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州不緊不慢道:「兒子想帶姨娘外出走走,以全她臨終心愿,還望父親成全。」
陸懷年神色淡下來,思忖片刻,說:「我昨兒去看過,你姨娘確實不大妥當,要不這樣,你拿為父帖子去請濟康堂的常太醫進府瞧瞧。」
陸景州搖頭:「沒用的,姨娘已經病入膏肓,她唯一心愿就是能去看看外祖父的墳塋,所以兒子不想讓她臨終前閉不上眼。」
他說的悲戚,不住用袖子擦眼。
陸懷年嘆口氣,最終鬆口,「好吧,明日我便讓人開一份路引,你就帶你娘出去看看,只是五月份府試你務必回來,為父還希望你考個小三元出來。」
其實陸景州現在是縣案首,即便不考府試院試也會破格錄為生員,可若有個小三元名頭的話,那將是錦上添花,京城那邊也能更重視他這一房。
陸景州抱拳:「多謝父親,若姨娘撐到兒子府試那天,兒子定當全力以赴。」
陸懷年點頭,站起身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跟為父去院子裏看看你姨娘吧。」
「是。」陸景州拎起銀匣子,又將紅帖拿着,跟在父親身後走去內院。
來到修竹院,陸景州再次走進姨娘的屋子,感覺屋內氣味不似之前難聞。
楊姨娘坐在床邊,見老爺與兒子來看自己,剛要起身,就被快步走來的陸景州扶住:「姨娘,你怎麼起床了?趕緊躺下。」
楊姨娘聽話地躺回床上,眼睛掠過兒子,又移向陸懷年。輕喚一聲:「老爺。」
陸懷年走上前幾步,望見曾經清麗絕麗的女子已經枯槁的不成樣子,心中微嘆:「楚雲,今日身體如何?」
楊楚雲捂着嘴輕咳幾聲:「還是老樣子。」
陸懷年沉默片刻,說:「景州想帶你出去走走,你還能走的動麼?」
楊楚雲眼睛一亮,倏地又垂下眼帘,低低道:「走不動也想走走,妾已經很多年沒出府了。」
陸懷年沉默一會兒,說:「你們母子好好說說話,商議一下準備去哪,回頭將路線寫出來給我,我讓人去辦文牒。」
陸景州:「是,兒子晚些就將路線寫給您。」
陸懷年點頭,轉身出了屋子。
陸景州將父親送出院門,又給了兩串錢給蘭香,讓她去買點兒蜜餞果子回來。
蘭香明白二公子想跟姨娘單獨說話,便接過錢歡喜地走了。
陸景州重新回到屋子,再次問起親娘的病情。
楊楚雲輕聲道:「這些天倒是不怎麼咳了,身體也利索不少,娘都聽你的,白日用粉將唇色掩了,眼睛一圈也用青黛抹一遍,不叫丫鬟婆子看出破綻。」
「這樣就對了。」陸景州低低道:「咱們後日就能出府,到時候將細軟帶上,其餘就不要了。」
楊楚雲聞言有些擔心:「兒啊,你是想帶娘逃走嗎?千萬別這麼做,你剛考中縣案首,哪裏能自毀前程?」
她是罪奴身份,雖說前幾年新皇登基已經大赦過了,但她還是陸府的賤妾,這層身份變不了,除非夫人將身契還給她,再去衙門消去奴籍,否則她這輩子不能私自外出,更不能逃走。
「等出府我跟你細說。」陸景州安撫道:「咱們先去祭拜外祖父外祖母,之後再做打算。」
楊楚雲眼眶紅了,忍不住哽咽起來。
她也曾是大家小姐,因家中犯事被先皇抄了家,父親母親與祖父在獄中碰死,大伯被砍了頭。
家中超過十歲的男子盡數流放邊疆,女子發賣為奴。
她就是那時被人買下,後輾轉送給陸懷年做妾。
「娘你別哭了,等我有能力,定然重新徹查外祖一家的案子,還楊家一個公道。」陸景州閉了閉眼睛,握緊拳頭。
其實前世他已經查到是誰栽贓陷害楊家,只可惜自己還沒來得及整理好證據將那人繩之以法,就被人刺死在上朝的路上。
這一世他要徐徐圖之,萬不可冒進。
最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那人也嘗嘗被抄家滅門的滋味。
或許是自己死的時候極其不甘,所以竟以魂體看到接下來的事情。
嫡母竟然逼迫妻子自盡,為他殉葬。
可憐長安什麼都不知道,就被人用一條白綾勒死。
之後他又看到,那個本不是自己骨肉的孩子繼承了自己的家財,親親熱熱喊嫡母為祖母。
而自己的嫡兄竟兼祧兩房,同時擁有兩個正妻。
其中一個正妻就是那孩子的生母,自己的前妻。
何其荒謬!
直到那時陸景州才明白,區區內宅竟堪比朝堂,無所不用其極。
所以這一世,他決不能讓姨娘留在這樣的府宅內。
至於長安,自己欠她的,將來會一一償還。
第三天,陸景州帶着生母離開清州府陸宅,搭上一艘大船去數百里外的外祖老家祭拜了逝去的長輩。
回去的路上,楊楚雲忽然開始生病,眼看就不行了。
陸景州趕緊租了一處民宅住下,讓隨行的小廝與蘭香回府報信。
十數天後,等小廝與蘭香帶着府醫匆匆趕回來時,就見陸景州抱着一個骨灰罈子哭泣,一旁的方嫲嫲與馮山跟着抹眼淚。
「楊姨娘走了,咱們擔心路上屍身腐壞,就請當地鄉民幫忙焚化了。」
馮山死勁抹着眼睛,向府醫說明情況。
府醫也很詫異,但楊姨娘身體一直不好,這會兒又行走那麼遠,必然吃不消,故去在所難免。
只是可惜了二公子,五月份的府試無法參加了,老爺還指望他考個小三元呢。
「節哀。」
府醫勸慰幾句,又跟着二公子回到府城。
陸懷年得知楊姨娘的死訊難過了很久,讓人去城外搭個草廬設了靈堂,陸景州便在那裏守了五七,才將骨灰葬進山中。
隨後,陸景州去縣學請了兩年喪假,便帶着馮山與方嬤嬤離開府城。
三個月後,陸景州一行四人再次來到宋家村。
此時已經入秋,天氣不算太炎熱。
宋家村內依然熱熱鬧鬧,村子老槐樹下每隔幾天便演一場紙雕故事,吸引很多人前來觀看。
這也使得村子裏有很多擺攤兒的,多數是賣一些小食與玩具,還有一個貨郎鐵打不動挑擔過來,貨籃子上掛着各式小玩意兒。
如今長安已經將紙雕表演撂手給幾個村里娃子了,他們上去表演之後,總會得到一些麥芽糖或者小零食。
見村里來了兩輛騾車,村民們毫不驚訝,都以為是縣城哪位老爺又來取神水。
大黑與白花花卻汪汪叫着奔過去,興奮的搖着尾巴,恨不得撲到來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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