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虎也不知道師尊看見它這副狼狽的模樣看了多久,只是心如死灰地等待着師尊的審判。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伴隨着一聲無奈的嘆息,它的心臟抽動了一下。
師尊出現在了它面前。
小白虎想要把臉藏起來,但是她已經伸手捧住了小白虎的腦袋。
姜狸告訴它一個殘酷的事實:「我早就知道了。」
她告訴它,從剛剛見到它的時候她就發現了,而且它學貓叫也學得很不像,她一直都知道的。
它渾身僵硬,垂下了腦袋,就連虎尾也無精打采地蜷縮了起來。
但是很奇怪,師尊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隻跳樑小丑,也不像是在看一個騙子,她的眼神就和從前一樣明亮又溫柔。
漸漸的,它意識到了什麼,從滿是血污的爪子中間抬起腦袋。
「你就不想想,我為什麼早就知道了,還沒有把你趕走麼?」
「老虎?老虎怎麼了?不就是大一點的貓麼?」
一隻貓爪,放在了徒弟血糊糊的白虎爪旁邊。
爪爪開花,比比劃劃。
「是不是一模一樣?」
小白虎看着師尊小一號的爪,遲疑着看看自己的虎爪。
狸花貓蹲坐在它的對面,歪頭看着它,又問:
「長得是不是也很像?」
小白虎愣住了。
狸花貓說:
「所以,老虎就是大貓貓。」
「小浮生也沒有騙人。對不對?」
姜狸想要告訴它:
就算是一隻猙獰、兇殘的白虎,也是有人疼愛的大貓貓。
躲起來有人哄,離家出走也有人來找。
她給了小徒弟獨處的時間,重新回到了那火堆邊繼續烤肉,等待着小徒弟想通。
姜狸早就發現了小白虎的心結,本來,姜狸決定回到宗門裏安定下來再和小徒弟談談,關於它鍥而不捨地學貓叫這件事。
但是萬萬沒有想到,解決的機會提前來了。
她揣着手手等着烤雞熟,偷偷瞄了那棵大樹好幾眼;
等到小徒弟探頭的時候,她就立馬正襟危坐,做出沉思狀。
——哎呀,山雞都烤熟了,來不來吃啊?
姜狸讓冥蝶去偷看小徒弟有沒有哭。
冥蝶害怕以後被滅口,不敢往那邊飛。
姜狸無奈,只好在烤熟後,撕開半隻雞放在了大樹旁邊。
好一會兒後,她聽見了狼吞虎咽的聲音。
她鬆了一口氣。
能吃,看來已經不是心灰意冷要離家出走的樣子了。
等到姜狸熄滅火堆、準備起身的時候,身後果然跟上了一隻小白虎。
小白虎渾身都是血,爪子上也有傷,走路還一瘸一拐的。
姜狸走一段,它就跟一段。
姜狸停下來,小白虎就立馬藏在了樹叢後面。
她在心中嘆氣。
因為內心充滿了困惑和不解,小白虎還是沒有上前。
於是姜狸直接走過去,把小白虎給一把撈了起來。
還怪沉的。
一路無話。
那隻小白虎,卻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師尊不嫌棄它。
它偷偷蹭了蹭狸狸的臉。
姜狸離開前處理了那些亂七八糟的屍體,徒弟就乖乖跟在一邊幫忙。夜裏小孩還覺得狸狸不要他了,心如死灰,現在卻寸步不離、走到哪裏都要拉着姜狸的衣擺。
也許昨天夜裏太匆忙,姜狸發現一個妖族侍衛還沒有斷氣。
正準備送他上路,衣擺就被那個半死不活的侍衛死死拉住了。
他開始胡言亂語,祈求姜狸不要殺他。
他說:只要姜狸將小白虎交出去,就會得到虎王的賞識,要多少靈石就有多少靈石。
但姜狸無動於衷,甚至已經抽出了劍。
侍衛帶血的手死死抓着她的衣擺:「不!別殺我,別殺我,我帶你去見虎王!你不要相信這個崽子!」
「虎族降生的孩子都是黃褐色的,只有它一出生就是白色的!這是大大的不祥之兆!它會、會給身邊的所有人帶來」
話還沒有說完,姜狸已經快速把這個侍衛給送去西天了。
但是小白虎已經聽見了。
掛在姜狸劍上的冥蝶已經開始瑟瑟發抖了。長大後的玉浮生,最討厭聽人說什麼「不祥之兆」,每當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冥蝶們所在的墓地就會多出一些養料。
果然,小孩站在原地,死死抓着那隻長命鎖。
突然,冥蝶聽見了姜狸的聲音:
「別聽他胡說,白虎才不是不祥之兆。」
「你聽過基
因突變麼?」
小孩搖頭:「沒聽過。」
「沒聽過是因為妖族的書讀得太少了。說白虎是不祥之兆,都是因為沒文化。」
冥蝶:「」
因為徒弟再次受了傷,姜狸必須先帶他去處理一下。她打算在附近找一家客棧。
行走在山路上,因為剛剛發生的事情,小白虎有點沉默。
其實,小白虎的心中仍然非常地困惑,還有一點受寵若驚。
從前,他認為自己要藏得好好的、不能露出馬腳,才能跟在師父的身邊;但,也許是因為一路上姜狸都拉着他的手,她的態度讓小孩找到了久違的安全感。
在路上,小白虎遲疑了許久,還是拉了拉師尊的衣擺。
他說:「師尊,其實、那個人,說的沒錯。」
他將侍衛們嘲笑他的話都告訴了狸狸。
這些事情沉沉地埋在小孩的心中,已經成了腐爛的傷口、不癒合的瘡疤。
對於一個剛剛學會說話沒多久的小孩而言,組織語言就花了很長的時間。有些詞小孩說不出來,就會停頓很久。
姜狸很耐心地聽着。
從「天煞孤星」到「剋死雙親」;
從「天性薄涼」到「養虎為患」;
從父母的死,到啞仆被他害得滾下山崖。
山路很漫長,小孩就抓着那隻長命鎖,平靜地闡述着。
腐爛的瘡口被自己揭開,小孩的語氣里甚至沒有什麼起伏。
摧毀一個人,也許身體上的痛苦並不算什麼,精神上的摧殘卻是毀滅性的。
因為小白虎身上的神骨太重要了,虎王既要養大小白虎,等待神骨養成;又不能真的養虎為患。
於是,他虐待小白虎、打壓這個孩子。
更加重要的是要打斷他的脊梁骨,讓他認為自己低賤到了塵埃里、徹底粉碎一隻猛虎的心氣。
姜狸知道這些話對於一個孩子而言意味着什麼,越聽越鬼火直冒。
但是她卻控制住了,沒有打斷小白虎的話。
——小孩從未對誰敞開過心扉、這是非常珍貴的信任。
她認認真真地聽完了,這開口才問小孩:
「你知道為什麼他們會那麼說你麼?」
姜狸斬釘截鐵道:
「因為他們是壞人。他們不喜歡你才會那樣說。」
小孩愣住了,在夜風中有點呆呆的。
「他們不喜歡你,所以什麼都是你的錯。」
姜狸說:
「但是師尊很喜歡你。」
「師尊會很偏心、會很不講道理地喜歡你。」
小孩捏緊了那枚長命鎖,眼睛熱熱的。
他們進入了一家客棧。
姜狸要了一些熱水,從儲物戒里拿出來了從百草堂帶回來的藥物,讓徒弟變成白虎方便她上藥。
面對面地在她再次顯露出虎形,小白虎看上去還是有點局促不安,被她擦臉的時候,悄悄把沾滿了血的爪子藏在了後面。
但是師尊直接抓住了它的虎爪,浸泡在熱水裏洗乾淨。
小白虎緊張了半天,沒有發現她露出任何不喜的神色,既不嫌棄它體型大、也不討厭它比小貓尖銳許多的爪子。
而且師尊還夸它「很漂亮」、「毛色稀有」、「十分威武」。
甚至還興致勃勃地掏出了梳子要給它梳毛。
小白虎用濕漉漉的腦袋蹭了蹭師尊的掌心,本來下意識地想要舔舔師尊,但是被師尊嫌棄地推開了。
小白虎既高興,又有種不真實感。在百草堂的時候,就算是做夢,它也從未想過師尊會這麼誇獎它的虎形。
然而,過一會兒,它又忐忑地問師尊:會不會覺得它天性兇殘呢?
——比方說它咬死了陸攀。
姜狸挑眉:「你不是為了救師尊才去咬陸攀的麼?」
她用熱水把小白虎沾滿血液的毛髮清洗乾淨,爪子擦得乾乾淨淨,用梳子在陽光下把它打結的虎毛梳開。
小白虎還在繼續細數,它曾經殺過多少猛獸、甚至還單打獨鬥殺掉了一隻黑熊。
它試圖告訴自己的師尊:它既不嬌小可愛、也不溫馴。
——那,你還會像喜歡貓一樣喜歡我麼?
師尊一開始還配合地發出「哇」、「好厲害」的聲音。
但是漸漸地開始嗯嗯地敷衍它。
因為她已經開始饒有興致地在小白虎的腦袋上扎小辮了。
徒弟:「師尊,我以後、可能會長得比門還要高。」
姜狸沉思:
「那是要換個大盆了。」
聽見小徒弟沒有聲音了。
姜狸:「然後呢?」
徒弟:「」
它鬱悶了。
姜狸說,要是它閒着沒事幹就幫她把烤板栗剝了。
她忙着編辮子,騰不出手。
小徒弟:「喔。」
他們坐在窗邊晾乾虎毛。
等到和煦的春風吹過去,在陽光下,小白虎的毛也就迎風招展、變得蓬鬆柔軟。
——今天,師尊使喚它剝了好多板栗。
但是它好幸福。
腐爛的矮蘑菇,變成了發光的蒲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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