漸合攏。
曾被黑地藏斬切出的那道裂縫,亦隨着二者合為一體,而不斷彌合。
厲詭被分裂之後,如若與自己殘缺的部分再次相遇,很容易便能合併完整。
然而,『詭母-諸生巢』若就此彌合完整,已經系縛了『詭母-蓮花宮』的丹加,再將諸生巢系縛在身,或會缺少壓制二者合一後的完整詭母的手段。
蘇午眼看『詭母-諸生巢』中間的裂縫徐徐彌合,他忽然並起劍指,夾住了一叢雪白髮絲——
那縷髮絲驟地折轉方向,在蘇午劍指操縱下,圍繞那血紅向日葵花盤中央處的細微裂縫,飛快穿梭,白髮纏繞在細微裂痕之上,引致向日葵花盤的兩半,始終處於將要融合而無法完全融合的狀態。
看着兩半向日葵花盤中間細密的白色針腳,蘇午放開了手中的髮絲。
渺渺之發隱於冥冥之中。
蘇午站起身來,拉開了房間的窗簾。
他撿起窗前書桌上自己的手機,拔去充電線,打開手機看了一下,手機里有許多未接電話、未讀信息,都是詭調局成員打過來的。
其中雲霓裳發送過來的信息、撥打過來的電話最多。
清除了未讀消息、未接電話,蘇午將手機收入衣袋內,目光投向窗外。
他眉心意能量徐徐流轉而出,流入周身盤轉的諸色斑斕光輪之內,諸色光輪進一步向外發散,以蘇午所處的位置為中心,一瞬間包容了周圍數十里之地。
數十里範圍內,一切動靜,皆在蘇午『心眼』洞見之下!
蘇午的意能量瞬間鎖定了丹加的身影,念頭一動,他的聲音即在丹加心頭響起:「來,我幫你容納『詭母』的諸生巢。」
「好呀。」
丹加眼神欣喜,在心頭答應一聲。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轉頭去看蘇午所居的那間酒店。
一抬眼,正好看到蘇午拉下了窗簾,從窗邊離開的背影。
丹加滿面笑容,轉身往那間酒店走去。
「還有有意報名容納、系縛蘇局指定的殘缺厲詭的人嗎?」雲霓裳手中捏着一張名單,向周圍的詭調局成員詢問着,她眼角餘光瞥見那一身紅衣的女子轉身走開,去往蘇午所在的那間酒店,心臟頓時揪了起來。
「雲助理,我報個名吧。」
「雲助理?」
身旁人喊了雲霓裳幾聲,雲霓裳回過神來,定定地看着那個同僚,下意識地回答道:「好,你叫什麼名字?我給你記錄上去。」
「你沒事吧,雲助理?
我是方元啊,你不認識我了?」男生女相的青年神色擔憂地看着雲霓裳,接着道,「是這幾天太累了嗎?如果太累的話,你先去休息一下吧,這裏的工作交給我們就行。」
雲霓裳這才徹底反應過來:「我沒事,我沒事,剛才走神了。
你要報個名是嗎?我給你把名字寫上去……」
她扭開筆帽,才在名單上寫下一個『方』字,便驀地想起什麼一樣,看着方元,遲疑着道:「方元,你好像已經容納有厲詭在身的吧?」
「是啊。」方元點了點頭,「不過我最近在研究蘇局之前傳授的『護法道』科目,學成護法道以後,就可以容納第二個厲詭在身了。
沒有規定必須是未曾容納厲詭在身的成員,才能參與這次報名吧?」
「這倒是沒有。」雲霓裳搖了搖頭,「只是你是第一個自身容納有厲詭的報名者。
我給你把名字記上去吧。
除卻身患絕症的同事,更容易得到容納厲詭的機會以外。
其餘同事是否能被蘇局選中,主要看蘇局的考察判斷。」
「好,謝謝。」方元笑着應道,看着雲霓裳又開始走神的樣子,他嘆了口氣,又道,「你真的沒事?如果有事不要勉強自己,可以先去休息。」
「沒有關係的。謝謝你。」雲霓裳搖了搖頭。
她看着手中的名單,若有所思了一陣,又旋開筆帽,在名單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隨後,她揚首看向蘇午所在的酒店方向。
紅衣女子推門走進了酒店裏,在她視線中失去蹤影。
……
陰影鋪滿了酒店房間,將房間拖入黑暗世界內。
黑暗世界中,高大身影靜默而立,他身形紋絲不動,身後則有一朵巨大而血紅的向日葵花盤徐徐轉動着,一道道劫影手臂抓住那道中間位置有明顯白色縫線的向日葵花盤,禁錮着『詭母-諸生巢』的詭韻,使之無法顯發出半分死劫規律。
蘇午垂目看着身前的丹加,一縷縷雪白髮絲從他耳畔流轉而過。
丹加仰頭看他,眼神痴迷。
「我能觀見你今時『意』層次的修為,還在『意根藏』的境界,與『如來藏』之間,還有不少距離。」蘇午開聲說話,丹加連連點頭。
他頓了頓,接着道:「但你的劫運頗為強盛,遠超與你同層次的那些人。
想來是因為你以普通人之身,連番經受劫數,數度在詭母這種荒級頂層的厲詭死劫規律之下脫身,最終更系縛了詭母最恐怖的化相-『蓮花宮』。」
「我不知道什麼是劫運呀。」丹加眨了眨眼睛,望着蘇午的眼神里閃發星星點點的亮光,「不過尊者說的肯定都是對的。」
「對待修行須要嚴謹。
哪裏有甚麼某個人說得肯定都是對的說法?」蘇午斥了丹加一句。
丹加乖巧點頭,眼中光芒不減。
蘇午嘆了一口氣,接着道:「如人遭逢厲詭侵殺,能在厲詭殺人規律之中逃脫,自身便能積累『劫運』,劫運越厚之人,越可能有大造化。
你先這般簡單理解。
你的劫運就頗強盛,如若能修『人神法』,勾動自身劫影,實力能夠更上層樓。
但是『人神法』最重體魄積累,你的體魄也算不錯,但談不上有甚麼積累,與『人神』層次之間的距離,比你之意根藏與『如來藏』之間的距離都遠。
也是你剛剛脫離精蓮的封押,體魄較為羸弱,也是正常。」
蘇午說着話,四周陰影中伸出一條條手臂來,將一碗碗藥湯送到了丹加跟前:「以後每日服食我調配的藥湯,強大體魄。」
「我都聽尊者的。」丹加趕忙點頭,捧起藥湯一口氣喝光,又去喝下一碗。
蘇午平靜的面孔上,有笑意隱約浮現。
今下丹加這般態度,總算讓他找回了從前與丹加相處的些絲感覺。
待丹加喝完藥湯,又抬頭看向他時,他接着道:「當初分別之時,我曾告訴過你,你若有心密乘修行,可以往轉輪聖王『遮跋陀帝』的密咒修行上靠攏,精研『遮跋陀帝』之根本,或能有所收穫。
如今看來,你當是把我所說的話聽進去了。
變造『遮跋陀帝』的根本,轉為『轉輪大日王』,奉此本尊,固己修行。
你所修持的『轉輪大日王密乘八道次』,已經甚為精妙,能觸及『頂輪』之奧妙,但比之『佛諦大手印法』此種層次的法門,還是頗為不足。
自今時起,我教你如何開闢『頂輪』、『身外輪』,將『轉輪大日王密乘八道次』推演至『十道次』之境,力求與『佛諦大手印法』能夠並駕齊驅。」
「好,好。」丹加應聲。
「轉輪大日王密乘八道次,其實頗為普適尋常人修行。
你可否願意,將此密乘修行法,分享給詭調局的同僚?
我會給你其他補償。」蘇午看着丹加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