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潛伏於亂石陣中窺探東山別墅之中的情形。別墅之中燈火闌珊,適才在高處觀察,便只看到只有東院有燈光。此刻靠近觀瞧,更是一片黑乎乎的。好在有月光朦朧,適應之後,倒是能夠看到一些細節。
李徽細細的觀察別墅左近的情形,很快便發現了黑暗中的人影。別墅外圍,圍牆上下有暗哨守衛,人數不少。除此之外,圍牆外側還有巡邏的隊伍。
好消息是,巡邏的隊伍不多,因為相隔約莫一炷香時間,才有一次火把巡邏小隊經過。那說明,對方的巡邏人員很少,這讓潛入成為可能。最難辦的反倒是那些暗影中的固定暗哨。一旦驚動了他們,便立刻會打草驚蛇,讓山谷中的其他教眾察覺。
眼下所處的位置,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撤離。若被發現了,恐怕要有大麻煩。
「什麼時候動手?三更了,你打算看到什麼時候?」萼綠華低聲問道,她的語氣似乎有些不耐煩了。
「仙姑,據我觀察,他們巡邏間隙為一炷香時間。時間足夠。但暗哨不少,需要拔除。目前我看到的是,正門兩側,左二右三。右側牆根下芭蕉樹從中有兩個。另外,門內側廊下陰影里有一個。也就是說,我們能看到的是八個人。不知是否有遺漏。」李徽低聲道。
萼綠華暗暗點頭,適才她也仔細的觀察了,發現只有七個人。李徽一說,她才在大門右側的芭蕉樹幹的陰影中又發現了一個。那人和芭蕉樹幹融為一體,自己居然走眼了。
「要潛入別墅,需得先解決了這八個人。他們都是看門的。別處自然也可以潛入,但是我們沒有合適的位置觀察,無法觀察暗哨的方位。敵暗我明,很容易暴露。所以我的建議是,就從正門潛入。」李徽繼續道。
萼綠華知道李徽的意思,他說的是有道理的。看起來從正門進入是愚蠢的做法,但起碼正門處的情況摸清楚了,屬於知己知彼的情形。別處或許暗哨不多,但是沒有辦法觀察到他們的位置。謝家東山別墅周圍本就開闊,這片亂石陣已經是唯一能夠觀察的位置。所以與其冒着被發現的危險,不如從正門突破。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七個人,對方八個人。如何同時解決這八人?這個距離,弩箭可一擊斃命。但只有六把弩箭。六把弩箭,七個人,八個敵人。如何同一時間全部解決?」李徽低聲道。
萼綠華輕笑一聲,低聲道:「牆根芭蕉樹下的兩人交給我便是。你們能將其餘六人射殺,我便可將那兩人了結。」
李徽道:「你用何手段?一旦失手,可能會暴露我們的蹤跡,打草驚蛇。整個計劃便失敗了。」
萼綠華道:「我自有手段。你莫非不信我。」
李徽點點頭,他對萼綠華自然是有信心的,她可是個世外高人。而且,眼下自己只能選擇相信她。
待一隊巡邏士兵舉着火把從不遠處走過,繞行東山別墅東牆之外消失的時候,李徽知道該動手了。
於是他轉頭想同萼綠華說話,卻發現身邊空空如也。再往前看,見到萼綠華淡淡的影子已經在十餘步外。她的背影婀娜飄動,像是腳不沾地一般的往前,迅速閃過亂石堆和別墅之間的三十餘步開闊地。沒入了牆根芭蕉樹一側的黑暗中。
李徽汗都下來了。忙觀察那些暗哨的動靜,生恐他們受到驚動。好在一切安定,那些暗哨並沒有發現萼綠華的行動。
李徽有些相信萼綠華之前說的,她曾單槍匹馬行刺孫泰的話了。藝高人膽大,她這樣的身手,確有可能潛入孫泰身邊。可惜的是,沒能得手。
事不宜遲,萼綠華已經就位,自己必須馬上動手。當下李徽輕聲下令,眾人將弩箭上弦,分配了各自擊殺的目標。大春大壯弩箭用的不好,便給了他們最容易擊殺的牆頭目標。自己選擇的是門廊陰影里的那一個。三名親衛負責擊殺右邊牆頭的三人。
一切準備就緒,目標已經瞄準。李徽輕聲下令:放!
咔咔咔咔咔咔咔,弩箭幾乎同時擊發,破空而出。李徽盯着廊下暗影里的那個暗哨,因為實在是看不清,但又要一擊致命,李徽只能將弩箭對準他的頭部。他的頭晃來晃去,李徽擊發的那一刻,那人正好在扭頭,所以李徽暗呼糟糕,擔心這一轉頭令弩箭無法命中。
戲劇性的一幕出現了,李徽射出的那支弩箭正中那暗哨的頭顱,勁弩透入頭骨之中,一擊斃命。李徽這支箭本來是射歪了的,因為呼吸沒有調整勻稱,擊發時便容易抖動,謬之毫釐便差之干里。但那廝剛好轉頭,腦袋晃了一下,結果正好拿腦袋接了這一弩箭。
噗噗噗噗,弩箭入體的聲音連續響起,牆頭上的五人和門廊下的一人幾乎同時中箭斃命,牆根下的兩人聽到了動靜,驚愕起身張望。就在此刻萼綠華如鬼魅一般現身,寒光閃爍之時,一名暗哨被割斷喉嚨,另一名張口欲呼,萼綠華長袖一揮,一柄匕首飛出,釘在那人胸口心臟位置。
電光石火之間,八名暗哨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全部被殺。進入東山別墅的障礙肅清。李徽等人立刻行動,衝到牆根下。眾人拋出鈎索登牆的時候,萼綠華已經藉助芭蕉樹的樹幹上了圍牆。不多時,眾人進入東山別墅前院之中。
東山別墅的前院面積巨大,謝安本就是喜歡奢華之人,在東山居住之時就是住在東山別墅。簡陋的地方他可不肯住,所以東山別墅氣派弘大,裝修精美,佈置匠心。
通向正廳的道路兩側有着高聳的假山石,挖有巨大的魚池,種植有大量的花木。雖然此刻並非春暖花開之時,但院子裏高大的丹桂正在飄香,空氣中滿是清香浮動。
李徽一時有些發愣,想到謝安曾在這大院之中留連,在這大宅之中飲酒會客歡笑怡然,何等的風雅瀟灑。可如今,昔人已去,唯余空宅了。
「愣着作甚?往哪裏走?」萼綠華低聲道。
李徽回過神來,看了看周圍的情形,輕聲道:「瑗度不知在不在此處,也不知關押在何處。只能去後宅一探。道蘊說,從東側花樹小徑入二進,過一道小門便是便道。是平素內宅轉運廚下和茅廁廢料垃圾的小道。那裏平素小門上鎖,此刻定無賊人。」
萼綠華點頭,眾人迅速前往正廳,在正廳東側有一條數尺寬的巷弄,進入數步,便有小門阻隔。這自然攔不住眾人,翻過小門進入之後,果然是一條通向後宅花木小道。
尋常人家自然沒有這樣的煩惱,但是大戶人家每天后宅產生大量的生活垃圾和排泄物都需運走。自然不能從正門走,那味道可太難聞了。所以便有了這道花木小路,專門供僕役將垃圾弄走。平素前後兩道小門關的緊緊的,有專人巡查。弄垃圾的時候才打開。倒也不用擔心後宅的安全。
謝道韞讓李徽等人走這條路,算是走對了。這裏空無一人,圍牆高大,花木茂密,便是為了讓臭味不散發出去。距離正堂門戶也很遠。
當幾人從通道北側出來的時候,他們的位置已經到了東院之外,曾經謝安居住的庭院的東南角。
此時此刻,那東院之中居然亮着燈火。
李徽決定前往一探,讓大春大壯等人原地隱藏,自己悄悄的摸到院門。院門是虛掩的,應手而開。李徽大量了院中無人,正要往裏走。忽然間手臂一緊,身旁有人一拉李徽,將李徽拉在門後。
李徽驚愕轉頭,萼綠華正豎起手指,示意李徽噤聲。然後李徽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幾名暗哨從西邊的小路上走來,從院門口走過,還低聲說着話。
「哎,老子要困死了,大半夜的巡邏作甚?咱們在這山里,山谷中全是咱們長生軍,怕的什麼?就知道折騰人。」
「老杜,莫要抱怨。咱們為聖師和大祭酒他們護衛,是咱們的功德。這是多少教眾夢寐以求的差事。累是累了些,卻也不必抱怨。」
「呸,什麼狗屁功德。咱們敗的還不夠慘嗎?一萬多人,只剩下三干人了。都死了。什麼刀槍不入,位列仙班,都是鬼話。你還真的信了?老子是為了升官發財進來的,結果搞成這個模樣,別說升官發財了,跟喪家之犬一樣躲在山裏,這算什麼。」
「老杜,你可了不得了,你已經入魔了。趕緊清醒過來,否則要成妖魔了。」
「放你娘的屁,你才是妖魔呢。我比誰都清醒。韓老六,你要是敢背地裏搞花樣害我,我第一個先宰了你。」
「得了得了,都少說幾句。不嫌累麼?快巡了這趟,回去迷瞪一會。很快就天亮了,等白天當值的來換就好。」
「」
一行八九人也不打個燈籠火把,就這麼在黑暗中遊魂一樣的從門前經過,消失在東邊的花樹上。
「好險,你差點被他們發現了。」萼綠華低聲道。
李徽拱拱手道:「抱歉,我沒注意。」
萼綠華想着亮着燈的廂房指了指道:「走,去瞧瞧。最好抓個人問問。」
李徽點頭,兩人輕輕跨過小院,穿過天井,抵達東院正房。東廂房燈火閃爍,似乎有一些異聲傳出來。李徽聽得有些發愣,湊近一看,頓時轉頭。
萼綠華低聲道:「裏邊在幹什麼?」
說罷上前,將眼睛湊在長窗縫隙往裏瞧。李徽急忙制止,卻沒來得及。
萼綠華只看了兩眼,頓時轉頭輕輕啐罵。雖然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色,但李徽知道,她必是臉紅了。
因為房裏正在上演一幕活春宮。
孫泰和一名婦人交股疊坐在牙床之上,正在行那歡樂之事。孫泰身子搖動,那婦人發出咿咿呀呀如泣如訴之聲。便是李徽和萼綠華之前聽到聲響。
「聖師今日差不多了吧。已經大半夜了,聖師精神頭可真好,折騰得奴家都累死了,奴家可受不住。」那婦人嬌滴滴的道。
「哈哈哈,你這婦人,不知感恩。今日有緣同老道雙修,你該偷着樂才是。這世上有多少人想同道爺我雙修,卻求之不得?」孫泰笑道。
「聖師,奴家不是不願,而是奴家實在是累了。再說了,奴家的丈夫就在軍中,聖師就不怕我家男人吃味麼?」婦人道。
「嘿嘿嘿,你家男人吃什麼味?孝敬妻女給老道修煉,是功德無量之事。多少人想巴結老道還巴結不上。若不是老道我就愛你這幅騷狐狸的模樣,你想陪老道雙修,還沒機會呢。你男人該感恩才是。」孫泰道。
「聖師可真是會說話,睡了教眾的妻女,反倒是有恩了。聖師,奴家想問問,咱們長生軍吃了這麼大一個敗仗,死了那麼多人,聖師卻還有心思徹夜雙修?叫別人心裏怎麼想?」婦人嗔道。
「哈哈哈!無知的婦人。你懂什麼?長生軍敗了,又不是我老道敗了。他們的死活,跟老道何干?長生軍勝了固然好,敗了也沒什麼?老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修仙極樂兩不耽誤。至於其他的事情,自有人去理會。況且,我告訴你。這天下教眾,取之不盡,殺之不絕。我會稽一起兵,便帶了個頭。你瞧着吧,之後必有效仿,此起彼伏,無休無止。長生軍看似敗了,其實根本沒敗。老道我,更是名聲鵲起,天下聞名。你說我敗在何處?」
「哎呦,聖師一番大道理,說的奴家都昏了頭了。哎呦哎呦,你個牛鼻子,輕一點,輕一點,怎麼跟頭蠻牛一般,不知憐香惜玉。」
「哈哈哈。」
兩人在屋中的對話被窗外李徽和萼綠華聽得清清楚楚。
萼綠華神色頗為窘迫,咬着牙皺着眉頭。
李徽低聲道:「此人可是孫泰?」
萼綠華點點頭。
李徽輕聲道:「既然如此,不如先拿了孫泰,再逼問他瑗度下落。這賊首也可順手除去。」
萼綠華正有此意,點頭道:「你去拿他,那廝赤身裸體,我去多有不便。我替你開窗。」
李徽心中暗笑。當下抽出兵刃在手做好準備。萼綠華抽出長劍,順着長窗縫隙緩緩移動,遇到木栓之處,看向李徽點頭示意。但見她手腕向上一挑,吧嗒一聲,窗戶的木栓便被切斷。與此同時,她伸手將長窗一推。再長窗洞開的剎那,李徽縱身跳入房中。
床上孫泰和那婦人正在欲仙欲死的當口,猛見窗戶洞開,有人影跳了進來,孫泰反應倒是極快,一把將那婦人推到一旁,一個翻滾往牙床另一側滾落。
李徽提着刀沖向牙床,一時沒有理會那婦人,只抬腳上了牙床,朝着孫泰衝去。
就在此刻,那婦人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的尖叫了起來。
「殺人啦,來人啊,有人行刺聖師啊。殺人啦!」
那聲音又尖又脆,刺耳之極。李徽暗叫糟糕,但已經來不及了。
自己還是不能毫無顧忌的殺人,這種情形下,一刀砍了那婦人才是最佳的做法,但終究下不了手,結果壞了事了。
窗外萼綠華見狀,縱身而入。手中長劍一閃,那婦人的叫喊聲戛然而止,被割斷了喉嚨。
「這等婦人,你怎不一刀殺了,讓她叫了出來。」萼綠華怒道。
李徽無暇解釋,眼下只有抓住孫泰才成。孫泰圍着牙床躲避,李徽三下兩下,便將孫泰抓住。畢竟是年歲不饒人,孫泰的伸手並不靈活,雖然他在某方面的欲望和能力不輸少年。
「穿上衣服。」李徽用刀架在孫泰脖子上喝道。
「你們是什麼人?膽敢冒犯你家道爺。識相的,趕緊退散,外邊的教眾都是我的人,你們逃不脫的。」孫泰一邊穿着道袍一邊說道。
李徽喝道:「可以饒你性命。先告訴我們,被抓獲的謝家三公子謝琰在何處?」
孫泰鬆了口氣,道:「原來你們是來救謝家三公子的,好說的很。你們放了老道。老道這便命他們去放人。」
萼綠華再也忍耐不住,上前來抬手給了孫泰兩個大耳光。叱道:「你這妖道,還耍滑頭,速速告知謝琰何在,否則,我替天師殺了你這妖孽。」
孫泰看着萼綠華道:「又是你,你這人怎麼陰魂不散,上回也是你來行刺。道爺跟你有什麼仇怨?」
萼綠華斥道:「你冒充道門,胡作非為。我乃道門弟子怎會容你這妖道胡來?敗壞我道家聲名?自要殺了你。除魔衛道。」
孫泰苦笑道:「原來如此,可惜,你殺不了我。聽聽外邊,你若殺了我,你們便都出不去了。」
此次此刻,那婦人的叫喊已經驚動了宅中護衛。庭院之外,已經有大量呼喝腳步之聲傳來。顯然,此次行動已經徹底的暴露了。
「你放心,孫泰,只要你乖乖配合,我們便不會殺你。我等此行是來救謝家三公子的,只要你交出謝家三公子,萬事好說。但是,你也不要惹急了我。我的手段,你恐怕會吃不消的。」李徽沉聲道。
孫泰呵呵笑道:「小子,你有什麼手段,說來聽聽。」
李徽冷笑道:「比如,讓你做個無根之人。」
「什麼無根之人?」孫泰道。
「嘿嘿,便是割了你那根禍害良家女子的男根,你豈不是成了無根之人了麼?從此再無男女欲望,安心修道,無欲無求。他日或許會得道成仙也未可知。」李徽低聲道。
孫泰打了個激靈,要是如此的話,那還不如殺了自己。沒了男根,自己還活着作甚?
萼綠華聽在耳中,面色發紅。突然劍尖斜指着孫泰下身,喝道:「快說,謝琰關押在何處?否則,我便讓你成為那無根之人。」
孫泰心中膽怯,沉聲道:「休要衝動,我也不知道謝家三公子在何處。不過,我讓我侄兒把他送來便是,他昨日將謝琰提到營帳中詢問,可沒送回來。」
李徽心中大喜,長吁一口氣。現在看來,謝琰還活着,而且就在此處。有孫泰做人質,他們定會將謝琰送還。
此時此刻,外邊叫嚷聲大作,並且有刀劍交擊之聲響起。李徽聽到了大春大狀的怒吼,知道他們見到敵人被驚動後也趕到了這裏。此刻打殺毫無意義,做個交易,換了人質救出謝琰全身而退才是上策。
於是將孫泰用繩索緊緊綁了,牽着繩頭推搡而出,來到院子裏。
院子裏打成了一鍋粥。大春大壯等人正和一群長生軍教眾打的不可開交,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具屍體。
「都住手。否則我便將孫泰這狗賊當場格殺。」李徽厲聲喝道。
眾教眾呆呆看着被李徽掐着後脖頸的孫泰發愣。孫泰罵道:「愣着作甚?還不退下。速去稟報左右將軍,讓他們前來說話。」
眾教徒聞言趕忙退下,有人趕忙前去山谷大營之中去稟報孫恩和盧循。
李徽等人押着孫泰來到東山別墅前院之中的時候,孫恩和盧循帶着一大群人也來到此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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