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很快,幾人這麼互相聊着警院的趣事,就已經逛了一圈回到大門口。
挨着大門的是省警院新建立的綜合辦公大樓,這是一棟高達十八層的大廈,底下配着三層高裙樓的建築。面朝大街的一面全是玻璃幕牆,顯得極為現代化,在一樓中正大廳上面高懸着一枚巨大的警徽。
按照陳書的看法,他更喜歡早年警院還是大專學校的建築風格。雖說考入警院已是半隻腳踏入警隊,不過陳書還是更願意往年學校里樸實的校園氣息。
陳書雙手抱胸看着這棟早年他未曾見過的建築,隨口問道:「小海,這樓應該是給院領導辦公用的吧?不過他們人也沒真麼,應該不需要這麼多的房間。」
江海尷尬的摸了摸鼻子,坦誠道:「應該是吧,好像shu記、院長、學生處什麼的都在這樓上...哎!其實我也不大清楚。警訓這段時間,我們就操場、食堂和宿舍三點一線,其他地方還真沒特別注意過。太累了,一有空閒的時間就趕着揀個地兒睡覺。」
陳書先是笑呵呵的聽着,直到江海提起睡覺的事情,他在對方講完之後笑着點評道:「等你畢業參加工作了,得養成這個有空就睡的好習慣。這個『有空』代指一切時間段,比如十分鐘、二十分鐘、半小時、一小時不等。抓住一切機會睡覺,且高質量的睡着!是作為一名基層民警最基本的技能之一。」
「書哥,你說的不會是你們值班時候的事情吧。」
「除了值班,還有加班,熬夜的時候多的是。有時候忙一整宿都沒得時間休息,只能在第二天上班的時候抽空眯上幾眼。地點都沒得挑!」
幾人邊走邊聊,由着江海帶路往食堂過去。只不過在路上,他意外的發現江海繞了遠路,原本從大門過去只需要往東走個兩三百米就能進到食堂的西門,結果江海竟然往北走朝着食堂另一側門的方向,硬生生是多走了幾百米。
進了食堂,陳書特意往那西門看去,只見那西門正常開放,學員和家屬也是進進出出秩序井然,並沒有出現什麼特別的異樣。
辦案多年,極為注重細節的陳書心裏隱隱起了疑問。這會兒他重新端詳起站在顏晨熙旁邊侃侃而談的江海,發現他的狀態可是不大好,顯得很憔悴,眼睛上佈滿了紅色的血絲。
細聽之下,說話的聲音也比較沙啞。
不過畢竟是在警院,陳書按下心中的疑問,只覺得可能是自己多慮了,興許是江海第一次走分列式,精神太過緊繃也不一定。
「叮鈴鈴!」電話鈴聲響起。
陳書掏出手機一看是周卿虎打來的電話。食堂嘈雜,便向顏晨熙示意到外頭接個電話。
「陳書!你來警院了?怎麼不早點通知我,不然我可以去動車站接你!」
「主席,就怕你太熱情啦。我已經到警院了,這邊吃完飯就去找你。」
「誒,都吃上了?你呀,對我還這麼見外幹嘛!這次也真是的,就發條微信過來。如果我手機沒看直接去睡覺了,怎麼辦?」
「那就下午見囉。手機嘛,你總歸是要看的。」
「行行行,那你吃完飯來我辦公室吧。等下我就把辦公室的地址發給你。」
「好嘞,主席。到時候見!」
掛下電話,陳書回到食堂,去那點菜台上端了個餐盤。打菜的時候,他特意掃了眼一群打菜阿姨,可惜沒見着當年那位在學生里名氣甚響的「抖王」。
不過當年盛放綠豆湯的大桶子卻依舊擺放在原先的位置上。
陳書放下手裏掂着的餐盤,走過去給舀了三碗。
......
在食堂吃完午飯,陳書表示要去探望昔年同窗,給江海留了兩袋東州的特產鴨舌和熏雞,便提着依舊飽滿,絲毫不見得有少的旅行包和姐弟兩人道了別。
起身離開的時候,陳書拿出手機看了眼微信,見周卿虎已經將辦公室的位置發了過來。
就在23棟宿舍樓附近的22大隊辦公室,從食堂西門過去最近。
巧了,江海也是22大隊。
西門?
陳書下意識的看了眼正和姐姐聊得開心的江海,抬步從西門走出了食堂。
走出食堂站在台階上,這外邊的景象還是和早年他讀書那會兒並無不同。
一樣的水泥鋪就的路面;一樣的人來人往的學警;一樣的紅樓佇立的宿舍;一樣的貼面通知的宣傳欄。
想着能早些與周卿虎見面,陳書沒有多留,在食堂門口大約停了幾秒鐘就往大隊辦公室過去,在經過宣傳欄的時候,像當年還是學生時候那般,習慣性的掃了眼上面的通知。
「江海?」
一張處分通知上竟出現了江海的名字。
陳書停住腳步,又往那通知上看了老長一會兒,才知道在江海身上發生的事情。
「警告處分,且不得參加今天的分列式....」陳書讀着學生工作處蓋發的通知以及下面跟着貼上的大隊處分通告,心裏有些驚訝。
江海這人雖然看着好動一些,平常也會動點小腦筋,可不管怎麼樣,看着也不像是會和教官頂撞,沖老師撒野的學生。
「書哥,你看到了....」
背後傳來一個男孩怯懦的聲音。
陳書回頭注視着眼前這位低頭的大男孩,知道這時,對方的心裏肯定比誰都難受。
「書哥,其實警告什麼的我真不在乎...別人說這處分要跟着我大學四年,其實我也不怕這個...我...我就怕我下午上不了場,讓我姐...我姐傷心...書哥,這事你能不告訴我姐嗎...」江海哽咽着,雙手亦不知道往哪裏放,垂在大腿兩側轉來轉去的。
先前坐在食堂的江海看到陳書從西門出去,心存僥倖的他和顏晨熙隨便找了個理由便跟了出去。結果,還是被陳書看到了那份處分通知書。
如今的陳書經歷風雨,再回過頭來看這處分,其實並不會覺得是如何嚴重的事情。
又不是開除,也不是勸退,四年畢業後照樣當警察!
這又有什麼呢?
可他也是從警院出來,知道這份壓力是江海這種新進警院的年輕人很難承受的。特別是這種在希冀自己成長,渴求自己不負所望的家人面前,更是難上加難。
其實有時候,敏感的孩子會比成年人更要面子,卻也更加難以承受其後發生的結果。
工作上,顏晨熙幫了陳書挺多忙;私底下,也是陳書自認交好的朋友,所以他也一直把江海當作自己的弟弟看待。
陳書頷首道:「江海,事情瞞是瞞不過去的,你終究是要去面對的。」
「我知道。可我就是不想我姐傷心,能拖點時間就拖點時間。可拖到現在,我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辦了...」
江海控制不住的壓抑着啜泣,垂着的雙手握緊了拳頭,偶有經過的細心學生都忍不住側目。
「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你先回去找你姐,不然出來這麼久的時間,她會以為出了什麼事呢。」
「書哥,我不敢...」情緒一下宣洩出來,江海有些收不住,哽咽着不敢抬頭。
陳書拎了拎頗有重量的旅行包,心裏有了想法,開口道:「小海,你先回去陪你姐。我有個同學正好在院裏工作,我現在就過去找他問問看有沒有辦法。」
話音剛落,江海猛地抬起頭,這鼻涕水還隱約掛在鼻孔處,顫抖着聲音問道:「書哥,能行嗎?」
「行不行的我也不清楚,起碼我們得試試。萬一不成,你姐那邊由我出面來解釋。你現在專心陪好你姐就行,帶她好好逛逛我們警院,讓她也感受一下我們當年成長的環境。」
陳書笑着拍了拍江海的肩膀,試圖緩和對方激動的情緒。
「書哥,真的...能行嗎?」江海重複問道。
年輕人的性格反差就是如此之大,熱血一上腦什麼事情都能幹得出來,也敢幹得出來。可一些在成年人眼裏不過是需要雙方溝通的小事,卻是當真的不得了。m
壓力自然也壓在了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同樣走過來的陳書心裏感慨,面上嚴肅的點了點頭,堅定道:「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