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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內容開始 悽厲的西北風在山口中穿行,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筆神閣 www.bishenge。com
來福趕着馬車在崎嶇的山道上艱難地行駛着。
姬心瑤半躺在車廂里,裹着兩條被褥依然覺得冷。一股股寒氣像千百條冷蛇纏在身上,使她的筋骨僵硬,血脈也都在凝固。
胖奶娘抱着小公子歪在一邊,半闔着眼似睡非睡。姬心瑤許諾她,給小公子餵兩年奶,之後送她一大筆銀子。兩年,一眨眼就過去了,屆時,拿了銀子置辦一些田地,這輩子就有指望了。
靜影有些擔心,她一會兒看看姬心瑤,一會兒撩開窗簾看看外面。天空陰沉,山路崎嶇。不知道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
昨日中午,姬心瑤將靜月支到芹香那裏去後,她易容成了靜月,將契約貼身塞好,然後把軟劍系在腰間,又在手心裏扣了銀針以防萬一,拿了幾樣首飾攏在袖中,讓靜影抱着孩子就出了屋門。
還好,只遇到一個家丁,那家丁也只是看了她們一眼,什麼也沒問。兩個丫鬟一起抱着孩子,能有什麼事呢?
很順利地到了花園後門,姬心瑤打開鎖,來福和奶娘早已等在馬車上。上了馬車,她回頭望了一下株林莊園,心裏有些難過。這個地方,畢竟承載了她人生太多的過往。
別了,不會再回來了。
她們的目的地在鄭國與陳國邊境的一個山村里,穿過一座大山就能到達,路不遠,但很難走。
去年夏天,姬心瑤去宛丘綢緞莊見了黃榮,讓黃榮為她準備了一切。回到株林之後,她越想越覺得鄭發死因可疑,越想越覺得黃榮可怕。
去宛丘,生活可能好一點,可她斷然不敢去冒這個險。靜影和來福很老實很忠心,但他倆肯定對付不了黃榮,只要黃榮起歹心,後果不堪設想。
思前想後,姬心瑤讓來福去屬於她的六個農莊作了一番考察,終於確定了這個最偏僻的大山深處的農莊。
好在七殺門弟子的目光只盯着她,對家生子也不好多問,而且,來福比較機靈,所以他有時離開株林莊園幾天,也未引起別人注意。
就這樣,她讓來福去綢緞莊要了銀子,去農莊聯繫莊頭,讓莊頭新建了一棟木屋。那莊頭帶着農奴將山道拓寬了一些,才將來福購置的家具和生活用品運了進去。
昨日黃昏時到了山口。來福來來回回去山村多次,每次都是在山口不遠的地方一戶人家借宿。他小心翼翼地將馬車趕了過去。
這戶人家只有老夫妻兩人,有些冷漠,見來福又來了,也沒什麼多話。來福拿出了一大錠銀子,他們也是淡淡的。晚飯就是幾個乾巴巴的蜀黍餅,估計他們也拿不出什麼吃的。
姬心瑤看着蜀黍餅搖了搖頭,她看着就倒胃口,根本無法下咽。好在來福擔心姬心瑤在路上餓了,悄悄地在馬車上放了一些甜食。姬心瑤算是勉強湊合了一頓晚飯。
天一亮,來福就催着動身。路上的事很難說,萬一耽擱,天黑下來,那山路就太危險了。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在黃昏時趕到小山村。
盤山道順着山勢,迂迴曲折,遠遠看去,猶如一條有生命的巨蟒。
這條道是這個大山裏的人世世代代通往外界的紐帶,縱然有些地方已經拓寬,也只是勉強可以通過一輛馬車。
彎道險要處,來福不敢冒險,讓姬心瑤等人全部下車,他趕着空車過去,她們走過來之後再重新上去。
無數次上下車的耽擱,這一路走得非常慢,也非常辛苦。尤其是姬心瑤,產後虛弱,她已經有頭昏腦漲的感覺。
終於在黃昏時到達了山村。
幾縷炊煙,幾聲狗吠,更加襯托出山村的淒涼和寂靜。
姬心瑤在馬車上向外看去,一座座低矮的小茅屋,茅屋四周的泥灰已被山風吹落了許多,斑駁陸離,好像蓬頭垢面的老人。
莊頭很老實,見主人來了,帶着農奴們跪在路邊連頭都不敢抬。姬心瑤看得心驚,竟然個個衣衫襤褸,大冷的天還有光着腳的。
她趕緊吩咐他們都起來。那一瞬,她的鼻腔有點酸澀。看慣了香舍麗榭,看慣了錦衣玉食,沒想到人世間還有人活得這般艱難。
儘管她已經想到山村生活可能比城市要苦,但沒想到是這樣的天壤之別。
莊頭家的房屋是這個山村里最好的,卻也不過是個低矮的木屋,但院落弄得很清雅,籬笆上還掛着已經枯萎了的藤蔓,想必春天時會開出什麼星星點點的花來。
為姬心瑤蓋的木屋在整個山村顯得很突兀,離莊頭家不遠。木屋的前後都用木柵欄圍了起來,很安寧。
暮色漸濃,山村一片混沌迷茫。
姬心瑤靠在床頭,吃着莊頭送來的飯。加了肉糜的蜀黍糊,這可能是他們最好的食物吧?她努力忍着反胃吃了下去。
恐怕以後只能吃這樣的食物了。偏僻的山村,有銀子也買不到東西。農奴們沒見過世面,來福也不可能天天出去買東西。
夜風輕拂,樹影婆娑,寂靜的山村躺在群山的懷抱里,安詳地睡着。
屋內有着淡淡的木頭香味,絲絲縷縷地飄着。屋子裏的陳設很簡單,除了必要的幾件家具外,再無其它。
房間裏還算暖和,莊頭準備了木炭,燒了個簡單的火盆。
靜影用長長的火釺撥弄着,壓好幾塊木炭。見姬心瑤躺在床上閉着眼睛,就在一旁將兩張椅子並在一起,斜靠着假寐。以前都是她和靜月輪流着上夜,現在就只有她一人了,她更不敢掉以輕心。
這裏應該是安全的。農奴們就是借給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有絲毫的圖謀不軌。姬心瑤的心漸漸地安靜下來。
突然,她起了一陣寒意,先是在腰腹部,漸漸地在全身瀰漫開來,直至手腳都冰冷。
生下孩子才五天,身上的毛孔都是張開的,這一路風寒恐怕要侵襲到骨頭縫裏了。姬心瑤的心裏陡生恨意。
屈巫,都是你逼的。上蒼可憐我,用這個孩子來挽救我的生命,你卻因這個孩子懷疑我,竟然可笑到查證孩子是否足月。愛你入骨?應該是寒冷入骨吧?
曾經的情濃似海,現在都付之東流。
屈巫,這輩子我都不要見你了。我會帶着孩子在這靜謐的角落,洗淨歲月的塵埃。靜靜聽雨,默默看風,平凡生活。
再苦,我都不要見你。
昏昏沉沉中,姬心瑤睡了過去,夜裏她就發起了熱。
「夫人,您醒醒。」靜影驚慌地喊道。
天都大亮了,姬心瑤仍然在床上沒有動靜,靜影疑惑地走過去,才發現姬心瑤渾身滾燙臉頰通紅,意識陷入了模糊之中。
靜影喊了兩聲沒有喊醒,趕緊喊來奶娘。奶娘還算有些見識,估計姬心瑤是一路上受了風寒,現在發熱了。但無醫無藥的,她只得讓來福去請莊頭。
莊頭很快派人將山上的一個女巫醫請了來。這巫醫管着十里八方的山村疾病,只要有人生病,都是她向鬼神祝禱,然後再施以藥物。
女巫醫裝神弄鬼地在姬心瑤的床頭跳着,說是撞了邪,然後,又是禱告又是許諾的,唬得莊頭說給她一擔蜀黍上供。她才說出了與奶娘基本一致的看法,產後身體虛弱,被風寒侵襲。
之後,女巫醫讓來福隨她一起去取草藥,終於說了句人話,她說:「抓緊治,否則會落下月子病的。」
來福拿回了一堆根根草草,靜影趕緊放在陶罐里熬了起來。很快,一股刺鼻的味道就瀰漫開來。
這藥怎這麼難聞啊?靜影疑惑地端着藥湯,走到姬心瑤床前,她用勺子舀了點自己先嘗了下,有一點苦味,還有一點辛辣味,還有一種說不上來的味道。
可是在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不喝這藥,還能有什麼辦法呢?靜影過了一會兒,見自己沒有什麼不適,膽子也大了些,舀了半勺湯藥餵到了姬心瑤嘴裏。
也許是發熱口渴,勺子一碰到姬心瑤的嘴唇,她就張開了嘴,半碗湯藥不一會兒就餵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女巫醫裝神弄鬼起的作用,還是那難聞的草藥起了作用,一個時辰之後,姬心瑤醒了過來。
見靜影、來福、奶娘都圍着自己,她的眼睛眨了眨,問:「怎麼了?你們都在這幹嘛?」
「夫人,您昨日受了風寒,有些發熱,今天可不能再下床了。」奶娘說着。她雖然和姬心瑤沒什麼感情,但衝着那一大筆銀子,她也是最不希望姬心瑤出事的人。
姬心瑤點了點頭。昨晚睡覺時她就感覺不對勁,熟讀醫書的她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孩子呢?」姬心瑤問道。
「小公子剛吃了奶睡了。夫人您放心好了。」奶娘趕緊說。看着靜影和來福,她有了一種主事的感覺。
姬心瑤看着站在床邊的三個人,心中有些酸酸的。現在自己身邊就這三人了,奶娘還是拿銀子的僱傭關係。
「你們以後和來福一樣,叫我公主吧。」姬心瑤淡淡地說着。
從此,在這個屬於她的農莊裏,她再也不是誰的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