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冠冕 第六百三十四章，黃金樹之影

    帝皇正在做夢。

    當亞倫抵達人類之主的黃金王座前時，帝皇正在做夢，昔日的人類之主，當他還在地球上，以類人生物的形態行動時，已經是30k年以前的歷史了。

    封神之後，亞倫對前世的記憶都已經不太明晰了，更不用說前前前世的帝皇禁軍的記憶，他只能夠依稀判斷這應該是大遠征之前的歷史。

    是的，狂風呼嘯，來自亞空間的尖嘯聲代表着色孽即將誕生，而混沌風暴摧毀了人類的黃金時代，偉大的神聖泰拉作為人類帝國的首都已經淪為了衛生紙都必須從其他殖民星球進口的廢土，軍閥橫行，官僚貪婪暴戾，平民幾乎永無寧日。

    此時，一位觀察了人類超過30k年的無上存在最終決定揭示自己的真面目，接管這個戰火紛飛的帝國。

    帝皇此時的身影遠沒有記憶中那麼高大，他身上的金盔金甲也遠不是大遠征時代那麼華麗，但他的外貌已經很逼近在亞倫面前出現的那個黑暗之王了，古銅色的肌膚映襯着小亞細亞的亞歐人種面貌，翻飛的長袍於寒風中捲起，腰間的動力劍尚未激活，其上蘊含的靈能之力也遠弱於帝皇大戰荷魯斯之時。

    戰爭的遺蹟遍佈四周。炸彈掀起了巨大的彈坑，雙方士兵的屍體默默腐爛。灰色的奇異雪花從天空飛揚而下，帝皇一腳又一腳踩進及膝深的屍堆里，在他周圍，帝皇禁軍們的鎧甲哐哐作響，他們在這片墳場中搜尋，救下倖存的戰友，處決一息尚在的敵人。

    帝皇並沒有在這一幕殘劇上停留幾秒，這是一場如此不公平的戰爭，以致於實際上沒有發生多少真正的戰鬥，帝皇只是抬起頭，遙望着神聖泰拉上出現的怪誕景象。

    一顆巨大的黃金巨樹沖天而起，在暴風雪的肆虐中直指着天空，巨樹表面的樹皮堅韌無比，每一寸地方都銘刻了混沌的文字，從枝丫密佈的高空，下起了金色的雨，愚昧的人們不斷地朝着巨樹跪拜，堅信自己能從其中得到「神」的賜福。

    顯然，又一座神殿毀在了人類之主面前。

    當看到這一幕的時候，亞倫情不自禁地思考着：帝皇有過真正開心的時候麼？

    在他成為「人」之前，在他成為「人」之後，在他坐上黃金王座之後，帝皇有真正開心過麼？如果有，那麼他的喜悅到底是以什麼身份表示的？是作為人？還是作為人類之主？

    「拉。」

    帝皇開口了，他死死地盯着黃金巨樹：「我知道你在。」

    人類之主正在做夢，但是他的意識是清醒的：「你看到了吧？即使是在我的夢境裏，你也開始出現了，混沌第五神。」

    亞倫一言不發，寒風撥動着他的長髮，毫無暖意的陽光讓他胸中的德拉科尼恩熠熠生輝。

    「陛下，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叫你陛下了。」亞倫有些苦澀地說道：「我們終將分道揚鑣。」

    「是的，你會作為輪迴之主繼續存在下去，而我也有我的責任。」帝皇微微點頭：「這一刻終於是到來了。」

    「黑暗之王選擇成為了人類之主。」亞倫一字一頓地念出這個頭銜，諷刺地大笑起來：「人類成為了混沌第五神，混沌第五神成為了人類。」

    「錯了，人類之主。」帝皇強調道：「只是人類之主。」

    「無盡的混沌領域、超越一整個宇宙的亞空間，統御10的三十四次方混沌生物都沒能讓你滿足，但你卻滿足於成為億兆生靈的引領者。」亞倫深吸了一口氣：「我尊重你的選擇，只是我不太理解。」

    「我知道，禁軍，我知道。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帝皇命令着：「還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麼？拉，你代替我成為混沌第五神，我繼續當我的人類之主，現在你已經做到了，你的存在已經在所有的世界線中出現，那麼該輪到我了，你今天就是為此而來。」

    「是的，我為此而來。」亞倫閉上了眼睛，他立於黃金巨樹之下，搖動着自己的意志。

    海量的神力湧入後，改造了周圍的環境，等到帝皇和亞倫睜開眼的時候，周圍的場景已經變為了另一個景象。

    帝皇的王座廳忙碌不已，人類之主神聖的實驗室正在測試着靈族最後也是最有價值的遺產，那時，牆壁上還沒有蜂巢一樣的窟窿，等待着成千上萬的靈能者。

    機器也從不迸出火星，帝皇還不必像今天一樣，終日困在黃金王座上。那台偉大的機器獨立於他而存在，正自動運行着，忠實服務於帝皇野心勃勃的宏偉夢想，他為帝國定下的千年大計。

    「讓我們開始吧，拉。」帝皇點頭：「還記得這一天嗎，拉？」

    「我化成灰都記得。」亞倫笑道。

    工人們在他身邊忙忙碌碌，穿梭於轟隆作響的機械之林，照料各式各樣的管線和能量轉換器。這一天？王座廳的每一天都如此稀鬆平常，直到——一個想要來報信的蠢貨撕開了網道，令成千上萬的混沌惡魔湧入了皇宮。

    亞倫的微笑帶着無窮的疲憊，那時的禁軍們如此天真啊，總以為事情已經完成了大半。

    一證永證，當亞倫以混沌之姿封神的那一刻，數千萬年前，古聖探索靈魂領域時就感覺到了輪迴之主的存在，靈族之隕前後，亞倫和他的四個兄弟共同祝福了色孽的誕生，輪迴的故事線上出現了亞倫的身影，那麼他必將擾動命運的絲線。

    警鈴炸響，灼熱的烈焰從褪色的網道口噴涌而出，地獄般的熱量灌滿了王座廳，機器接連爆炸。許多凡人蜷縮在地上，痛苦地捂着他們流血的雙眼。網道中爆發出的可恨強光永遠奪去了他們的視覺。

    另一些人也未能逃脫厄運。雪花般的碎片四散飛舞，當之即斷，在地上灑滿散碎的四肢和頭顱。

    一個渾身是血的褻瀆巨獸融穿了網道大門，為了穿越時間和空間，無數的靈魂被獻祭，他們的鮮血如同暴雨，從穢物的身上淋漓而下，瘋狂的、自命為神的邪惡存在，它們的狂笑聲環繞着這頭凶獸，仿佛是木偶身上的銀線，操縱着它的思維和行動。

    它只吐出了一個詞，一聲可怕的呼喚，裹挾着兇猛的靈能，足以將還在喘氣的、驚恐的倖存者們殺戮殆盡，凡人們在詛咒般的靈能重壓之下蜷曲、扭動和燃燒，血肉像蠟燭一樣融化，無數靈魂被生生地抽離吞噬。

    就是現在！

    亞倫舉起了卡爾薩斯王冠，就在馬格努斯發出恐怖咆哮的那一瞬間，輪迴之主指着馬格努斯的腦袋。

    「我祈願……」

    十三道金色的絲線捆住了馬格努斯的咆哮，硬生生地將惡魔的化身囚禁在神力的封印中，隨機，亞倫將卡爾薩斯王冠送出。

    王冠中蘊含的奧術能量如海水般地堵住了馬格努斯製造出的缺口，來自國度天宇的知識堵上了光禿禿的網道牆壁，萬丈光芒之中，大奧術師卡爾薩斯的殘魂驚恐地和馬格努斯的惡靈融合在一起，順着亞倫的指引蜿蜒而去，輪迴之主的惡魔——絕地潛兵們自動為主人的神術讓開一條道路，蘊含着時間系能量的神力掩蓋了混沌四神的合唱。

    硬生生地，毀滅性的缺口被掩蓋了，強行地，世界線因為亞倫的執着而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陛下。」亞倫說道。

    帝皇冷冷地看着被砌上牆壁的卡爾薩斯和馬格努斯，目光仿佛要盯穿大門。即便相隔甚遠，帝皇也能感受到那股目光中飽含的哀慟。

    如果就這樣停下，那麼馬格努斯的靈魂將永遠成為帝國皇宮地下網道的一部分，原體將永遠地再減少一人。

    亞倫凝視着卡爾薩斯和馬格努斯逐漸硬化的靈體，停下，等待着。

    帝皇在等什麼？是猶豫是否要踏出改變命運的一步？是不忍自己的基因原體永砌網道之牆？還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期待能夠有新的奇蹟？

    巨大的輪廓令濃霧驟然變暗，混沌四神的合唱聲越發明亮，爪子、羽翼，一個，又一個，還有很多，億兆的混沌惡魔順着缺口而來，而此時，帝皇還在猶豫。

    「陛下！」亞倫吼道：「快！」

    帝皇的右手死死地攥緊，伴着他握緊拳頭，王座廳的每一台機器突然開始過載運轉了，機械結構被全數激活，人類之主同樣將自己的力量注入了網道牆上。

    華麗的拱門之上，基因原體馬格努斯和大奧術師卡爾薩斯的靈魂尖叫着被融合在了一起，完全硬化為網道光禿禿的石牆，唯有石牆表面上交錯的臉訴說了這兩個悲劇傢伙的命運，他們的一部分殘魂將永遠地固化在此。

    完成任務的這一刻，卡爾薩斯王冠表面已經出現了裂痕。

    一件高等神器能做的事情居然只有這些，亞倫如是想到。

    哦，碎了，真快。

    帝皇對於能量的渴求可以用貪婪和永不滿足來形容。

    嘶吼着，轟鳴一浪高過一浪。

    黃金王座之上，腐爛的人類之主緩慢地挪動了他的手指。

    網道缺口已經被修復，他不再需要坐在王座上了，他永遠地失去了一個原體，但他即將回歸，再一次，引導人類帶領人類統治人類。

    「那麼，我們之前的契約便完成了，拉。」帝皇的聲音依然冰冷，他高傲的靈魂如釋重負，一道金色的印記打入亞倫的體內：「記住了。」

    「當我有一日不能再引領人類前進，當我有一日開始固步自封，成為人類的阻礙，當有朝一日，全人類的理想依賴於我的時候……」

    「殺死我。」帝皇遲疑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能做到麼？執劍人亞倫？」

    「我們將永遠成為敵人，陛下。」亞倫轉過身背着雙手拒絕和帝皇對視，他知道，分別的時候到了。

    從這一刻起，那個帝皇禁軍拉徹底死了，留下的只有混沌第五神輪迴之主亞倫，他和帝皇將成為敵人，他們之間會繼續這場永恆的戰爭——帝皇需要一個強大的外敵來統合人類，而亞倫將回歸混沌的神殿，坐上屬於他的神座。

    結束了，他們之間註定走向敵對，這也是帝皇想要的。

    人類之主策劃了一切，從他身負德拉科尼恩出走的那一刻起。

    「光與暗的交界處，便是影的所在。」亞倫抬起頭，周圍的環境再次變成了神聖泰拉的原野，黃金巨樹遮蔽了太陽。

    輪迴之主亞倫的威脅將永遠籠罩人類之主和他的子民。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永遠警惕，永遠保持着奮進之心。

    不要懷念我，不要指望我，我更希望你們成為我，你們就是我。

    這便是帝皇留給人類最寶貴的禮物——

    黃金樹之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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