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事,都沒老爺子的身子重要。筆神閣 bishenge.com
這歲數的人,實在是經不起半點的差池。
朱允熥急匆匆趕往永安宮,剛進殿就見老爺子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右腿的褲管挽起來,小腿已經又粗又腫帶着紫紅色。
六斤和小福兒一左一右蹲在老爺子身旁,看六斤那樣,很想伸出手去戳戳老爺子的腫腿。而六斤則是抹着眼淚,不住的往老爺子腿上吹氣。
「父皇不疼了哈!」小福兒哽咽道。
老爺子愛憐的摸摸小閨女的頭髮,慈愛的笑道,「本來咱是疼的,可咱閨女這麼吹口氣呀,就不疼哩!」
小福兒聽了,大眼睛眨眨,繼續鼓着腮幫子吹氣。
「你他娘的弄啥呢?不過是鑽進去一條蟲,咱小時候這種事多了,都是直接用手抓出來。虧你他娘的還是御醫,盯着咱的腿琢磨半天都沒個主意?」
老爺子對着御醫不咸不淡的說罵,那御醫跪在老爺子面前,汗流浹背。
這時,老爺子餘光忽然看見直接衝進來的朱允熥,老臉的表情在瞬間變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哎,哪個多嘴的告訴你?咱都說了,沒啥大事!」老爺子似乎有些不敢看朱允熥的目光。
「還說沒事,腿都腫了。」朱允熥邊走邊道。
「臣參見」
「這功夫別行禮了!」朱允熥打斷太醫,「怎麼樣?」
太醫想想,低聲道,「臣不敢欺瞞皇上,有些棘手!」
「扯你娘的臊!」老爺子大聲道,「蟲子從腳底板鑽進去的,你順着窟窿薅出來不久行了?」說着,大吼道,「拿刀子來!」
「皇爺爺,您聽御醫怎麼說!」
朱允熥知道,老爺子這是一把歲數了,還因為下河撈魚讓螞蝗給鑽肉里,臉上掛不着呢。
「若是昨日當場發現,那還好說,過了一夜」說着,太醫頓頓,繼續道,「而且方才太上皇說,他從水裏出來的時候發現腳底有蟲子,然後用手一拉」
「咱尋思給那蟲兒拉出來,誰知道手勁兒太大,拉斷了!」老爺子皺眉道,「咱小時候這是常事,肉里進了蟲子拍拍就好了。可哪,這回遇着這蟲兒也不知毒性大還是咋,一早起來腿就這樣了!」
「不是,您」朱允熥想想,開口道,「皇爺爺,您好端端的下什麼水呀!就算想隨便讓侍衛太監下去不就行了。您這歲數了,萬一出點好歹」
「孫兒就盼着您身子健健康康的,少病少災。您看您,腿腫成這樣,怕是沒半個月都消不下去!」
一瞬間,老爺子低下頭,大手相互搓着,臉上有些悻悻,低聲道,「誰知道那水裏有蟲子,咱也沒當回事!」
「您呀」
朱允熥還要再說,老爺子突然抬頭,瞪着他,「去去去,滾一邊去。輪到你來教訓老子?剛當幾天皇上翅膀硬了,敢數落咱了?撈田螺咋了?當年老子還帶你撈過呢!」
「去去去,一邊去,咱不用你管。他娘的不過是半條蟲兒,嘖嘖嘖,你還說起來沒完了!咱是你爺爺,有這麼跟爺爺說話的嗎?」
讓老爺子忽然劈頭蓋臉一頓罵,朱允熥氣道,「皇爺爺,這不是半條蟲的事,是您老的身子」
「滾!」老爺子大罵,隨後低頭在地上尋摸起來,「咱鞋呢!鞋呢!」
六斤在旁邊屁顛屁顛的遞過來,「老祖,鞋!」
老爺子一把接過,嗖的一下扔出來。
朱允熥微微側頭,布鞋落空。
老爺子怒氣不減,「六斤!」
「哎!」臭小子甩着小短腿,顛顛兒的再撿來。
「皇爺爺!」朱允熥按住老爺子的手,「要打,一會孫兒讓你打個夠,先讓太醫看看腿!」
隨後,爺倆大眼瞪小眼,目光相對。
「一輩子沒人敢管咱,到老了反倒你來囉嗦!」老爺子哼了聲,放下手裏的布鞋,瞅瞅太醫,「說了恁半天,咋弄啊?是不是要鋸了咱的腿去?」
太醫頓時嚇得一個哆嗦,忙道,「太上皇嚴重了!」說着,咽口唾沫,繼續道,「當務之急,是把還在腿中那半條蟲子弄出來,然後把黑血放出,再敷些藥!」
「那還等啥?」老爺子瞪眼道。
「這個臣不敢對君父動用利刃」
「就你們郎中用那小銀刀都沒咱手指頭長,也算利刃?趕緊的別磨蹭!」說着,老爺子又看看朱允熥,「屁大的事,非要整這麼繁瑣!」
太醫給帝王看病那是慎之又慎,首先求穩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而在皇帝面前動刀子,更是犯了大忌諱。
朱允熥對太醫道,「你是醫生,怎麼治你說了算,朕恕你無罪!」
「臣叩謝天恩!」太醫答應一聲,飛快的拿過藥箱打開。
他的手,一直哆嗦着,以至於幾次拿東西都拿不出來。好不容易拿出一些,又忽然噹啷一聲,跌落滿地。
「這慫的都沒法看了!」老爺子笑罵道,「可比以前那些軍中的郎中差遠了!」說着,繼續道,「你一邊去,老朴過來,你告訴老朴咋弄!」
太醫哆哆嗦嗦退到一邊,挽起袖子。
「那個公公,順着太上皇腳底板」
朴不成斜了一眼話都說不囫圇的太醫,淡淡的道,「你邊上喝口水穩穩,咱家把手淨淨!」說着,轉頭對後面的小太監道,「弄些鹽水來,要熱的!」
後面的小太監忙不迭的弄來熱鹽水,朴不成雙手放在裏面,老臉上的皺紋燙得直抽抽。
然後,甩干手上的水漬,彎腰從太醫的藥箱中拿出一把小銀刀,「這個?」
「是」太醫說話舌頭都打結,「在太上皇腿上,鼓起來的地方」
沒等他說完,朴不成的小刀已經嗖的一下。
朱允熥見到,一股黑血順着那處,就流了出來。
然後,朴不成回望太醫,老爺子則是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好似渾然不知一般。
「說呀!」朴不成問道。
古往今來,誰敢拿刀給皇帝放血呀!
那太醫差點當場昏過去,然後連滾帶爬的在藥箱子裏找出半截藥香來點燃,放在老爺子腳底板,蟲子鑽進去的地方。
「熱乎乎的,哈哈!」老爺子滿不在乎的大笑,忽然眉毛鬍子一塊動動,「喲,好像有東西在咱的肉里拱哧呢?」
這時,朴不成眼疾手快,飛快的在老爺子腳底板一薅。
一個細細的小蟲子,在他的指尖扭曲蜷縮。
「都薅出來了?」老爺子問。
「應該是,奴婢手沒抖!」
「什麼他娘的應該?萬一還剩下半截呢?」
朴不成想想,瞪了一眼太醫,「是不是都出來了?」
「啊?」太醫滿頭汗,看看老爺子,又看看朴不成。
這時,六斤悄悄的過來,小眼珠子亂轉,趁人不注意直接把那半條蜷縮的小蟲抓在手裏,轉頭溜走。
然後走到角落,伸手把每日跟在他身後的獅子狗叫來,興致勃勃的把手裏的蟲子扔過去。
那獅子狗狐疑的聞了聞在地上扭曲的蟲子,然後有些畏懼的後退兩步,大眼睛鼓鼓的看着六斤。
「吃呀!」六斤見狗不吃,似乎有些不高興。
獅子狗又看看他,坐在那搖尾巴。
六斤怒了,上去就掰狗嘴,「吃呀哎!」
朱允熥提溜着六斤的脖子,直接把他拎過來,照着屁股就是一巴掌,「滾遠點搗亂去!」
嗖,六斤跑了!
往往,獅子狗叫兩聲,甩着尾巴跟出去。
這邊,太醫正在給老爺子腳上上藥,老爺子看看朱允熥,「晚上在這吃吧,昨兒撈的田螺吐了一夜沙,讓人炒來下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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