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宏勝坐在長凳上,雙眼微眯的打量着一片嘈雜的碼頭。
他嘴裏叼着煙捲,煙頭暗紅色的光芒忽明忽暗。一如他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從差佬如狼似虎的來到碼頭把人帶走,再到伍世豪幾兄弟明目張胆的帶着人接收那幾個工頭的地盤,這一切寇宏勝都看在眼裏。
他心裏只是琢磨了一會,就有些回過味來了。
帶頭的大山、何宜,寇宏勝怎麼會不認識?
特別是何宜。如果他沒記錯的話,肥波佬和口水全的人就是被何宜帶走的。
伍世豪背後那個叫李安的才能輕鬆拿下兩人的地盤。
這一次,完全和前兩次差不多的戲碼。
差佬抓人,伍世豪幾兄弟拿地盤。明擺着就是故技重施,寇宏勝就是反應再慢,此時也看出來了。
站在寇宏勝身旁,綽號名為雞腳黑的馬仔舔了舔嘴唇,說道:
「勝哥!石屎六,大麻成他們的地盤已經被伍世豪拿下來了。
現在只剩下貓屎榮和靚暴手下的兩個泊位,到嘴的肥肉再不吃,那可就一口都吃不到了。」
寇宏勝陰着一張臉,沒有出聲。
雞腳黑看自己大哥無動於衷,卻是一臉急切。
「勝哥,再不出手,就真的要便宜伍世豪這個撲街了。」
寇宏勝斜了他一眼,語氣乾澀。
「你他麼真是個白痴!這麼明顯的事你還看不出來?」
「什麼意思?」雞腳黑撓了撓頭,有些摸不准自己大哥話里的意思。
寇宏勝吐出一口濃煙,有些喪氣地說:
「真是笨的可以!這還用想麼,擺明了,差佬跟他們穿一條褲子的。
石屎六,大麻成這四人被帶走,就是為了讓伍世豪他們輕鬆接過碼頭上的地盤。」
雞腳黑這才恍然,隨即一臉不在乎,惡聲惡氣的說:
「勝哥,差佬又怎麼樣?你有程sir罩着,哪用得着怕他們?」
「你懂個屁,不擔心差佬難道你就能拼得過他們了?
你沒看到伍世豪身後帶的那些人,還有二號碼頭三江水手底下那三百多人,你拿什麼去搶?
難道就憑我們這二十多號人?」
寇宏勝一巴掌甩在雞腳黑頭上,張嘴就罵,也有些着急上火了。
按理說,以他手底下近三百人的苦力,像伍世豪那樣湊個幾十上百人很容易。
可實際上,除了花錢湊人數,跟着他們這些工頭混飯吃的苦力能幫忙壯壯聲勢就不錯了。
想指望這些苦力幫着他去搶地盤,那是想都不用想。
至於說,像李安那樣不壓榨苦力來收買人心?
他想都沒想過,這年頭,出來混誰不是為了錢啊。
抽水的錢每月能有一萬出頭。
沒理由揣進口袋的錢,再拿出來去便宜那些苦力。
其實從李安甫一來碼頭,寇宏勝就調查過對方的底細背景。
三江水嘛,在碼頭上混飯吃的怎麼可能會不認識。
如果不是顧忌三江水,在李安剛拿下肥波佬的地盤時,他們這些工頭就出手了。
而三江水和差館的李正濤又關係莫名,讓本就被李正濤壓了一頭的程建完全使不上力。
寇宏勝低聲咒罵。
還搶地盤?
李安來六號碼頭才多長時間,這整個碼頭他就快拿下一半了,寇宏勝哪還有心情搶地盤。
如今是打又打不過,差館的關係也指望不上。
以李安的胃口,寇宏勝現在擔心的是能不能保住自己的地盤。
雞腳黑這下不知道怎麼說了。
他遲疑道:
「那我們就這樣看着?」
「不看着能幹嘛。」
寇宏勝沒好氣的回了一句。
他把煙頭狠狠地摔在地上,強壓着心底的不甘。
「等着吧,我們不摻和,黑牙生肯定會坐不住的。
這個黑牙生仗着長樂社的名頭一向不把我們放在眼裏,怎麼會眼睜睜的看着伍世豪輕鬆拿下貓屎榮和靚暴的地盤?他一定會忍不住出手的。」
另一邊,伍世豪目送船東經理離開後,把手裏的賬本遞給大威。
「阿威,你帶着三個兄弟去安排苦力們開工。」
「知道了豪哥。」
大威點了點頭,帶着三人離開。
很快,在大威幾人的安排下,苦力們有條不絮的忙碌起來。
這時候,一名三十多歲,作苦力打扮的精壯男人臉色陰沉的大步跑了過來。
一句話就讓伍世豪臉色猙獰起來。
「豪哥,黑牙生帶了二十多人跑到靚暴的泊位,正跟船東經理交涉。」
男人面無表情:
「這碼頭上搬運貨物的活不管誰做,我無所謂的。我的要求只有一個,那就是收工之前把貨物全部運上船,不能影響我貨船離港的時間。」
「哈哈,當然沒問題啦。」
黑牙生頭髮散亂,被熏得發黑的牙齒咬着半截香煙,滿臉紅光的跟眼前這個男人打了個包票。
「劉經理放心,肯定不會誤了你的事。」
「那就好。」
被稱作劉經理的男人滿意點頭,隨即說道:
「先抓緊時間安排苦力幹活。」
黑牙生轉頭沖身後的四九喊道:
「劉經理的話沒聽見啊,還不快點去安排!」
可沒等身後小弟出聲,伍世豪壓抑着怒氣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慢着,這靚暴手底下的泊位什麼時候輪到你黑牙生做主了?」
這句話一出,頓時吸引了附近所有人的目光。
雜亂的腳步聲接連響起,五六十號苦力神色不善的壓了過來,手裏一人提着一根足有小臂粗的木棒。
侯世傑跟在伍世豪身後,看着黑牙生一行人,表情輕鬆。
劉經理見狀,不由地皺起眉頭,這爭搶地盤的戲碼,他在碼頭看的太多了。
儘管打亂了他的計劃,他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不動聲色的退到碼頭邊,沿着跳板回到船上。
而黑牙生見劉經理一聲不吭的離開,一雙眼睛狠狠地瞪向伍世豪,臉色迅速陰沉了下來。
「伍世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講的很清楚了,要不要我再跟你講一遍。」
伍世豪一點好語氣都沒給他,直接挑明道。
「我就直說了,靚暴的地盤你不能動!」
「你不會真以為讓差佬擺平了靚暴他們,這碼頭上的地盤就是你們的了?」
黑牙生惡狠狠地說道:「你知不知道這已經壞了碼頭上的規矩?」
伍世豪語氣不耐的說道:
「黑牙生,你少給我扯那些沒用的,你以為我們像你長樂社那樣和鬼佬蛇鼠一窩,還指揮差佬?虧你想的出來。」
黑牙生邁步上前,神色陰沉:
「我話放在這裏了,碼頭上空出來的四個泊位,我黑牙生最少要佔兩個,你仔細考慮清楚,要不要得罪我長樂社。」
伍世豪緩緩地搖了搖頭,寸步不讓。
「你以為你是誰?給你面子叫你一聲黑牙生,不給你面子喊你短命生呀!我說了,這些泊位你一個不能動。」
黑牙生氣極反笑:「好啊,那你的意思就是擺明車馬,沒得談嘍」
兩人爭鋒相對。
「阿豪!」
這時候侯世傑站了出來,瞥了黑牙生一眼,語氣平淡地說:
「這碼頭,總歸要靠拳頭說話,你跟他講那麼多,有什麼用。
他既然不讓,那就搞定他,把他手底下的地盤順道拿過來就行了嘛。至於李安那裏我去說,反正這六號貨運碼頭他早晚要拿下來的。」
「你哪位啊?什麼時候輪得到你講話了?」
黑牙生把目光移到侯世傑臉上,頭向上揚了揚,語氣不善的說道。
可他話還沒說完,侯世傑忽然一個墊步上前。
一股勁風撲面而來,磅礴的壓力讓黑牙生下意識的瞪大雙眼!
侯世傑右手穿劈而下,一記劈拳狠狠地砸在他的耳根!
砰的一聲悶響!
黑牙生整個人宛如倒栽蔥一般,腦袋重重的磕在地上,瞬間失去了意識,絲絲縷縷的鮮血從他耳中滲出。
侯世傑一點點收回拳頭,沖伍世豪咧嘴笑了笑。
「嘰嘰歪歪有什麼用?乾脆點不知多好。」
伍世豪喉嚨上下涌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侯世傑距離黑牙生少說也有四五步的距離,可是從侯世傑動手,到黑牙生被打倒,自己壓根就沒看清侯世傑的動作。
別說伍世豪了,就是原本站在黑牙生身後的四九也被侯世傑的突然暴起嚇了一跳,望着面前其貌不揚的青年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還愣着幹嘛,動手啊。」
侯世傑漫不經心的催促了一聲。
他整個人不退反進,面對眼前這二十多名四九絲毫不虛,一記炮拳沖身前的四九當頭罩下。
「呯!」
石鎖被穩穩的放在地上。
夕陽低垂,刺眼的陽光照射下來,讓李安不由的眯了眯眼睛。
他喘了一口粗氣,待呼吸平順。這才活動了一下酸痛難當的手臂,望向站在門口的安靜身影。
「師姐,這麼早就收工了。」
「還早啊,都五點多了。」
林招娣一身繡花的素色袍裙,素麵清雅不施粉黛。
她走到李安近前,看了一眼地上的石鎖,問了一句:
「這個石鎖?」
「師父讓我練的。用來盤拳架的。」
李安笑着回了一句,右手扯過圍在脖子上的汗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來到天台角落的木桌前坐下。
林招娣用手握住木質握把,掂量了一下。
「這是三百斤的,你要是練的話可以從一百斤開始練起。」
李安提醒了一聲。
他拿起桌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水一飲而盡,這才感覺人舒爽了許多。
林招娣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這個石鎖並不適合我。師父平日都是讓我揉石球來鍛煉掌指的力量。」
「還沒吃飯吧?」
李安問了一句。
「沒有。」她點了點頭:「你吃什麼?我去買。」
「等會還是我去吧。」
「.好。」
林招娣莞爾一笑,也不堅持。
她來到兵器架前,拿過擺放在上面的雙刀,交叉橫抹。
李安只是看她練了一會,待雙臂的酸痛感緩解,站起身來。
「師姐,那你先練,我去買點吃的回來。」
此時剛好是飯點,沒等走進福源酒樓,鼎沸的人聲便傳入耳中。
李安環視了一圈熱氣繚繞的酒樓,朝櫃枱走了過去。
除了角落的一張桌子,店內幾乎坐的滿滿當當。
王老闆坐在櫃枱後面,拿着鋼筆低頭寫着什麼。
「王老闆。」
身材發福的王老闆把筆頭一收,見是李安,忙笑着問道:
「吃點什麼?」
「老樣子,打包。」
「沒問題,你先去坐會,桌上有茶水,等會我再讓夥計幫你添壺熱茶。」
王老闆說了這麼一句,扭頭就往後廚走去。
等了大概半個鐘的時間,王老闆提着兩個食盒來到李安近前。
「謝謝了。」
付過錢,李安也沒逗留,徑直回了理髮廳。
進門的時候剛好碰到一線天把客人送出門。
李安穿過前廳的店面,來到後面餐廳,把左手的食盒放在桌子上。
「師父,吃飯了。我買了你平日最喜歡吃的燒鵝皇。」
走過來的一線天欣慰的笑了笑。
「行了,你就不用管我了。和招娣吃飯去吧。」
「嗯。」
李安推來右手邊的門,沿着斑駁的樓梯上了樓。
「師姐。」
林招娣把手中雙刀一收,走向兵器架。
等李安把食盒內的飯菜擺好,林招娣也走了過來,落落大方的坐在李安的對面。
「來,吃飯。」
李安遞了一副碗筷過去,然後端着身前的碗筷,垂着頭開始吃飯。
林招娣看了一眼對面的李安,頓了一下後,夾了一片青菜放進嘴裏,默默的咀嚼着。
兩人只是默默無聲的吃着飯,可安靜之餘,又似乎透着一份別樣的溫馨。
吃到一半,李安好似想到了什麼,忽然停下筷子。
「師姐,最近這段時間,我晚上有點事,可能天黑就要走了,那就不能陪你練習兵刃了。」
林招娣長長的睫毛顫了顫。
她咽下口中的飯菜,臉上帶着矜持的笑。沒有多問什麼,只是說道:
「本來師父讓我過來就是為了陪你練手的,你既然有事,那就去忙,我一個人練就行啦。」
「嗯。」
李安對着林招娣豁然一笑。
安靜地吃完飯。
李安把碗筷食盒還回酒樓,林招娣則是收拾桌子。
直至夜幕降臨,樓下街道上的霓虹燈光接連亮起,李安收了手中的長槍,徑直下了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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