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着一兩個月,京都的百姓就跟看大戲似的,先是丞相上告禮親王這麼一個死人,說其謀逆,之後就是好好的孟家二房三姑娘一夜之間變成了禮親王的孫女,定安伯一家被關進了天牢。
接着還沒等着大夥喘過氣來,一年到頭不見蹤影的寶親王世子又跑了出來,直接定下了孟三姑娘的身世,還呵斥了群臣。原先還死死咬住不鬆口的定安伯一家也老實請罪,一群恐怕都要作古的宗室老皇族們隔天就跪在大殿門前,呼着喊着求皇上徹查禮親王生死之謎,否者他們害怕死後,不知哪一日也被告謀逆禍及子孫。
再則楊王妃活着的時候曾經多次以禮親王的名義給災區賑災,甚至開辦過多個作坊就為了收容那些無家可歸的人,這些人當中有些成了富戶,有些的子孫已經在朝堂上立足,更有者入了書院,如今更是桃李滿天下。丞相沒法子一棍子將禮親王打成叛賊,就給了這些人私下活動的時機。
老話說兵貴神速,有時候時機一旦錯過,想要壓制也就難了,原本丞相就是找一個藉口想要將定安伯關在牢裏,或是私下毒死,或是找個機會除去,以給保皇派一點顏色看看。按照陌籬的猜測之前丞相是想拿誠平伯開刀,畢竟他們曾有私怨,怪就怪孟相思長了那樣一張臉,到讓丞相生出如此毒計。
已經吃了一次大虧,皇上也不想保皇派就此消沉,再加上定安伯夜半三更在天牢遇刺,顯然繼續下去就是小命不保,便趕緊趁着皇族宗室出來攪合,背地裏讓人將進宮「認罪」的定安伯一家偷偷放了出去。
天不亮,陌籬駕着馬車一路悄悄前往皇宮的后角門,這裏平日裏多是太監出去採買,或是清晨運水進入的偏道,顯少有人注意。此次,陌籬並沒有用上馬夫,而是自己打扮成馬夫的模樣,可謂小心再小心。
馬車先是停靠在后角門側邊的陰暗處,一直等到五更天,角門才緩緩打開,先是出來一個小太監,接着出來一行十幾位,分頭朝着不同的方向去了。
陌籬一見,跳下車就跑了過去,從懷裏掏出一個牌子對着第一個出來的小太監,那小太監忙拉住幾人,跟着陌籬就上了馬車。
馬車的帘子掀開,緊接着就又閉上了。
「大伯娘!」
幾人剛剛做定,相思就朝着其中一位淚眼婆娑道。
那位摘掉太監的帽子,露出了何氏的面容。其餘幾人通通都將帽子取了下來,正是定安伯一家五口。
「我可憐的孩子!」何氏轉過身將相思抱在懷裏,卻不敢大聲哭出來,只能嗚嗚咽咽的抹着眼淚,他們一家雖然被關在牢裏不足半月,可這半月的日子就如同地獄一般,她從出生到出嫁還沒過過這般艱難的生活,男人們還好,三人一間相互依靠,她就只有年幼的女兒一人相伴,必須時時刻刻警醒着,就怕牢裏有那些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太監使什麼壞。
定安伯低着頭,一言不發,比之之前消瘦了許多。
「都是我不好,若沒有我,你們也不會下獄。」相思內疚的哭道。
何氏用力一捶相思,瞪着淚眼罵道:「整日的老把錯往自己身上攬做什麼!明明就是丞相那幫子人見不得別人家好,你一個姑娘家家的就是個受害者,別老將自己想的那麼要緊!沒有你,咱們也要下獄,也虧得你這張臉,不然如果你跟着我們一起下獄,我非心疼死不可。」
相思只是搖頭,心裏總覺着憋悶。
「是我的不是。」定安伯忽然開口道:「是我拖累了你們。」
何氏一轉頭,踢了丈夫一腳道:「說完了三娘,你到是來勁了,大家都是一家人,什麼不能一起受!」
孟霍然與孟端方一起忙着勸,孟塵惜因為擔驚受怕好一陣子,這會兒終於脫困,居然靠着車壁睡着了,連大夥這般吵鬧她都沒有驚醒。
「你還好吧。」孟端方趁着孟霍然勸解父親,偷偷蹭到相思身邊問道。
相思側頭看他,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你別難過,真不是你的錯,要怪……」孟端方停頓了一下小聲道:「要怪就怪我沒本事,若是我有了本事,丞相也不敢如此明目張胆。」
「你才多大!」相思無奈道。
孟端方雙手握拳,垂着頭沮喪的說道:「你不知道,那一日我們在牢裏被黑衣人刺殺,若不是陌籬,我們恐怕早就死了。」
相思心跳一陣加快,這事兒陌籬並沒有與她說過。
「其實我一直都看不上陌籬,覺着他太裝,整天擺着個臭臉,一副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模樣,我還覺着……他配不上你。」最後一句,孟端方極其小聲,可是相思還是聽清楚了。
相思想要解釋,其實一直配不上的只有她,陌籬在她心裏從前世到今生都應該相伴世上最好的女子。
「可是,我沒想到,在我們依舊靠着父輩沾沾自喜的時候,他一個孤兒居然走到了現在這一步,我不敢去問他如何能半夜進入牢房,更不敢想他如今的武功造詣到了什麼地步,我只覺着曾經的我小看陌籬,就像一個孩子鄙夷一個正在跑遠的大人,可笑之極。」孟端方揉了揉自己的頭髮,鼻子發酸。
相思這時卻想起那個在葬禮上被她嚇出病來的孟端方,成長的其實不止只有陌籬,只是他們在速度上還有差距。
「我想去參軍。」孟端方扯着難看的笑容,認真的看着相思的雙眸道:「我父親那麼容易被丞相拿捏,無非是根基不好,我兄長文武雙全,可是對於政事比我在行。我天生莽撞又直接的性子,在官場上很容易得罪人,倒不如去了軍營,歷練歷練……興許還有出路。」
「你瘋了!」相思下意識看向何氏,見他們幾人還在說話,就壓低聲音道:「你知道不知道,軍營里恐怕還有丞相的人,他之所以那麼囂張,就是在文官武官里都有人脈,你若是在京都還好,去了軍營指不定小命難保。」
「我心意已決,相思,你就不要勸我了。」孟端方笑着抬起手想要順一順相思的長髮,可在半道卻發現手指發灰,尷尬的收了起來。
相思沒有注意孟端方眼中的異樣,她只是想起陌籬的父親,如此厲害的大將軍居然也被人害死在遙遠的邊關,那麼多人擁戴他,那麼多人需要他,可是他還是防不勝防的被人害了。孟端方只是一個世家子弟,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追查。
「我聽說,你現在成了郡主?」孟端方搓着手又問道:「那就是不姓孟了?」
相思不在意的說道:「還沒冊封,不過就是個名號,我到底姓不姓孟,與是不是你堂妹,是兩回事,我就算明兒改姓李,也還是你妹妹!」
孟端方嗯了一聲,側頭靠在車壁上,嘴唇微動卻沒有聲音,只有他自己能聽見自己的心聲。
你若真是禮親王的孫女該多好。
馬車不能停留,陌籬一路趕往城門,他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還回去定安伯府,只有皇上正式下旨釋放定安伯,他們才可以光明正大的回家,此次他們就是要去永昌侯府別莊的隔壁,那裏就算有人盯着,因為礙於永昌侯老爺子也不能輕舉妄動。
誰料,還是那個城門,還是那批小吏,到又將陌籬的馬車叫停了下來。陌籬給了銀錢,又說盡了好話,甚至還將宮裏的腰牌拿了出來,然而看守城門的小吏死活不願放行。這時候陌籬才發現城門口早已聚集了大批的百姓,可是沒有一個可以出去。
定安伯是皇上親自放出去的,丞相得到消息還有一段時間,所以這定然是丞相震怒與陌籬上次將寶親王世子找來,城門這邊既沒有通報也沒有阻攔,以至於這會兒必是嚴加管制。
左右為難,總不能倒回去給丞相下手的機會,陌籬開始猶豫要不要去找莊晉元再次幫忙。
可馬車還沒調頭,車簾被人掀開,相思跳下馬車大聲訓斥道:「到底怎麼回事!本郡主出門難道還要被你們盤查不可!」
門口的小吏徹底傻眼了,怪事年年有,今年怎麼特別多。馬車沒有標示不說,下來個漂亮姑娘居然還敢自稱郡主?
「看什麼看!沒見過郡主麼?」相思冷笑道:「就連你們的主子丞相大人都說我是禮親王的孫女,你們還敢不認麼?」
「你……你別胡言亂語啊!誰的主子,我們是效忠皇上的!」小吏看了一圈百姓,嚇出一身白毛汗,本就是買通的事實,可被人當眾揭穿,要是鬧去皇城,丞相沒事,他們是死定了。
「我甭管你們效忠誰,我要出城看望老侯爺,趕緊的!開門!」相思從腰間取下一個腰牌扔了過去。
小吏看了一眼,陌籬上前就將那腰牌搶了回來。
「行了沒有,我還能跑了不成!」相思踩上馬車的腳凳大聲道:「左右我也沒什麼好名聲了,可是我的身份在這裏,就連寶親王世子連同宗室一起認了的,我勸你還是好好掂量掂量,我雖然鬥不過丞相,但是弄死你們幾個小吏,還是有這個能力的。」
小吏只掃了一眼腰牌,確實是郡主特製的,所以幾人商議之下,猶猶豫豫打開了城門。
陌籬還沒等城門打開,就趕緊駕着馬車沖了出去,頭也不回的跑了。
相思回到車內,孟端方好奇道:「你不是說還沒造冊麼?怎麼就有腰牌了?」
相思一笑,取了那腰牌攤在手中,道:「這是芸蘿姐姐給我的,是她的腰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