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夢軒,頂層。
白晝之下,這醉夢軒內卻籠罩着一層不尋常的陰霾。
陽光雖透過雕花木窗灑落,卻似難以驅散室內瀰漫的凝重氣息。
香山七子、路舟山、郭芷郭儀等數十人,或坐或立,神色各異,但皆難掩心中的焦慮與不安。
廳堂中央,那圓桌旁圍坐着的衛青時、許瑞山等人,眼神亦不時交匯對視,一番欲言又止後,又緩緩避開,仿佛每個人心中都藏着無盡的忐忑。
也有幾人在那閒說着些什麼,好像是想通過此來轉移一下注意力,緩解一下心中的焦慮。
只是。
他們談話聲細碎而低沉,偶爾夾雜着幾聲沉重的嘆息,閒話說不了幾句,就又回到了蕭寧的境況上。
此時,近乎所有人的舉動,都無不透露出對此刻,蕭寧所處境況的深切憂慮。
李百萬又招呼着店內的僕人,上了一壺茶。
茶香裊裊,卻無人有心細品,只是機械地端起茶杯,又緩緩放下,如此反覆,仿佛是在用這微不足道的動作來掩飾內心的慌亂。
空氣中瀰漫着一種壓抑的沉默,連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都顯得格外刺耳,打破了這份靜謐,卻又很快被重新吞噬。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變得緩慢而沉重,每一秒的流逝都讓人倍感煎熬。
「老爺!老爺!」
終於。
一個老僕人快步跑上了樓。
屋內眾人等這可都等了將近一個多時辰了。
聽到這聲音,近乎所有人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了他,異口同聲道:
「怎麼樣?城門處可有消息傳回?蕭王爺怎麼樣了?」
那老僕人被這麼多人,其中還不乏有好幾位大人物,就這般目光凝重的看着,頓時覺得身上一陣壓力重重。
他咽了咽唾沫,張了張嘴,好幾次都欲言又止。
「你猶豫什麼呢?到底怎麼了?快說!」
李百萬不耐煩道。
那老僕人看了看這群人的神色,咬了咬牙,小心翼翼開口道:
「城門處,是有消息傳來了。只不過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啊只不過,說!」
「聽那邊的守軍講,孟黨撤軍了。同時,好像許中相還回來了。好像是說,因為許中相談判成功了,所以,孟黨放棄了攻城。」
這算個好消息。
只是。
在場的所有人在聽了這消息後,依舊皆是一副擔憂的樣子。
畢竟,他們最為擔心的問題,並沒有解決。
「這放棄攻城倒算是好事,可是,小王爺呢?說重點!」
「問題就出在這!孟黨雖然退軍了,好像許中相也在內城外,正在往城內趕。唯獨蕭王爺,至今沒有人看到蕭王爺的身影。」
「甚至,現在還有不少人在傳流言蜚語,說什麼蕭王爺是借着談判的名義,出城投降了孟黨」
「什麼?」
「混賬東西!」
「投降?怎麼可能?」
只見。
那衛青時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之上。
其他人也皆是一副義憤填膺的神情。
「何人這般胡說,我這就去割了他的舌頭!」
郭芷更是一副怒氣沖沖的模樣。
想來,若是那些說閒話的人此時就在這,怕是瞬間就會被這群人生吞活剝了。
郭儀嘆了口氣,擺了擺手,道:
「行了,行了!現在可不是你們在這裏置氣的時候。當務之急,是弄清楚蕭寧那小子,到底是個什麼處境。」
路舟山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是啊!早就說,不讓他出城談判,他就是不聽,這下好了吧。真是,早就說過了,這等局面,那孟黨怎麼可能會談判嘛」
「現在看來,若是想要弄清楚他的處境,怕是只有出城尋他了。好在,咱們這邊的好手也不少,趁着這會孟黨撤軍出城,倒也算是個好時機。」
「只是,孟黨真的會撤兵?我怎麼總覺得,這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這等必勝的局面,他們根本就沒有退軍的必要啊。」
路舟山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
一番思索後,自顧自的喃喃道:
「看來,這事,也就只能一會問問許大人了。」
其他人聽後,紛紛不再接他的話茬。
衛青時、許瑞山等幾人,在聽了路舟山出城尋找蕭寧的話後,毫不猶豫的當即站了出來。
「既然如此,我們一同出城。」
「我也去,有我父親的威望在,咱們更容易說出守軍,放我等出城!」
「還有我,雖然我的武藝比不上二位,但也算說得過去,可以幫幫忙。」
幾人說着。
當即朝着那城內處趕去。
郭儀、路舟山、長孫川等人。
則是一臉焦急的盯着離開的眾人,臉上儘是焦急和期待。
洛陵外城城郊處。
樊兵武靜靜的蹲守在一旁的雪堆後,靜悄悄的偷偷聽着前方,那昌南王和孟少商的對話。
若問。
為何他樊兵武會出現在這裏。
只能說,在經歷了方才那一次苦肉之計後,他儘管對穆起章生不起什麼怨恨,也稱不上是絕望。
可是,他心中對於這所謂的穆家軍,卻總有一種再也無法融進去的感覺。
一切,再也無法回到從前了。
於是。
不想再繼續與穆起章、龐副將等人為伍的他,便趁着龐副將出去抓藥的功夫,偷偷跑了出來。
他的本意,是打算返回孟黨大營,看看能不能找到那老樊頭的屍體的。
可誰曾想,這半路上,就遇到了蕭寧和那孟少商。
蕭寧他自然認識,當初在瓊州,自己還沒少跟其打交道。
總體上來說,就是個一無是處的紈絝罷了。
只是。
不是說他假借着與孟黨談判的名頭,投降了麼?
為什麼這會,自己會在這裏碰到他?
孟少商的話,以往在洛陵城內,樊兵武也見過幾面,只是沒有什麼更多的交集罷了。
對於孟少商,以往樊兵武最大的印象無非也就是。
這孟少商是個有點志向,卻鬱郁不得志的傢伙。
畢竟,孟少商出身不好,算不上是孟氏的直系本家,因此,空有一腔熱血,卻難以施展。
在洛陵城中,無非也就是個透明人罷了。
這兩個人在這裏,一開始樊兵武根本就沒有往心裏去。
無非就是有些許好奇而已。
直到。
在聽到了二人的對話後,那樊兵武才終於是意識到了,自己把這兩人,實在是看的太簡單了啊。
這兩個人,簡直就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啊。
如今。
在聽完這二人把整件事情的前前後後來龍去脈說清楚後。
樊兵武整個人只覺得大腦內一片空白。
沒有想到啊,這孟少商,一個洛陵城內的邊緣人物,充其量也就能算是孟黨的一個小卒子而已。
結果,竟在醞釀着如此計劃。
甚至,就連孟黨都被其利用了。
而這昌南王蕭寧,自己以往也真是小瞧他了啊。
在樊兵武看來,這孟少商已然夠陰險的了。
可誰曾想,這昌南王竟然對這一切都瞭然於胸。
以往,自己真就把對方當成了一個紈絝二世祖!
直到此時,看到了這蕭寧和孟少商的高手果然,他才總算是看透了,這所謂大堯第一紈絝竟然有這般心計,其心思更是如此明透。
這兩人,到底都是些什麼人啊。
他小心翼翼的躲在一旁。
還打算繼續聽點什麼密辛。
就見那孟少商似乎失去了耐心!
在整理了一番,好像是易容面具的物什後。
他的眼前,一抹殺機一閃而過。
右手摸上劍柄,利刃蠢蠢欲動,靜待出竅!
這!
一瞬間。
樊兵武的大腦,飛快的轉動了起來。
照這麼個局面下去,那孟少商怕是要對昌南王下手了啊。
這二人的話。
昌南王並非紈絝,反而是個心思明透之人。
而那孟少商,則是狼子野心。
自己正巧遇見這般事。
一會,若是孟少商真的出手,自己到底要不要幫那昌南王一把?
他細細的思索着。
這昌南王,無非就是個紈絝罷了。
可孟少商不一樣。
一旦他真的完成了計劃,只怕會拿着這昌南王的身份,很快就掀起奪嫡風雲。
屆時,天下大亂。
儘管說,自己如今已然不打算繼續待在穆家軍了。
可對於穆起章的理念,他還是認同的。
一直以來,穆起章的理念,都以穩定朝臣為主。
就算的打仗,他也講求速戰速決。
儘可能的將戰火,擴展至他國境內,而不是在本國的百姓,遭遇戰火的波及,已至生靈塗炭。
這些年身在穆家軍,樊兵武也見過太多太多的戰場了。
他深知一旦打仗,這大堯的河山,究竟會變成一番什麼模樣。
眼前的二人。
自己自然是並不想要救蕭寧。
畢竟。
蕭寧的死活對於自己來說,根本就無關緊要。
可是。
自己更不能看着這孟少商的陰謀詭計就此得逞!
這孟少商如此狼子野心,一旦成功發動戰亂,這洛陵城的和平,怕是都難以保住!
絕對不行。
僅僅是片刻的功夫,樊兵武就在心中下定了結論。
只可惜。
他才剛剛下定決心!
一旁的孟少商,手中利刃已然出竅。
「蕭寧!你就安心的,去吧!」
「小心!」
看着那孟少商揮出的利劍,寒光閃爍,映照漫天飛雪。
樊兵武連忙大喊一聲。
孟少商的武藝,樊兵武沒有見過。
不過。
跟自己,應該差不了太多才對。
若是沒有受傷,樊兵武自認為,興許自己還能在這一劍之下,救下那昌南王。
可是。
眼下。
自己身體的欠佳,自行趕路都有些困難,想要在孟少商的這般攻勢下,救下昌南王,只怕是無稽之談啊。
只是。
那孟少商明顯不是什麼粗心之人。
剛剛,他就已經搜尋了一番那馬車周圍。
只怕在殺掉了蕭寧後,他還會繼續更深的搜尋一番此地。
到時候,自己一旦暴露,同樣也活不了。
既然是逃也逃不掉,且自己本意還是阻止這孟少商。
樊兵武自不能什麼也不做。
可惜的是,此時此刻,除了大聲的提醒蕭寧外,他也別無他法。
樊兵武的喊聲落下時,與之一起落下的,還有孟少商手中的利劍!
孟少商揮劍的速度奇快無比,肉眼難尋。
這等速度,只怕是,完了啊。
那昌南王就算不是個紈絝,怕是也不懂武學。
這一劍,只怕是
哎。
算了。
既然如此,自己乾脆還是趕緊趁亂逃走。
儘可能的,先把這孟少商的秘密帶出去再說吧。
「叮」
樊兵武拿定主意,連連轉身就逃。
然而。
就在這一刻。
一陣極其清脆的響聲,就此奏響。
雪花飄飛!
樊兵武愣愣的回過了頭。
就見那馬車旁。
自己心中的那個,大概率不會懂得什麼武學的昌南王,不知何時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劍鞘!
再仔細一瞧!
那不正是孟少商的劍鞘麼?
不知何時!
那孟少商腰間的劍鞘,竟然到了那昌南王的手中。
甚至!
他還用對方的劍鞘,很是巧妙地擋下了這一次的進攻。
「啊?這?」
看見這一幕,樊兵武當即呆住了。
要知道!
剛剛那孟少商揮劍的速度,已經足夠快了啊。
就那般電光石火的功夫!
那昌南王究竟是如何做到這一點的啊?
莫非?
這昌南王其實,還懂些拳腳功夫不成?!
「你?」
蕭寧身前。
那孟少商也被蕭寧這突如其來的一手驚到了。
不過。
這等刀兵相見之間之際,根本容不得他過多的思考。
一擊不中,他也來不及細想,當即又是一劍,快速的斬出。
然而。
不等他的劍揮向蕭寧。
眼前,那道身影已然朝後飛出。
在遠離了自己的攻擊範圍後,才穩穩落地,站在了那沒有一片腳印的雪地之中。
他的氣息流暢,身形穩重。
似乎對於這一切,根本就沒有絲毫壓力。
「你,你懂武學?」
直到此時。
那孟少商才反應了過來,一臉驚愕的問道。
對此。
蕭寧平靜一笑,一邊把玩着那孟少商的劍鞘,一邊問道:
「怎麼?孟賢弟難道就沒有考慮過麼?在下既然明明都已然知曉了你的全部計劃,為什麼還會跟你來此?」
「若不是有着自保的資本,在下會乖乖來此送死麼?難不成,本王看上去,就是這般愚蠢不成?」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