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站在口岸門口的大街上,目光掠過周遭熙熙攘攘和先前他們過來時差不多的街景,心裏卻有着不一樣的滋味。
在移民局辦公室據理力爭的小趙,這會兒突然覺得有點僥倖,按照他一直以來的思路,都是抵制張揚的計劃,緬北那地方能不去還是不去的。
雖然這種被人制止的方式,讓他這位參加工作以來,一向自詡無冕之王的傢伙有些不爽,不過事情的結果還是符合他的心意。
說不得,要不是此刻站在邊上的美女頂頭上司正生着悶氣,攝影師小趙早已掏出手機開始瘋狂刷新最近的回程機票了。
那嘴角,是想壓都有點壓不住,只能說幾句話來緩解一下。
「揚姐,我們就這樣放棄了嗎?」小趙轉頭看向身後的口岸,語氣中夾雜着不甘和藏在裏面的幾絲慶幸。
張揚沉默的望着遠處的車水馬龍,雖然表面上仍舊努力維持着新聞記者一貫的冷靜,可心中五味雜陳。
她理解移民局領導的難處,也明白此次任務的高風險和高不確定性,但心中那份未竟的使命感讓她難以釋懷。
張揚僵硬着脖頸,側頭看向那緊靠口岸大樓背後,高達五六米的隔離護欄,其一直延伸下去,看不到盡頭。
如同自己的內心被那阻斷國境的屏障攔住,透不過氣。
就像那個人說的一般,國家已經竭盡全力阻止自己的國民前往緬北,力度大到像她這樣一心為公的人都被擋在門外。
也許他是對的,自己的一腔熱誠,不過是在撞南牆罷了。
到了這個時候,李俠站在路邊,神態卻顯得愈發隨意,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更準確點的說法是,不在乎。
「有時候,退一步並不是放棄,而是為了更好的前行。」
李俠順着張揚的視線,指着護欄外邊的世界,輕笑道:「張記者,其實這也算是好事,那個叫林宇的小子又不是你什麼人。和你們無親無故的,你們啊,犯不着為一個不認識的人去緬北。那地兒,真不是你們這種人該去的地方。」
說完,李俠也沒想着來個正式的告別,轉過半個身子就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嘶!
張揚敏銳的捕捉到了李俠言語裏的隱藏信息,快走幾步,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你呢,你還去嗎?」
「我當然得去。我弟弟可還在那邊關着呢。」李俠沒有回頭,語氣平穩,沒有半點剛才被海關拒簽的失落。
小趙很是驚訝:「俠哥,海關那邊不是把咱們給擋下了麼?你怎麼去?都留檔了,下次過境還是不給過的。」
一路過來,李俠對這位性格單純、崇拜於他的小兄弟挺有好感,這會兒也沒有藏着掖着,側過頭,笑了。
「小趙,忘記你俠哥以前是靠什麼吃飯的了?」
「打...打黑拳?」小趙回憶着說,突然一蹦三丈高,激動道,「俠哥,你幹過走私!你以前幹過走私!」
李俠挑了挑眉毛,笑得有些得意。
什麼是走私?
就是繞過海關監管,從一個國家偷偷跑到另一個國家做買賣的事情。至於賣的什麼商品都沒關係,重要的是他們有偷越國境的渠道。
對於這些搞走私的人來說,過境是如吃飯喝水一般的尋常事情,至於海關同意不同意,那真不是他們說了算的。
張揚的目光釘在李俠身上,執着道:「一起走。」
李俠輕笑,抬手指向另一邊和諧的、熱鬧的華國街道:「那邊可跟這裏不一樣,亂得很,一個不小心就得送命。嘖嘖,特別是像你這樣的漂亮女人,還有着正經工作,在那邊落了難,也許送命還是求不得的好事。」
頓了頓,李俠眯起了眼睛,咂巴着嘴巴:「你知道的,我說的並不誇張。」
「不誇張。我去過那裏,也進過所謂的詐騙園區,知道那裏面是什麼樣子。」說完,張揚想起了某個人,那個人從來都是規勸她不要去,不要去,不要去。
囉嗦的像個老太婆子,和他在老百姓眼裏的光輝、果決的形象截然不同,一點都不一樣。
不要去。
不要去。
不要去。
張揚忍不住微笑,那個人給出的忠告並不少,在東州闖下赫赫威名,聽說前段時間在南疆也讓那些暴虐的恐怖分子膽寒過。
誰曾想到這個外表強勢果決的男人,性子卻這麼八婆。
「那你還去?就不怕嗎?就為救一個素不相識的人?」李俠追問道,語氣逐漸變得不客氣。
「......」那個身影,在張揚的腦海里一會兒變得清晰,一會兒又變得模糊,一會兒很近很大,一會兒很遠又很小,很矛盾,也很現實。
張揚有些想他,又有些不敢想他。
科技的發展拉近了人與人的距離,可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敢聯繫。
在東州的時候,兩個人都忙於工作,難得在一起,卻總是以爭吵告終。
難道,那個人真的不信任她嗎?
「我反正是不相信的。」李俠自顧說着,稍稍用力扯掉張揚拉着他手腕的手,往外離開。
結果沒走幾步,身形一頓,又被拉住了。
「既然你有門路,為什麼還跟着我們進口岸,過海關。」張揚的聲音很冷靜,也很直接,「不要告訴我,你和那些排隊的人一樣,就想看我們的鬧劇。」
終於,李俠轉過身來,長出一口氣:「我承認,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心去救那個叫林宇的陌生人。我知道結果了,很開心,現在這個社會,還有你這樣的人。可是,我還是不能帶你走。」
「為什麼?」
「為什麼?這還用我來解釋嗎?」
李俠瞪大眼睛,揮舞着右臂,用力點着緬北的方向,喝道:「張揚!那邊有成千上萬個林宇,難道你要憑藉一個人,把他們一個個的,都解救出去嗎?可能嗎?現實嗎?我看你年紀也不小了,怎麼做事情都不考慮後果?哦,你以為這是王子救公主的電影嗎?你一過去,他們嘩啦一下,就全被你救出來了?」
「哦,偉大的張記者,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李俠面容浮誇的張開雙臂,然後朝着張揚鞠躬致謝,身體低到了一個滑稽的幅度,像是置身舞台劇。
起身後,李俠把臉轉向一邊,冷冷道:「現實是,你可能去了,就回不來了。」
「我知道。」張揚緩慢說着,聲音不響,但在這個喧鬧的環境裏卻顯得異常堅定。
她直視着眼前這名非常不信任人性的,弟弟被困於緬北的男人:「我非常清楚,緬北的問題,不是我去救一個人,救兩個人所能解決的。」
「當然不是!我告訴你!你就是現在過去,把那邊的人全救出去了,不出一個月,那邊又得堆滿成千上萬的!自甘墮落的豬仔們!」
李俠難掩輕蔑,雖然他心裏還是挺佩服這位女記者的,可說話的語氣和臉上的表情,卻依然帶着藐視。
也許,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阻止對方吧。
話說到這裏,氣氛緊張,不過張揚反倒成了現場最平靜的那個人,她的目光堅定如初。
「李俠,你以為我只是去救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