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斷惡之匕道具屬性所包含的信息量在姜潛頭腦中引爆!
「原來竟是這樣」
原來「被至親所殺」的真相與他所見所感的恰恰相反,被利刃切割的不是血肉,是他背負的血債惡業,是臨淵寨枉死的數十條人命!是活着的人們銳利的仇恨
而這些足以令他屍骨無存的深重罪孽,被他的生母毫不猶豫地承接,哪怕災厄當下顯現,無情地奪走了她的生命
黑暗中,姜潛聽到自己沉重的呼吸。
剛剛在副本中屢經調和的心境再度動盪,他好不容易重構起的冷靜決絕在這一刻終於無聲破裂——他不是被至親捨棄的累贅,相反,哪怕他做出魔鬼般的行徑,這世上仍然有人毫不猶豫、心甘情願地為他托底。
無聲的戰慄中,他讀懂了元希最後充滿歉意的哭泣:媽媽對不起你
母親的道歉,不是因為放棄他而愧疚,是在為無力保全他而自責。
對於深愛着兒子的母親而言,因自己的無能讓孩子背負了如此沉痛的罪業,已經沒有什麼是比這更令她痛苦的了。
兩行淚水掙脫束縛,沿臉頰滑落。
姜潛腦中恍然閃現出神山幻境中的一幕:
那一夜來襲前,囚禁着元希的茅屋裏,熟悉的匕首抵在他的脖子上,元希蒼白悽美的容顏近在咫尺,她握着利器的手隱隱顫抖,眼中希望寂滅,繼而折射出痛苦和絕望。
「比起救兒子,對你而言利益最大化的選擇是放棄兒子,你的親哥想必不會取你性命。」他作為因果鏡像的「外來者」,曾大言不慚地勸她理性抉擇,及時止損。
而元希當時的回答是:「你不是母親,你不懂」
現在,他懂了。
他懂了命運本待他不薄,曾經的霉運不過是浮雲幾許。
他懂了自己迄今為止高歌猛進的人生,其實早有人在負重前行。
異常的童年也好,家人離散也罷,捲入危機被惡徒覬覦也好,遭受質疑不公也罷,所有看似偶然的際遇其實都自有機緣
以克為生,是他的命!
亦是他此刻的選擇!
沒有理由後退。
姜潛睜開眼,他的目光恢復了篤定的神采。
心底被撕碎的空洞重新灌注血肉,無限的勇氣綿延生長,堅冰消融,完整而澎湃。
幾乎同一時刻,眼前的黑暗被一片白灼覆蓋,腳踏實地的身體驟然被送上雲端!
天劫!
來吧姜潛內心默念,暗暗攥緊雙拳。
天劫是所有超物種巔峰權貴挺進神職行列的必經之路,也被稱作「登天之路」!
所謂「登天」,既是隱喻了它的含金量,同時也昭示出它咄咄逼人的難度。
而對此刻的姜潛而言,此渡天劫,不僅是地位和實力的躍遷,同時還是一次決勝生死的關鍵——他並不情願完全依賴惡魔!
對他來說,自己掌握力量才是根本之道。
只有自己強大起來,才不至於在他方力量的洪流中迷失自我。
然而
與權貴晉升儀式截然不同的是:天劫,沒有統一的標準化選拔。它是一場來自持牌者「內部的戰爭」,過程和結果,全部因人而異。
判定規則只有一條:活下來!
是的,一旦渡劫失敗,輕者墮落異變!重者死無全屍
也許你在外界是個強悍無匹的戰神,亦或是智計無雙的軍師謀臣,但在這場來自內部的戰爭中,沒有人是絕對的強者,沒人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但也正是這場迎接「未知」的考驗,誕生了一個個凌駕於自然力之上的概念!
概念力,讓持牌者步入「與神並肩」的行列,故稱神職。
姜潛的身體仍在持續上升。
在這個過程中,他周身融於耀眼的白灼,感知就此沉睡,唯有意識高度敏銳。
這種奇妙的「分離感」令姜潛聯想到曾令他倍感好奇的「瀕死體驗」。
要來了嗎
這個念頭剛剛升起,一段濃縮數倍的影像驟然擊中了他!
封閉的感知霍然全面開放!
無數紛雜的感官刺激凌遲他的神經!帶來強烈高頻的負面體驗
姜潛下意識地渾身繃緊,面容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猙獰!他的意識無法控制局面,只能被動觀察
巨龍庫爾,和諸多龍類牌持牌者異瞳者黎明,醫冠禽獸,不滅亡魂,水藻,詭童,商啖,土蛇,食蟻獸,九尾狐,孔雀蜘蛛,藺濁,戴醫生,鐵線蟲,土龍,蟾蜍女和鴨嘴獸甚至在校時被他「收拾」過的同學
一個個「老熟人」在他的意識中清晰呈現!
此刻,沒有人了解姜潛正在經歷的折磨。
只有他自己。
因為他正在體驗的,正是自己曾施與他人的傷害!
除了肉體上的覺受,還包括精神上的摧殘曾經與恐懼、悲傷、愧疚情緒絕緣的姜潛從不受「多餘」情緒的紛擾,因此行為上,也未曾受到這些情緒情感的制約。
雖然自我意識和根深蒂固的家教讓他學會了某種程度的克制,然而,當他面對可以出手的敵對勢力時,他是從不手軟的。
甚至有刻意放縱的成分!
超物種世界,人性與獸性並存,出格的行為雖不會遭到禁止,但也從未被輕易掖過。
持續的反噬令姜潛持續處於紅溫狀態。
有第五態強悍的體魄支撐,避免了中途昏迷或崩潰,只能清醒地承接自己過往人生二十年間種下的所有業報
他現在明白了,所謂「天劫」,就是世界規則對超物種上位者的審判!
而審判的核心要義,似乎很簡單
拷問?殺戮?精神摧殘?
不,世界規則不會在意這些細碎的東西。
大道至簡,姜潛以為是——自作自受!
自己做過的,自己要承得住。
僅此而已。
但問題是,他快要承不住了
尤其是近一年間,為了快速累積經驗值,爭分奪秒地收集龍類身份牌為自身力量加持,他主導特遣行動部擊殺掠奪了太多龍類牌持牌者!
雖然這些人中的大部分是法外人士,每個人手上都不會幹淨,但這並不能抵消他的殺戮重業。
一旦渡劫失敗,導致能量結構坍塌墮落異變,我能憑自身手藝自救嗎瀕臨崩潰時,姜潛腦中閃過這樣的念頭。
然而這一念點醒了他,也讓他徹底放棄幻想——他當前的能量結構已經遭受過重創!
一旦渡劫失敗,他恐怕不是墮落異變的問題是會死。
只准成功,不准失敗我還能再搶救一下!
姜潛內心吶喊。
然而儘管如此,他也已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強弩之末,隨時可能兵敗身死
如果是現在死掉,就太遺憾了。
有些事必須由他去辦,有些人,必須由他去見。
身上的「龍」牌還蓄勢待發,他還沒弄清姐姐的三生三世,還有
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另一重濃縮數倍的影像投注在他千瘡百孔的身軀!繼而激起無限漣漪,包裹着海量的鏡像送入他的意識。
這次,他見到的是一張張異域風情的臉龐,或對他報以感激,或投注崇拜和愛慕,那是他在近年間幫助過的異國平民。雖然對他而言只是舉手之勞,但在這些小人物的概念中,他是他們的英雄,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他見到從異變反噬中康復的同僚。他與他們之間也許並無多少交集,但異變治癒的力量改變了這些人的命運,從此,他成了這些人的恩人、貴人。
他見到特遣行動部同生共死的戰友,清楚地看到他們每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完全能讀懂他們的心聲,這其中包含着他們多次榮辱與共、同仇敵愾的默契。
他見到克己重生的葉小荊,見到病床上起身微笑的藍君賢,見到瀕臨失控但從未失控的忌銘
見到慈祥又嚴厲的唐老師,廚藝從無長進但永遠樂天的姑媽,躺在他懷裏滿臉洋溢着幸福的姐姐
姜潛的心靈重歸平靜。
光明照耀下,一切痛苦變得不再不堪忍受。
他的意識更加清晰,念頭更加純粹,逐漸的,進入了一種超越想像的境地
先前的「分離感」再次湧現。
所有苦受被隔絕在外,他的念頭前所未有的集中專注,專注於當下,專注於本質。
一個自運轉的微妙體系在他的眼前徐徐展開:
它由一個個彼此關聯又相互隔絕的光點組成,「關聯」在於光點們的運動軌跡,「隔絕」在於光點彼此間或遠或近但相對穩定的安全距離。
姜潛試圖聚焦於某個光點,但他目力所及,只能看到模糊的圓,再無法深究其內部更多細節。
於是他拉回注意,持續觀察視線所能涉及的信息:
「一,二,三」
他細數光點,三個處於核心,十個環繞在外圍,它們正以一定的規律持續運轉,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這時,一群紅鱗游龍裹挾着密密麻麻的雷電介入這些光點中,將外圍環繞核心的光點驟然驅散,打破了這微妙的平衡!外力作用的同時,處於核心的三個光點也隨之發生了轉移——它們由凝聚的核心處瞬間分散!
接着,外圍被打散的十個光點便分別跟隨着各自的核心光點發生遷移,從原有的整體中徹底分道揚鑣,並與周圍無數正發生着同等離散狀況的光點一道混淆。
混沌中,一群靈巧的飛蛇倏然湧來,它們將各處的光點重新收攏凝聚,排列組合,匯聚成一組組嶄新的整體
嘩啦——
水流翻湧,氣泡升騰!
這一切仿佛只是偌大世界中偶發的剎那。
姜潛的視野從極致微觀世界中抽離,憑藉着他往日的認知,漸漸捋清了事發的經過:
強大的電場使大量水分子發生了電離,將它們分解成氫離子、氫氧根離子和電子;此時,磁場對帶電粒子施加洛倫茲力,影響粒子的運動軌跡,使氫氧根離子失去電子形成氧氣和水,氫離子獲得電子而形成氫氣,循環往復,便促成了水的電解。
可見,起初那三個位於核心處的光點,是來自水分子中一個氧原子和兩個氫原子的原子核;外圍環繞的十個光點,則正是這個水分子即一個氧原子和兩個氫原子所攜帶的十個電子。
這個剎那即逝微觀過程,姜潛也曾在初中化學課的學習中腦補過,沒想到會在渡天劫這麼關鍵的時刻精彩重現
不,不對。
這可不是什麼「昨日重現」
姜潛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剛剛促成了這個微觀轉變的「電和磁」,不就是他在第五態階段所掌握的自然力嗎?
那麼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超物種世界在根據他的認知,賦予他新的力量!
有了這個意識,姜潛頓時提振精神,重新凝聚視野,主動投入到「新力量」的鍛造中去。
他嘗試着用自身的自然力參與其中,兩種自然力在他精細的操控之下,持續對他能抓取到的任意物質產生作用,將完整夯實結構嚴謹的物質電解成細碎的微觀粒子,再施加影響,使之重構為另一種物質
起初,這個過程一塌糊塗。
姜潛從未在如此微觀的尺度上訓練過自己的對力量的控制,他操縱着「蠻力」在微觀世界中橫衝直撞,就像第一次下地無法直立走路的嬰兒。
但在這模糊了時間、空間概念的特殊維度中,隨着重複的次數增加,他對力量的掌控持續穩定增長。
他就像被封印在一個獨立的小宇宙,明察秋毫,洞若觀火,數十年如一日地鑽研訓練!
直至一組組粒子在他精妙的雙力場作用下成功解構,又重新化生成新的粒子;一種種物質魔幻般地演變為另一種物質。
漸漸的,他的成功率持續攀升直至逼近峰值,力量的作用範圍持續擴展直至抵達閾值——他找到了這組概念力的邊界。
並將這兩種自然力作用下生成的嶄新「概念力」命名為:
「解構」與「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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