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兒這隻蘭花簪極美」
我想了想,便伸手把蘭花簪從她的髮髻上取了下來,往自己頭上戴去「以往我只喜歡梅花兒,竟不知,原來這蘭花做了髮簪,也驚艷至極。」
待戴好了髮簪,我又難得調皮的朝着卿兒妹妹眨了眨眼睛「姐姐好看嗎?」
「好看!好看極了!」卿兒妹妹哄道。
我聽她如此說,鼻子突然酸澀。一時沒能忍住,便落下了淚。
為了避免尷尬,我趕忙轉了話題,問「你帶了什麼給我?早便聞着香了!」
「是我親自做的一些小吃食。」卿兒妹妹見我主動問起,便牽着我的手朝桌子旁走去「這是綠豆糕,不容易壞,你明日還能吃。
這是香酥鳳爪,香酥雞翅,香酥排骨。我知道你最愛吃一些香脆的東西,便多做了些。還有這蓮子百合粥,最是滋補潤肺,你可多喝些。」
說罷,又跟變戲法一樣兒,從另一個食盒裏拿出了兩壺酒「這是梅花酒,以往你最喜喝梅花釀製的東西,現在定是想得緊了。
這梅花酒是拿去年採摘的紅梅釀製的,也不知味道如何。只是紅梅不多,只釀得了這兩壺。」
我瞧着卿兒妹妹事事兒為我着想,更是哭得梨花帶雨「卿兒我」
「你什麼你?不許哭!再哭我可不理你了!」卿兒妹妹假裝嗔怒,道。
「好,姐姐不哭。來,咱們喝酒。」
我們面對面坐着,彼此的話並不算多。
只是卿兒妹妹帶來的梅花酒,甚是好喝。我一杯接着一杯,不到一會兒,便有了些許醉意。
「姐姐,莫要喝了!」卿兒妹妹見我如此,連忙勸道。
莫要再喝了
是啊,我酒量素來不好,她可不是怕了麼?
「這香酥的吃食配上美酒,簡直是人間美味兒」
「是人間美味兒!」她拍了拍我的背,哄道「可姐姐若現在都喝光了以後想的時候兒可沒有了!」
以後?哪裏還有以後呵我這一輩子,今夜便要交代了!
「以後?沒有以後了」
卿兒妹妹聽言,雙手一頓「姐姐,你又胡說什麼?」
「卿兒姐姐對你好麼?」我見卿兒妹妹如此,便飲盡了最後一滴酒,問。
「好姐姐待卿兒極好」
「姐姐待你好那你為何要騙姐姐呢?」我竭盡全力的朝着她笑,可嘴角的弧度,卻不自覺的又酸又澀。
卿兒啊,姐姐對你好,你為何要騙姐姐啊!你可知道,姐姐從來都不想成為別人的負擔,從來都不想。
「姐姐」卿兒妹妹的神色很是難看「你在說什麼呢?我怎麼會騙姐姐呢?」
「事到如今,你還想瞞着我嗎?卿兒你讓姐姐好生失望。」
其實,我一直以為,我對卿兒妹妹從未有過責怪。她騙我瞞我,皆是為了我好。
可是眼下,就着醉意。不知為何,我竟頭一次覺得,她剝奪了我知曉自己親人生死的權利。
我是羅家的女兒啊,羅家的生死存亡,最不能瞞着的便是我!
「姐姐卿兒不知你在說什麼」
我不想與卿兒妹妹置氣兒的,可天知道為何,當我與她挑明了一切後,她一而再否認的態度,竟讓我如此惱怒。
我一把掀起了桌上的酒壺,如同一個瘋婦。
卿兒妹妹見我如此,趕忙上前抓住我的肩膀,哭喊道「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也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好」我眼前那絕美的容顏漸漸模糊,珍珠般大的淚珠不斷掉落「可是卿兒我在意的不是你有沒有騙我!
也不是你為什麼騙我!我在意的是,事到如今你為什麼還不敢跟我說實話兒!」
說罷,我咬了咬唇,繼續道「羅家!整個羅家!在出事兒後,除了羅素跟我,全都被皇上下令斬首了。我作為羅家的女兒,我什麼都不知道。
卿兒,我那麼信你。你卻讓我跟一個瘋子一樣兒,裝瘋賣傻地在這深宮裏苟且偷生!
你讓旁人怎麼瞧我?若羅家的列祖列宗在天有靈,該如何安息!」
「姐姐事情不是你想的這樣兒,我是有苦衷的姐姐。我之所以騙你說羅家被流放」
「是!你是有苦衷!」
她有苦衷,我怎會不知?那麼多年的姐妹情誼,她想什麼我最清楚不過!可是,這種被人欺瞞的感覺當真讓人難過。
這種自己親人離世,而自己卻依舊苟且偷生的感覺,當真是可怕啊。
想到此,我一把把卿兒妹妹推開。隨後,迅速她把原本插/在髮髻上的蘭花簪取了下來,直抵喉嚨。
「姐姐!你要做什麼!」卿兒妹妹見此,大喊着上前「你別做傻事兒!」
「別過來!」我緊緊地抓住蘭花簪,一步步往後退「你若再往前一步,我現在就死在你面前!」
卿兒妹妹顯然是受了驚,趕忙止住了腳步,便連聲音都輕柔了許多「好好我不上前你把簪子放下來騙你是我不對你要打我罵我我都認了你莫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啊姐姐!」
卿兒,你沒錯,你沒錯!
直到如今,都是我的錯。我與慕容家交好是錯,入宮是錯就連,活着都是錯!
「卿兒,姐姐不怪你。只是這些時日來,姐姐之所以還在冷宮裏苟活着,就是為了羅家。如今羅家沒了,我也不需要」
「胡說!你雖是羅家的女兒,可你不能代表羅家的任何一個人!羅知畫你醒醒吧,若你父親在天有靈,定會希望你好好活着!」
「不可能」面對着卿兒妹妹的安慰,我忍不住的搖頭「我是羅家的罪人羅家之所以有今天皆是因為我!羅家沒了,我憑什麼苟活?卿兒你就成全姐姐吧」
「羅家的事兒不是你的錯你也是被陷害的」
「陷害又如何?」我一步步往牆角退去,淚流成河「就算是被陷害,我依舊是罪魁禍首。
若我與毓晟沒有那一段往事兒,旁人就不會利用這一點來對付羅家和慕容家。都是我說到底都是我」
寂靜冰冷的冷宮裏,我與卿兒妹妹哭成了淚人。
我一心要死,她卻不斷的勸着我,想要打消我的念頭。
可是,我的親人已是一堆白骨。我在這世上,早已是一無所有了啊。
「你還有羅素啊」到了最後,卿兒妹妹顫抖着聲音哄道。
「羅素?」我懵然苦笑「他不是羅家血脈,卻背負了羅家的罪名,這不公平。我活着便是他的負擔。」
說罷,我頓了頓,才又繼續笑道「死了,或許我們都解脫了。」
「你不能!你怎麼能!」卿兒妹妹雖然素來有些孩子脾性,可卻鮮少有像今日這般,勃然大怒「你解脫了,難道就忍心看我的一生背上枷鎖嗎?
你手中的蘭花簪是我的!姐姐把蘭花簪還給我」
以前,我最不捨得看毓晟哥哥與卿兒妹妹難過,捨不得看她們發怒。可是今日,卻是徹徹底底的感受到,負擔二字的沉重。
我可不就是卿兒妹妹的負擔麼?
從不與敬妃交好的她,突然與敬妃交好。鮮少震怒的她,為了我而震怒。一直笑顏如花的女子,此刻哭得梨花帶雨。
這些改變,都因我,都因我!
「你不必內疚」我無力的靠着牆角,柔弱道「就算你今日沒戴蘭花簪,我也會一頭撞死在這紅柱上。都是死,只是死法不同罷了。」
說罷,我緩緩的舉起了手中的髮簪,衝着卿兒妹妹道「卿兒,好好照顧自己!」
「不!」
卿兒妹妹高聲喊着,一個箭步便衝到了我的身前。
她再顧不得我的情緒,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與我扭在了一塊兒。
卿兒妹妹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她若想搶我的蘭花簪,必定不會失手。
我怕極了錯失機會兒,於是一邊兒掙扎,一邊把身上所有的重量往後倒去。
後頭,是堅硬無比的宮牆。
若蘭花簪被奪,讓我撞死也好。
可是,卿兒妹妹害怕我會因此手上,心下一驚便又要上前救我。
不
卿兒妹妹,你莫要救我。
從小到大,我對你都無比疼愛。如今要死了,便讓我自私一回吧。
就在我怕極了卿兒妹妹會把我救下之時,上天終於出手幫了我一把。
是啊,幫了我一把
混亂之中,卿兒妹妹踩到了地上的酒壺。腳下一滑,便生生壓在了我的身上!
「嘶」的一聲兒,髮簪沒入肉體,正中心臟。
一開始,並不覺得疼。
只是覺得髮簪刺破肌膚的聲音兒,煞是好聽。
我不知此刻,我的臉色如何。但胸口傳來的溫熱和黏稠,還有那空氣中散發的血腥告訴我,我一定很醜。
「姐姐」卿兒妹妹喃喃開口「姐姐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我無力地沿着後頭的牆,慢慢滑落到了地上。然後,扯起一抹欣慰的笑「卿卿兒謝謝謝謝你成成全我」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姐姐,方才巧慧已經去太醫院找羅素了,你堅持堅持!」
卿兒見我如此,徹底慌了神「不!我去找羅素!我親自去找羅素!」「卿兒」我一把住要走的我,搖了搖頭「莫要莫要平白生生事兒!我我床頭有有手絹拿拿給他」
「姐姐,你要撐下去!你不能丟下卿兒一個人啊姐姐!」
我看着卿兒妹妹如此着急難過,心中突然生起了幾絲愧疚。
卿兒,你待姐姐如此之好,可姐姐最後終究還是利用了你啊。
我想死,任何時候死,怎麼死,都可以。
可是,我偏偏選擇在你面前離開,死在你的手中,其中的深意,想必你也能明白。
羅素雖然不是羅家的血脈,但卻是羅家一輩子的孩子。羅家沒了,我也沒了,他便真的孤苦無依了。
你與羅素自幼長大,可脾性卻是兩個極端。你瞧不上他,他看不起你,無端端的不知吵了多少回架子。
可是卿兒,姐姐當真希望,待姐姐去了以後,你能與羅素相依為命。
於你而言,在這宮裏有一個知根知底的太醫做心腹,極為重要。於他而言,能有皇后作為倚仗,今生也是無憂了。
我希望我今日這般的死法,能讓你心生內疚。然後一輩子,替我照顧好羅素。
不離不棄,不疏不疑。
想到此,我扯起了嘴角笑道「傻傻丫頭你你怎麼會會是一一個人呢?
你你有有羅素有孩孩子有有家人你你還有」
「姐姐你別說了!卿兒只要你,就只要你!」
「傻瓜」我抬起手,想要幫卿兒妹妹抹掉臉上的眼淚「姐姐會會在天天上保佑」
我的意識越發模糊,雙手也越發無力。
我要走了,這一次,是真的要去尋父親了。
卿兒
原諒姐姐不能最後為你擦一次淚,不能陪你走到最後。不過,羅素是個重情義的男子,他會好好照顧你的。
你一定,一定要帶着兩個孩子撐下去。為羅家,為慕容家尋回清白。
姐姐這一生,能有羅素,毓晟哥哥和你相伴,已是十分知足。
只是可惜姐姐曾日夜為那兩個孩子縫製的衣裳小帽,卻是給不了你了。
毓晟哥哥
還有毓晟哥哥。
就算是死,我也會記得你的好,你的情。
哪怕你如今已是別人的夫君,我生的時候兒也被冠以有夫之名。可我對你的滿腔心思,從未有過改變。
黃泉路下,孟婆亭旁,我絕對不會喝下那碗孟婆湯。
縱使上到刀山下火海,墜入十八層地獄成為孤魂野鬼。我也,一定要把你的音容笑貌記得真真切切,分不敢忘。
毓晟哥哥
此生,我無緣與你相守。若有來世,望能再度與你相遇。
嗯相遇
不求相知相愛相守,但求再度相遇,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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