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時節雨紛紛,這句詩在山裏比天氣預報都管用。愛字閣 www.aizige.com天還沒亮的時候,小雨就淅淅瀝瀝的下了起來,吃過早飯雖然停了,但空氣中充滿了水分,走幾步路就會濕了頭髮和衣衫。
囚龍村的梁氏祖墳在村西面背陰的山坡上,山林中零零散散堆着許多墳包,按照消防的說法,絕對充滿了火災隱患,問過周沛芹才知道,這裏一直都有人看護和管理,而看護和管理的活計,則是由村裏的孤寡老人擔任,全村人輪流幫種他們的田地,也算是一種照顧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山外拼命宣揚和讚美的美德,在山裏面卻只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當師者只教書不育人的時候,所謂的文明和進步不過是鏡花水月,一戳破,就會露出骯髒污穢的本來面目。
跟着周沛芹來到她父親的墳前,蕭晉上了香,並磕了頭,鄭重的請求老爺子把女兒交給他,並發誓會一輩子都讓周沛芹開心和快樂,惹得小寡婦很是哭了一鼻子。
蘇巧沁昨天就回了龍朔,她父親葬在那裏,蕭晉沒辦法陪着,便讓巫飛鸞代替自己,也能讓最喜歡孩子的蘇巧沁不會感到寂寞。
詹青雪帶着夏愔愔挑剩下的那些金家產業名錄也走了,只有丁夏山留了下來。她亡夫的骨灰被她遵照遺願灑在了全國的名山大川,沒有墳墓,只有一塊靈牌,無論走到哪裏都會帶上,所以今天只需要在家裏祭奠就可以了。
至於沙夏,外國人,壓根兒就沒這個節日,所以就留在家裏陪着賀蘭艷敏看家。
周沛芹帶着梁小月和宋小純跪在墳前開始一邊燒紙一邊跟父親絮絮叨叨,蕭晉來到梁玉香父母的墳前也上了香,但為了避免村里人閒話,所以沒有磕頭,在偷偷握了握女人的小手之後,他又給鄭雲苓的父母也上了柱香,最後則來到了梁二丫身旁。
梁二丫面前的那座墳比別家的稍微大了一點,因為裏面埋着她的父母和姐姐,也是她所有的血脈親人。
災難發生的時候,她只是個襁褓中的孩子,還沒有記事,對於父母和姐姐自然也沒有什麼回憶可言,但她知道,那天她之所以能夠活下來,是因為他們用身軀覆在了她的搖籃上。
她父親在最上面,她母親在中間,將她姐姐牢牢的護在懷裏,而她則又在姐姐的身下。村民們挖開亂石和泥土的時候,三個人全都已經沒了生息,只有她毫髮無傷,哭聲嘹亮。
墓碑前香煙裊裊,紙錢已經變成了一堆黑灰,她就那麼直挺挺的跪在那裏,表情依舊木然,沒有任何情緒,只是愣愣的看着父母姐姐的名字,像是在發呆,也像是在想着什麼。
摸摸小丫頭的頭頂,蕭晉在她身旁蹲下,看着墓碑輕聲說:「大哥大嫂,你們放心吧!二丫生活的很好,村里人都很照顧她,她也沒有受到過欺負。
另外,我很喜歡這孩子,一直都想認她做女兒,如果你們信得過我的話,就託夢替我勸勸她,我保證會像親生的孩子一樣待她的。」
梁二丫轉過臉看他,烏溜溜的大眼睛裏似乎有了些煙火氣,花瓣兒一樣的薄唇輕啟,說:「我不要當你的女兒,我要做你的妻子。」
什麼叫於平地處響驚雷?這就是!蕭晉被嚇得魂兒都差點飛出去,一把捂住小丫頭的嘴巴,心虛的四處看看,見附近沒什麼人,這才鬆了口氣。
「二丫,小祖宗,你別鬧了好不好?現在是雷雨季節,你亂說話,老師真的會被雷劈的。」
「我說的是實話。」
「所以老天爺不會劈你,只會劈我!」
蕭晉鬱悶的嘆息一聲,攬着她指指周沛芹的方向,接着說:「再跟你說一遍,那個才是老師的妻子,而且,除非老師死了,否則就絕不會改變。
如果你喜歡和老師在一起,那就待在老師的身邊,想待多久就待多久,做不做女兒也都沒關係,只是不要再有什麼妻子的想法了,好麼?那真的會死人的。」
「你親過我,還經常抱我。」梁二丫固執的就像一頭牛犢子。
蕭晉滿頭黑線:「我還天天親小月和小純呢,至於抱就更不用說了,尤其是小純,恨不得長我身上,你又不是不知道。」
梁二丫不吭聲了,轉過臉又開始盯着墓碑看,不知道是不是在心裏說了什麼,片刻後站起身,將墓前的供品一樣樣的放回帶來的小籃子裏,然後就走了。
山坡下的小路口站了兩位老人,腳邊都放了一個籃子,蕭晉注意到,每一戶祭奠完的人家下山走到那裏,都會專門停下來跟兩個老人說兩句話,並將帶回去的供品每樣分出一些放進他們腳邊的籃子。
香燭紙錢燃燒過的煙氣飄蕩在滿山蒼翠之中,偶爾會有樹葉上殘留的雨水滴下來,落在臉上,沁涼入心。
安靜、祥和、美麗,一切都和蕭晉理想中的世外桃源一模一樣。如果其中那個瘦小的梳着倆麻花辮的背影不那麼倔強的話,就更完美了。
一直以來,金景山也認為自己的人生是接近完美的。他今年才五十五歲就已經做到了從三品,不出意外的話,退休之前混到正二品、甚至從一品都問題不大。
家裏的人也都很聽話,幾乎從來都沒有給他找過什麼麻煩,安安靜靜的做生意賺錢,經營金家在石竹縣的口碑。如果兒時的生活不是貧窮困苦成那個樣子,如果哥哥和弟妹不用為了成績更好的自己而被迫輟學的話,那一切就真的完美了。
但是,這一次回家祭祖,他才發現,那不過是自己的錯覺,或者說是在弟弟和妹妹強力壓制下的虛假和諧罷了。
以往每次回家,房間裏總是聚滿了人,熟悉的不熟悉的、認識的不認識的都要上來套聲近乎,更會有一群孩子圍着他嘰嘰喳喳不停的喊叔公或者舅祖。
可今天不一樣了,金家嶄新的祠堂里仍然還有不少人,離他最近的那幾個卻不再是與他血緣最近的人了,孩子們也都被父母緊緊的帶在身邊,濕潤的空氣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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