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牢之趕往後方去見王恭。王恭今日親自督戰,正騎着高頭大馬帶着數干督戰隊在後方觀戰。
見劉牢之縱馬而來,王恭上前大聲責問。
「劉將軍,攻城怎地毫無進展?幾個時辰了,攻上城頭的次數屈指可數。你麾下兵馬不是北府軍中最為勇猛的兵馬麼?這是怎麼了?」
劉牢之忍住怒氣,大聲道:「王大人,你是在懷疑我北府軍兄弟不出力?你去戰場上看看,我們死了多少兵士?幾干人陣亡了,那都是我北府軍的精銳啊。」
王恭皺眉道:「劉將軍,你也是領軍之人,不該這麼感情用事。打仗自然是要死人的。本人不想聽你說死了多少人,本人只想看到你攻入城池。那才是目的。」
劉牢之冷笑道:「王大人,恕我無能,我劉牢之攻不下京城了。我來便是來告訴你,我需要撤兵休整。我的兩萬兵馬死傷數干人,久攻不下,又陣亡太對,士氣已傷。必須後撤休整。請王大人以第二梯隊進攻。」
王恭聞言,臉色一變,大聲道:「斷然不許。你們必須繼續攻城。後續兵馬還沒有到攻城的時候,你們必須撐到天黑。天黑之後,姑塾兵馬會從西城和南城同時發動進攻,我們也會大舉進攻,不留餘力。所以,你就是死撐,也要撐到天黑。」
劉牢之皺眉道:「為何他們要到天黑才進攻?不是說好了今日辰時他們在西城,我們在東城同時攻城麼?搞了半天,只有我一軍攻城。我說怎麼敵人的兵馬那麼多,那麼勇猛。原來,我們面對的是全城之兵。王大人,可否解釋解釋?」
王恭漠然道:「劉將軍,攻城的計劃自然不能提前透露,以防敵人察覺。」
劉牢之冷笑道:「原來,王大人是不信任我劉牢之,故而並不告知。我想問,既然如此,命我攻城的意義何在?明知攻不下,卻要我們去送死?」
王恭道:「你也是領軍之人,不會不明白聲東擊西佯攻吸引敵人的道理。東城進攻,便是為了吸引他們的兵力和資源調度,消耗他們的力量。攻進去最好,攻不進去也無妨。」
劉牢之冷笑連聲道:「我明白了,原來王大人拿我劉牢之和手下的兄弟不當人呢。拿我們兄弟的命去送死,去進行所謂的消耗和吸引。呵呵,果然,崽賣爺田不心疼。我北府軍將士的性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
王恭冷然道:「休得胡言亂語,此乃戰事所需。各人都各人的職責。」
劉牢之啐了一口道:「王大人,抱歉的很。我要撤兵了。你不愛惜我們的命,我們卻要珍惜自己的命。」
王恭目光冷冽,沉聲道:「劉將軍,你若敢這麼做,那便是抗命。軍中是有軍法的。你若抗命不遵,本人可要以軍法從事了。」
劉牢之冷笑道:「我倒要瞧瞧王大人是如何以軍法處置本人的。我等着你。兵我撤定了,要攻,你自己去攻。」
王恭厲聲喝道:「劉牢之,那便休怪我手下不留情。平素我可以對你客氣,但現在是在攻城。一旦失敗,你我皆死無葬身之地。你不聽令,便是置所有人於生死危險之中,本人絕不容你。」
兩人劍拔弩張的吵鬧,一旁有人連忙出來打圓場,那是北府軍參軍司馬何謙。
「王大人,劉將軍,都少說幾句,不要意氣用事。都是北府軍兄弟,自家鬧起來,豈不是全亂了?王大人,劉將軍說的也在理。傷亡太大,需要休整。拿人命填補,也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我看,撤下來休整一番,留着兵力,晚上攻城的時候好盡大力。劉將軍,你也莫要亂說話。抗命這樣的事乃是軍中大忌,你領軍多年,難道不知?給王大人道個歉賠個不是。各退一步,如何?」
王恭冷哼一聲,心裏也知道若是硬扛下去,此事不得善了。劉牢之在北府軍中威望甚高,甚至比自己還有號召力。他真要是撂挑子,自己真要下令軍法處置他?其他人會跟着自己去攻劉牢之麼?估計不能。而且自己軍中起了內訌,還如何攻城?
王恭一直對劉牢之很是忌憚,又很厭惡劉牢之的做派。這次其實是借着攻城的機會消耗劉牢之手中的兵馬。那些都是他從彭城帶來的老部下,死一個少一個,對自己全面掌握北府軍便更有利。所以才會讓劉牢之當炮灰攻城,用劉牢之的兵馬去消耗城中的兵馬和物資,一石二鳥。
王恭並不擔心攻不下京城來,因為殷仲堪已經同意了今晚大舉進攻的計劃。三路大軍,十多萬人的兵馬,攻破京城還不是件輕鬆的事情。所以,劉牢之的兵馬最好死的多些,根本無關大局。
但眼下還是暫且忍耐些,待之後再解決劉牢之的事情。
劉牢之自然也明白王恭沒安好心,拿自己的兵馬不當人。心中憤怒難當。但他也知道,真要是鬧僵了,對誰都沒好處。
何謙這麼一說,兩人便都有了個台階下。當下王恭同意讓前軍撤下來休整,劉牢之也向王恭道了歉。
於是乎劉牢之回到陣前,下令撤兵。北府軍呼啦啦從城下撤回,持續半日的攻城忽然偃旗息鼓了。
申時時分,夕陽西斜。
劉牢之滿臉憤怒的從傷兵營視察回大帳之中,坐下之後便破口大罵起來。
適才在傷兵營看到的情形太慘了,上干傷兵在營中哀嚎,身上各種傷口,慘不忍睹。
本來打仗死傷倒也尋常,可是這一次明顯是王恭在整自己。死傷四干餘人這筆帳都要算在他的頭上。
那些傷兵實在太慘。這麼熱的天氣,傷口一兩個時辰便開始腫脹潰爛,也得不到治療。劉牢之派人去後軍要求軍醫前來給傷兵上藥治療,結果只來了十幾個軍中郎中,只帶來了少量的藥物前來,根本救治不過來,藥物也根本不夠。
那些郎中們說,不是他們不肯帶藥物來治療,而是軍中本就沒有備多少藥物。王恭說,軍醫和療傷藥物都是費錢的東西,不如不要。大傷治不好,小傷死不了,何必花錢在這上面。所以北府軍軍中的軍醫被大量裁撤,藥物也大量短缺。
劉牢之在傷兵營中的短短半個時辰里,便有十多名兵士死在眼皮底下。
這王恭簡直是個蠢貨,自他接手北府軍之後,不但糧餉減少,待遇降低,連基本的保障都捉襟見肘。他不是不懂軍醫藥物的重要性,他是根本沒有錢花在這上面。這個蠢貨完全拿北府軍將士的命不當命,北府軍將士們死的再多,他也不會心疼。
大罵了一番的劉牢之終於安靜了下來,皺着眉頭思索着接下來該怎麼辦。再過一個時辰,太陽就要落山了,攻城就要開始了。王恭定然還要自己打頭陣,自己手中山下的一萬五干兵馬估計還要死傷幾干人。自己手中的兵馬就這麼白白消耗了。這着實令人惱怒和不安。
正在劉牢之躊躇之際,大帳外馬蹄聲響,一名將領飛馳而來,快步進帳。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劉牢之的外甥何無忌。何無忌在彭城為參軍司馬,留守彭城負責後勤事宜。舅甥二人已經多日沒見了,劉牢之見到何無忌甚為訝異,驚愕的站起身來。
「無忌參見舅父。」何無忌進帳叩拜。
「你怎麼來了?你不是在彭城運糧麼?」劉牢之訝異問道。
何無忌留守彭城,也負責將彭城的糧草物資運往京口,供應大軍糧草。所以劉牢之覺得訝異,他居然來到前線了。
何無忌爬起身來,臉色鄭重的上前,低聲道:「舅父,借一步說話。」
劉牢之看了看周圍,都是自己人,沉聲道:「說便是,鬼鬼祟祟的。」
何無忌伸頭湊在劉牢之耳邊低聲道:「舅父,大事不好。東府軍大軍正在進攻彭城和廣陵,我們的老家要被東府軍抄了。」
劉牢之聞言大驚,大聲問道:「此事當真?」
何無忌道:「干真萬確。我押運糧草乘船前往京口,路途之中遭遇進攻廣陵的東府軍兵馬正在渡河。人數足有數萬。我的船隊被他們攔截了。領軍的是東府軍將領李榮,他得知我是彭城來的,又知道我是你的外甥之後,對我說,彭城他們的兵馬也佔了。他說,不為難我,因為北府軍是兄弟兵馬,他們東府軍此舉是針對王恭大逆不道之舉。他放了我,要我告訴舅父,不要助紂為虐,否則便是同東府軍為敵。彭城廣陵他們都要了,京口也要佔領。王恭等人是謀反,謝大將軍在會稽起兵討伐,徐州刺史李徽也已經起兵了」
何無忌說的顛三倒四,但基本上將情形也說了個大概。劉牢之聽了,整個人目瞪口呆,半晌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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