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龍半島以南,維多利亞之濱,啟德機場。
航站大廳內,一身西裝的周升坐在長椅上,目光不自覺盯住不遠處的航班出口。似乎察覺到自己有些過於緊張,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時間。
看時間還早,周升攤開手裏的報紙看了兩眼.
可很快,他目光又不自覺瞥向出口。
如此反覆
不知過去多久,就這樣勉強看完報紙的周升,再次抬手看了一眼時間。當看到指針指向五點半時,他連忙站起身來。
想到什麼似的,他垂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又仔細整理了一遍,這才深吸口氣,走向航班出口。
「周探長?」
剛走了兩步,身後忽然有聲音傳過來。
周升順着聲音回過頭。
「周探長,真的是你呀!我還以為認錯了人?」
來人西裝筆挺,一副紳士打扮,右手杵着一根長約近一米,遍佈花紋的棕色硬木手杖。
只不過,他紅腫破裂的嘴角,以及纏着紗布吊在胸前的左臂,破壞了他那一身紳士形象。
柯萬長!
龍成虎則是面無表情地站在他身後,雙手插兜,神情冷峻。
「這麼巧,周探長也來接人?」
周升沒有回答,眼神掠過龍成虎,揶揄地打量着柯萬長。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柯先生啊!」
頓了一下,又隨口打趣:
「我還以為你今後會一直窩在城寨,不敢出來了。」
柯萬長貌似有些錯愕,不明所以地問了一句:
「周探長這話是什麼意思?能不能說得明白一點。」
「看樣子,柯先生喜歡裝糊塗。」
周升冷笑一聲:
「有時候,我還是挺佩服你們同鄉會的膽大包天,眾目睽睽之下,連費蘭奇這個英國佬都敢殺。」
他這話也不全是奚落。
說到底,現在是英國佬做主。
社團爭鬥打死人的事常有發生,可要說殺英國佬,這些混社團的人還真沒有這個膽。
柯萬長愣了一下,大驚失色:
「周探長,這種玩笑可開不得!今天早上的報紙上都有過報道,殺費蘭奇跟昨晚在炮台街劫金鋪的越南猴子可是一夥的,跟我們同鄉會可沒關係。」
「講的跟真的一樣!柯先生,你不去拍電影真是可惜了。行了,我還有事,就不多聊了。」
周升搖了搖頭,也不願意多講,徑直走向航班出口。
昨晚費蘭奇被殺,同鄉會的人全部逃回城寨,一個沒抓到。
而差佬在城寨又沒有執法權。報紙上報道的越南人只是油麻地差館無奈之下為了應付鬼佬,交出來的替死鬼而已。
但那也並不代表,差館不會追究,只是沒抓到合適的機會。
讓周升有些意外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柯萬長竟敢明目張胆地走出城寨。
柯萬長也不在意周升的態度,帶着龍成虎就站他旁邊,臉上笑眯眯地。
沒一會,隨着雜亂的腳步聲響起。
提着行李箱的旅客依次從航班出口走出。
這時候,柯萬長看見走在人群後面,提着小巧行李箱結伴走出來的兩個女孩後。頓時眼睛一亮,沖其中一人大聲喊道:「乖女兒!這裏。」
與此同時,周升目光也不由放在右手邊,身材高挑的女孩身上。
「馨怡!」
兩人的喊聲幾乎同時出口,又同時看了對方一眼。
柯萬長臉上有些驚訝,周升則是微不可查地皺了皺眉頭。
聽到喊聲,兩個女孩親密的挽着手往這邊走過來。
「爸爸!」
一襲白色連衣裙,長相甜美的女孩,遠遠地就乖巧地喊了一聲。
當她來到柯萬長面前,看到對方受傷的模樣時,眼角瞬間就沁出了淚水。
「爸爸,你怎麼受傷了?」
「乖女兒!不哭,不哭!讓人看到會笑話你的。」
柯萬長心疼地連聲安慰。
他把手杖遞給身後的龍成虎,又示意對方接過女孩手裏的行李箱。手指擦了擦女孩眼角滴落的淚珠。
「爸爸就是下樓時不下心摔了一跤,醫生都講沒事的,最多休息二個星期就行了。」
「那你不留在家裏休息?你要早說你受傷了,我就不讓你來接我了嘛。」
女孩嗔怪地說了一句。
柯萬長擺了擺手,誇張地說:
「這怎麼能行?我乖女兒從倫敦畢業回來,我這個做爸爸的,怎麼可能不來接我的寶貝女兒嘛!」
聞言,女孩也不由地破涕而笑!
「陳馨怡,好久不見!」
「嗯,好久不見!」
踩着高跟,足足有一米七出頭的陳馨怡笑吟吟的看着周升。
兩人目光交互,讓人跌碎眼睛的是,在差館有着鐵面神探之稱的周升,在面對陳馨怡的眼神時,竟然少見的紅了臉。
見狀,陳馨怡撲哧一笑:「哇,幾年不見,你這害羞的習慣還是沒變。」
周升接過對方手裏的行李箱,有點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緊張的似乎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了,放過你啦!」
陳馨怡只好作罷,一雙眸子環顧四周。
「我爸呢?」
「你這麼長時間沒回來,今晚阿叔在家特意下廚準備給你做頓好吃的,讓我過來接你。」
周升回了一句,說道:
「走吧!不然阿叔該等急了。」
「等一下。」
陳馨怡叫住了他,走到甜美女孩的面前。
「柯叔叔!」
她先是喊了柯萬長一聲,又對甜美女孩說道:「我就先走了,有時間可以來尖沙咀找我。」
「好啊。」女孩點頭。
柯萬長不露聲色地瞥了一眼周升,面對陳馨怡,臉上笑呵呵地。
「你們坐了二十幾個小時的飛機肚子也應該餓了,找個地方一起去吃個飯。柯德莉時常打電話跟我講,在倫敦多虧有你照顧。這次為了等她一起,還耽誤了你的行程。初次見面,我這個做老爸的怎麼也應該請你吃頓飯,感謝你對她的照顧。
你和我女兒是好姐妹,我又剛好和周探長是熟人,你說巧不巧?這樣,大家正好趕巧吃頓飯,多聊兩句。」
「不用了。」
周升開口打斷柯萬長的話,一點面子也沒給對方。
他語氣冷漠的糾正:
「而且我們也並不熟。」
柯萬長似乎有些尷尬,陳馨怡白了周升一眼,帶着些許歉意的說:
「對不住了柯叔叔,周升說話有點直。他的意思是我爸還在家裏等我回家吃飯,這次就算了,下次,你看怎麼樣?」
柯萬長咳嗽一聲:「那就這樣說定了。」
「莉莉,等我去辦完入職,就去找你。」
「好的。」
柯德莉點頭答應。她狐疑的看了眼自己老爸,又看着周升。
直到目送兩人離開。才瞥着小嘴問道:「爸爸,馨怡姐的那個朋友似乎對你很有意見?」
「哪有,就一點小誤會。」
「一點小誤會也不行啦!我和馨怡姐可是最要好的姐妹。你這樣,我們以後還怎麼相處嘛?」
「你放心,爸爸答應你,一定會消除誤會。再怎麼樣也不能讓我乖女兒為難。」
柯萬長哈哈一笑。
走出航站大廳,陳馨怡看了眼身旁的周升,也不見生氣,輕聲說道:
「說說吧?」
「說什麼?」周升扮傻。
陳馨怡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你忘了我是幹什麼的,要是這麼明顯我都看不出來,還怎麼做律師?」
「呃」
周升心中沉吟一會兒,從他還未升職探長,同鄉會就對界限街的偏門生意虎視眈眈。
上次在茶樓,又和馮春美不歡而散。本來他還以為同鄉會的人不敢得罪他這個探長,可現在看來,對方連英國佬都敢殺,就足以看出對方的膽大包天。
周升也擔心因為這個事,柯萬長會利用柯德莉的關係的把陳馨怡牽扯其中。
權衡利弊了一番,嘴上則是問道:
「柯德莉有沒有和你講過,她老爸是做什麼的?」
「她說她老爸是個生意人。」陳馨怡皺起眉頭:「有什麼問題嗎?」
「她老爸確實是做生意的,可做的卻是城寨的賭坊生意和貴利生意,還是同鄉會裏勢力最大的一方。城寨能有這麼混亂,同鄉會可是功不可沒。」周升如實說道。
「這怎麼可能?她跟我講她老爸做的正經生意。」
陳馨怡有點不敢置信地問道。
「要麼是柯德莉騙你,要麼就是她也被她老爸蒙在鼓裏。」
「這」陳馨怡有些遲疑。
夜幕降臨。
花曼舞廳對面,位於東街口的銀樹餐廳。
推開古典的木門,燈光橘黃陰暗,溫暖之餘,更多的是瀰漫整個餐廳的曖昧氛圍。
昏暗的色調,放眼望去是一片淡黃色的牆面,配以白色的桌布,黃色皮椅。
「真是抱歉,碼頭上的事忙完,回來就這麼晚了。」
燭火下的餐桌上,李安停下手中的刀叉,帶着些許歉意的說着。
花曼抬眼看向李安身前的吃了大半的鐵板牛扒。
「味道怎麼樣?」
李安點點頭,遺憾的說着:「還不錯,就是分量太少了。」
「這是西餐,你以為是中餐,量大份足?而且你點的這種中西合璧的牛扒可要比牛排分量要多的多。」
花曼切着一塊沾着胡椒醬的牛排,頭也沒抬的輕笑出聲。
「練武之人胃口大一點嘛。」
說完,李安三兩口吃掉僅剩的牛扒,放下刀叉。不顧一旁侍應生驚訝的目光,揚手示意:
「再來一份,謝謝!」
花曼也不在意,把切好的牛排送進嘴裏,慢慢咀嚼咽下後,才用帶着些許嗔怪的口吻說:
「本來以為你昨晚是在警署吹水來着。今天在碼頭可是讓你吃了一驚,竟然真的有一千多人跟着你混飯吃,算下來一天可不少賺。你還騙我說,過來打拳是為了賺點小錢?」
李安目光灼灼:「那如果當初我要是跟你講,我跑來打生死拳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找人過招,你會怎麼想?」
「我會認為你在耍我!」花曼撲哧一笑。
李安攤了攤手:「那不就得了,而且我也沒騙你。除了找人過招外,也想着順手在拳場撈一筆。」
「算你說的有理。」
她話鋒一轉:「不過,你總歸沒講真話。罰酒一杯,不過分吧?」
「確實應該。」
李安一如既往的爽快。
端起桌上的紅酒,好似牛飲,一飲而盡。
花曼拿過一旁的酒瓶,替他滿上。然後舉杯示意。
再次一杯紅酒下肚,李安環顧一眼幾乎坐滿了的餐廳,有意無意地說道:
「進餐廳時,這個位置是提前訂好的你不會是特意去碼頭找我的吧?」
出乎李安意料的是,花曼竟然直接點頭承認。
「為什麼?」
「一個女人特意去找一個男人,又約那個男人吃飯,你講為什麼?」
花曼眼神在李安身上游弋了兩個來回。她端起桌上的高腳杯,抿了一口深紅色的酒液,嘴唇越發的紅艷。
李安卻是面色如常,搖頭說道:
「可我記得,你說不喜歡比你年齡小的男人。」
花曼右手拿着紅酒杯輕輕搖晃,橘黃色的燈光下,深紅色的酒液映得她臉色越發通紅。
「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第二次見面時,我跟你講過,我鍾意看拳賽,更鍾意能打的。拳台上能打的不少,可如你這般能打,嘴甜的就沒幾個了。
何況最重要的一點,你的長相看上去也蠻順眼的。」
「有道理!」李安無言以對,只乾巴巴地回了這麼一句。
女人嗤嗤地笑。
伸出白皙的手臂,招呼不遠處的侍應生:「再來兩瓶紅酒。」
「微醺勝買醉!」
「你怕我吃了你?」
花曼腳上的涼鞋勾了勾李安的褲腳。
「我怕我吃了你呀!」
李安咧嘴一笑。
這時候,侍應生端着牛扒走了過來。
與牛扒一起放在桌上的還有兩瓶印着不知名英文的洋酒。
牛扒沒吃進多少,酒卻灌進去一肚子,李安臉上被酒氣激得一片通紅。
花曼迷醉的看着他,舉杯示意
迷迷糊糊之間
李安躺在了床上,窸窸窣窣的脫衣聲軟玉溫香入懷!
舞廳二樓。
門口走廊,花曼一身絲質睡袍,雙臂抱胸的倚靠在牆上,哪有半點喝醉的模樣。
突然房門被打開,一個面容清秀靚麗的女人從房間內慢步走出來,雙腿似有不便。
「花曼姐!」
花曼點頭回應,心中沒來由地一陣煩躁。但還是耐着性子說:
「你這是第一次,侍應生的活不用急,我給你多放兩天假,好好歇一歇,養養身子。」
「謝謝花曼姐。」女人連忙開口。
花曼擺了擺手,目送女人離開。
好一會,她深吸口氣,走進房間。
床頭橘黃色的燈光下,床上一片狼藉,李安睡得正香。
站在床頭,打量着李安的花曼忽然鬆開腰間的睡袍,露出胸前一抹雪白,又揉亂自己的頭髮,這才掀開薄被躺了上去。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挪動身子往李安懷裏湊了湊,側身面對李安。
卻不想,原本熟睡的李安突然睜開了眼。
眼神明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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