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醫院,三樓。
病房的藥水味很是刺鼻。
醫院的走廊就算被春日的陽光斜斜穿過,也難以給人帶來暖意。
躺在床上的陳默內心嘆息。
太平醫院,神他媽的太平醫院。
就這醫院的名字,能治好人嗎?
你乾脆叫太平間醫院,讓我快進到太平間算了。
他很困難地撐着上眼皮,病房裏的藥水味總是這麼刺鼻,旁邊那床的王老爺子天天警告自己不能拿他的骨灰拌飯,卻不曾想一語成讖,前兩天已經去地藏王菩薩那裏報道了。
算一算現在都該投胎了吧。
也不知道還有幾天能輪到自己吧。
他有病,治不好的那種,腦癌。
挺適合言情小說男主角的那種病,反正就沒幾天可活的了。
「我有言情小說男主角的臉,沒言情小說的命。」陳默咕噥着,很無奈地嘆息,「我還是處男,沒碰過『逼』真女友的處男啊。」
這時,一個穿着白大褂醫生敲了敲門,從外面走了進來。
他給陳默遞上一杯溫水,手裏拿着他的檢測報告,斟酌了一下說道,
「陳先生,你腦袋的瘤子惡化很快。」
說完,便沒有下文了。
腦癌,這就是陳默的診斷結果。
陳默嘴角抽了抽,內心有些絕望。
每個人都是怕死的,可如果他死了,已經雙腿癱瘓的老爹怎麼辦,還有自己的妹妹。
他們可都指望自己呢
陳默咳嗽了兩聲,睜開雙眼問道:「醫生,你實話告訴我,我還能活多久?」
對面的醫生愣了一下。
他看着面前表情鎮定的少年,有些錯愕。
他從醫這麼多年,即便是已經行將就木的老人,在面對死亡時依然會顯得悵然若失,痛苦,絕望。
可是這些情緒在這個少年的面前全都消失了。
醫生深吸了一口氣,認真說道,「在你接下來的兩個月內,一旦你腦出血,你就必死。」
隨時會死嗎?
陳默苦笑了一聲。
時間是個很沉重的度量單位,生命的長度,文明的廣度,都習慣以它來標記。
忙碌的生活,往往會讓人們忘記時間的這個概念。
可一旦你的人生中出現任何一個倒計時的時候,不管它倒計的是什麼,都會讓你產生一些緊迫感。
尤其是,你的人生還有許多事要做,可你的身體隨時就會死掉。
陳默本來還想讓醫生給自己開一些止疼藥的,但想了想,反正也沒幾天好活,也就懶得浪費這些錢了。
在醫生沉重目光的注視下,陳默走出了醫院。
他自嘲一笑,我這算是從太平醫院出來了,還是從太平間出來了?
他走在大街上,像平常一樣給自己買了份韭菜盒子。
街邊傳來了炒菜的聲音,蔬菜與油汁碰撞後發出的爆裂聲響,緊接着便有誘人的氣味飄散出來。
韭菜盒子是陳默最喜歡吃的東西。
能壯陽的韭菜是個好東西,可惜對於陳默這條單身狗而言,寂寞的夜晚仍需要「傳承千百年不能丟的傳統手藝」來自給自足。
嗯,我只是個默默無聞的手藝人。
咀嚼,咀嚼。
陳默看着車來車往,人潮洶湧,不緊不慢地吃着韭菜盒子。
一個普普通通的韭菜盒子,硬是給他吃出了滿漢全席的感覺。
「呵,我大抵是病了。」
陳默感慨一句,以他的年紀,本來應該正在大學裏面好好讀書的,他也考取了很好的名牌大學。
但是為了生計,為了照顧老爹,為了自家妹妹能有個光明的未來,他還是決定放棄。
在這幾年裏,他什麼職業都幹過,刷過盤子,送過快遞,當過網管,甚至被人騙去當過牛郎。
他嘗過酸甜苦辣,也經歷了許多社會之中的艱辛困苦,最終,他選擇了遊戲主播作為他的職業。
這個行當靠流量賺錢,近些年很火。
當然,他只播解謎類遊戲。
因為解謎、推理,是他的強項,每當世界上出現一款複雜的解謎遊戲,他就會第一時間開播,並用最快速打通,之後,他就不會再碰這個遊戲。
這些遊戲,首殺,攻略,都是他拿的,只不過,他並不希望自己的生活被打擾,所以直播從不露臉,馬甲千千萬。
在陳默眼裏,所有的解謎遊戲都有跡可循,其謎題設計出來就是給人破解的,永遠會有最優解,只要摸透其設計思路,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只不過最近,他已經沒去玩那些遊戲了,因為得了腦瘤之後,真不敢怎麼用腦子了。
陳默現在需要錢,需要很多錢。
他就站在人群之中,沉默着將韭菜盒子慢慢吃完。
……
陳默站起身來,將手裏那張名片重新揣回兜里,然後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小兄弟,去哪兒啊?」
「清平街。」
「得啥,你,你要去清平街?」那位中年司機愣了片刻。
「我加錢。」陳默很大方地將300元鈔票遞給了司機。
司機看着300元,一咬牙,收了錢,踩下油門朝着清平街駛去。
坐在後排的陳默拿出手機,寫好了一封信,在郵箱上面設置了一個定時發送,收件人是自己的妹妹,做完了這些,他緩緩靠在後座上。
天已經黑了,初春的夜裏尚有涼意,白天積攢的那一點暑氣很快潰不成軍,路旁有個舊路燈電壓不穩地亂閃,多半是附近群租房的從上面私接電線的緣故。
周圍的建築上噴塗着密密麻麻的反抗標語,還有髒話。
清平街是洛城的貧民窟,屬於三不管地帶。
這裏充斥着黃賭毒各類顏色,還有一些見不得光的行業。
一到晚上,清平街這裏就一片漆黑,沒人知道那黑暗裏面到底隱藏着什麼。
司機透過後視鏡看着面容清秀的陳默,卻是不知道這小伙子到這裏來做什麼。
車上的廣播電台里,忽然插播了一條新聞:「近期本市發生多起失蹤事件,犯罪手法較為老練,警方提醒各位市民注意安全。」
坐在車後排的沉默眉頭不自覺的皺了皺。
多起失蹤事件?
很快,出租車就停了下來。
司機把車停在清平街的入口處,然後回頭看向陳默,「小伙子,這前面我可不敢進去了,你看」
「嗯。」陳默付了車錢,沉默着轉身走進了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