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頭至此,向苼斂了斂心緒,凝神細細感應片刻,頓時感受到一股時間流韻,環繞而來。
雖然關內景象稍有變化,她還是認了出來,這裏是八大關之一的固關,對應書房裏那捲掛在牆上的畫軸。
畫軸內,時間流速與外界不同,裏面過去三日,外界僅過去一個時辰。
若能以「固」字符文加持自身,便以之穩固自身,不受時間流速影響。
若是在維持自身的同時,將這一關出口時間流速恢復正常,便能破關而出。
但在幻境的侵蝕下,這裏的時間流速,顯然已經不是原來的36倍,而是足足36萬倍。
換言之,外界一個時辰,這裏會過去820餘年!
這般可怕的時間流速,雖只是幻境捏造出的假象,影響不到肉身,卻能消磨神魂。
一旦在這裏所待時間超過壽命上限,就會耗盡神魂而亡。
一名壽三千的出竅修士,在這裏至多只能撐上三個時辰。
而她們自進入帝墓,一路走到這裏,用時早就超過了四個時辰。
進入此地的人,恐怕已與上一關的修士們落得一個下場,全死了。
想到這裏,向苼輕嘆一聲,看向袁菁。
袁菁結丹期,壽只五百載,雖只是在此地耽擱了片刻,面容已有幾分老象,只是她自己還未察覺。
她平靜出聲:「菁菁,運轉固字符文。」
袁菁頓時面露羞愧,道:「離姐姐,這枚符文,我還沒學會。」
「不會麼……」
向苼點點頭,也不覺得意外。
「固」字符涉及時空之道,本就八大符文中最難領悟的一個。同時,也是設立傳送陣最常用的一個。
她雙手捏訣,一枚「固」字符文迅速凝聚,落在袁菁身上,繞行三圈。
袁菁面容瞬間恢復年輕。
向苼仔細感應一番,目光微沉。
袁菁身上的時間流速,僅僅從一個時辰820年,變成了82年。
她沉吟少許,再凝出一枚「蕤」字符文,融入「固」字當中。
「固」字符文表面光芒一閃,袁菁周身時間流速再改,縮減至一個時辰三十五年。
這就是極限了。
向苼看着袁菁,感到事情棘手。
她修行蛇蟲文禁制,時間太短,還未學會怎麼聯結兩枚相同符文增效。
且此法也不是短時間內能學會的。
想要破關出去,只能另想辦法。
袁菁似也看出向苼苦惱,忍不住小聲問道:「離姐姐,我能幫你什麼?」
向苼思緒微斂,隨手給自己上了「固」字符文,淡聲問:「此地地脈如何?」
袁菁神情一亮,二話不說拿出一枚空白玉簡,運轉目術神通,將前路地脈迅速復刻到玉簡上,遞給向苼。
向苼接過玉簡,視線一掃,便與腦海中的亂線圖對應起來。
這地脈所指道路,赫然就是遠處山下的那座木屋。
收起玉簡,向苼也不遲疑,直接道:「去木屋。」
袁菁自無不可,緊隨其後。
兩人踏上山道,很快就碰到堆積在山道兩邊的屍體。
袁菁掃了一眼,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能和離姐姐一樣從容對待了。
她心潮澎湃,看着在前方行走的倩影,眼裏的崇敬又濃了幾分。
離姐姐從前的經歷,一定很精彩!
她若能多多經歷險境,是不是也能跟離姐姐一樣優秀?
向苼沒有理會背後那雙愈發燙人的目光,快步行進。
不多時,兩人來到木屋前。
屋內壓抑如破風箱的喘息聲,頓時傳入兩人耳中。
還有人活着?
向苼冷眸微眯,轉頭眼神示意袁菁。
袁菁頓時心領神會,緊張地後退到一邊。
向苼單手捏訣,拋出一張紙人。
紙人落地血肉膨脹,化作第二個向苼,快步上前推開木門。
但聽吱呀一聲,門內外兩人同時抬頭,見到彼此,皆是一怔。
木屋內陳設簡單,只有一桌一榻。
一名身着青衣,滿臉皺紋的老者,正盤膝坐在床榻上,頭頂一枚青紅羽毛。
向苼一開始沒認出老者是誰,但卻一眼認出,此人頭頂的青紅羽毛,是五師姐水月窈的幻羽。
她再細細打量老者面容,若是褪去其臉上皺紋……這不是東景煥嗎?
東景煥完全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裏看到沈襄。
他震驚之下,頭頂黯淡的青紅羽毛也被其心緒所擾,晃動了一下。
他連忙穩固心神,恢復鎮定,同時迅速思考起來。
這小丫頭是萬脈劍宗的一個小弟子嗎,怎麼會出現在這裏?
而且他記得四十多年前,此女還在風清門被陸玉山擄走了。
莫非後來,她被其師兄救回來了,如今修煉有成出來歷練了?
可他分明記得水月窈跟他提過一嘴,萬脈劍宗弟子至少要修煉到出竅期,才會獨自出來歷練。
這小丫頭就算天賦再妖孽,也不可能在短短四十年裏,從練氣期修煉到出竅期吧?
等等!她體表那符文又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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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受此地時間流速影響?!
東景煥目光大亮,顧不得多想,正要傳音求救,向苼卻是先一步打出「固」字符文,落到他身上。
符文一出,東景煥頓覺神魂壓力大減,幻境影響也消去許多,面容如同時光倒流一般,迅速恢復原本面貌。
他長鬆了口氣,揭下頭頂羽毛,起身走到向苼面前,鄭重地行了一禮:「在下東景煥,不知沈小師妹可還認得?此番多謝師妹搭救。」
「我當然認得你,否則也不會出手相救。」
向苼淡淡出聲:「你怎麼會有我五師姐的東西?」
東景煥滯了一下,方坦白道:「早年在風清門,我與你師姐相識後,常有來往。」
向苼深深看了一眼青羽,「這可不是邊角料的廢羽,看來五師姐很在意你。」
東景煥臉色罕見地一紅:「我……我也是用過之後,方知此羽非同尋常,你師姐……」
「師姐的私事,我自不會多管。」
向苼言語冷淡一分:「倒是你自己……你怎麼也來趟渾水?
你與東洲地神的關係,從前不見得有多好吧?」
「我……」
東景煥正要回答,話到嘴邊,忽然反應過來。
沈襄怎麼知道他和向苼從前關係不好?
「怎麼?這個問題,對你而言,很難回答?」
向苼單眉一挑。
這般姿態,陌生又強勢,與上次在風清門見時全然不同。
東景煥恍惚間,仿佛在她身上看到向苼的影子。
不對!
他忽然瞪大雙眼,心神劇震。
沈襄二字過來,不就是向苼嗎?
他忽然反應過來,沈襄認得自己,不是因為在風清門,而是因為……她是向苼?!
可是……三大宗不是說東洲地神無法離開東洲嗎?
她四十年前就過來了,比他們也就晚了二十年。
她是怎麼過來的?
難道說四十年前她被陸玉山擄走後,就被關在了這天龍帝墓里?
在背後搗鬼的,一直都是陸玉山?
「你……」
他滿心疑問,剛想開口,便被向苼一個冷眼堵了回去。
東景煥滯了滯,視線一偏,看到正在好奇打量他們兩人的袁菁,心中的念頭瞬間散了大半。
向苼身份敏感,這裏還有其他人在,他確實不該多問。
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開口:「我不會為自己辯解什麼。
早年我行事……偏激,的確與東洲地神生怨。
地神寬宏,地底一戰後,與我恩怨一筆勾銷,不再計較。我心中有愧,卻不敢真的放下。
此番地神有難,我怎能不來?」
東景煥口口聲聲,都是地神,眼睛卻直視向苼,半寸都不離。
袁菁看着更加覺得古怪,心中忍不住泛嘀咕。
這個叫東景煥的前輩,方才說起離姐姐師姐時還臉紅呢,怎麼現在又一臉深情地看着離姐姐?
她臉色忽地一變。
此人該不會是想腳踏兩條船吧?
想到這裏,她立馬上前一步,擠兩人中間,一雙蛇瞳狠狠瞪着東景煥。
東景煥忽然被一雙妖瞳注視,心中微凜,但更多是莫名其妙。
「敢問這位……」
他遲疑着措辭,不等說完,袁菁冷哼一聲,道:「你就死了這條心吧,我離姐姐可不會看上你這種三心二意的男修!」
東景煥聞言先是茫然,隨後反應過來,一張臉瞬間綠了。
「這位道友……你誤會了!我對她……對你離姐姐,沒有那種心思。」
袁菁一聽,頓時更惱,「你什麼意思?!離姐姐救了你,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敢居然還瞧不起她?」
東景煥臉黑如鍋底,「我沒有。」
袁菁當然知道他沒有,但她就是看不慣東景煥。
讓離姐姐不高興的人,都別想安生!
向苼看到這裏,終於出聲:
「好了。」
袁菁本來想繼續上去胡攪蠻纏,聞言瞬間安靜,乖巧地退回向苼身邊。
東景煥看着,眼角抽搐一下,掩去了眼底的酸澀。
從前,他是對向苼動過心思,一開始,只是對弱小女子的憐愛。
那份憐愛,在定魂珠面前,在通天的修仙機緣面前,不值一提。
所以當年在向家礦洞,他毫不猶豫捨棄了向苼,選擇了定魂珠。
後來,向苼奇蹟一般的,以強者的姿態,現身四極城,與陸玉山平等談判,為熾焰宗留下最後一點香火。
對於從前的所作所為,他心中無悔,卻有愧疚,更有傾慕。
只是這份愧疚,隨着向苼越來越強大,而變得無法彌補。
傾慕,更是無從訴說。
再後來,向苼成了地神,成了連他都要仰望的存在。
差距太大,那一絲傾慕,便也無疾而終了。
此刻再面對向苼,他已是連想都不敢再想。
卑劣如他,怎麼配得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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