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街的軍營中,大部分的士兵都躲在木屋之中。
院子裏的人寥寥無幾。
圍牆上的哨樓都是全封閉的,只留出幾個不大的窗戶。
但是此時卻有幾個穿着棉袍的漢子在半封閉的馬圈中清掃。
他們將馬糞運出來堆在一起,然後給馬槽中加滿草料,甚至還給那些戰馬梳理毛髮。
有幾人幹活乾熱了,將外面的棉袍都給脫了,只剩下裏面一件羊皮做成的背心,背心裏面是一件褐色的棉布裏衣。
遠遠看去,這些人跟漢人無異。
但是湊近了看,你就會發現他們的長相與漢人還是有輕微的不同。
他們的臉頰更加的飽滿,鼻樑高而直,臉型多數是偏圓的,下巴圓潤。
這樣的面相讓人感受到其憨厚、淳樸,同時也流露出絲絲的優雅之氣。
他們的眼睛看起來比較小,雙眼窩有些深陷,外眼角稍微抬高,內眼角相對低一些。
但是,他們的目光卻精神矍鑠,目光堅定、明亮,展現出他們堅韌的性格和樂觀自信的生活態度。
這一小群人是當地的土人,按照現在的劃分就是達斡爾人。
達斡爾人一直生活在黑龍江以北的外興安嶺,明朝時中原稱其為野人女真。
大明朝設置奴兒干都司的時候,在這裏封了一大堆的指揮使。
稍微大一點的部落都被冊封過。
明末,後金起兵,憑藉先進的武器,經常劫掠生女真為奴,或者是給他們當輔兵。
滿清建立之後,將他們作為索倫兵的兵源地。
為了保持他們的野性,滿清將他們圈禁在這裏繼續過着漁獵的生活。
但是沙俄逐漸東擴,不斷壓縮達斡爾人的生存空間。
沙俄人也會抓捕他們為奴。
這導致達斡爾人口急劇減少,生存環境越來越惡劣。
這幾個達斡爾人都是華族大軍從沙俄人的營地中解救出來的。
他們的部落全都被沙俄人屠殺,因此即使被解救了之後,他們也無處可去,只能留在軍營中幫忙。
歐宗安發現這些人對當地的山川地理,氣候條件非常了解。
他們雖然不識字,但是非常聰明,又是在這裏土生土長。
給遠東支隊提供了很多幫助。
於是,歐宗安讓人從庫頁島和蝦夷島調了干把號當地人過來。
天氣寒冷的時候,護衛軍無法外出活動,但是這些人只要給他們穿上足夠的衣服,就能夠正常外出。
他們負責營地周圍的巡邏,捕獵,採集燃料等任務。
這可解決了護衛軍的難題。
「哈拉,帶着你的手下過來一下。」
支隊訓導主任岳德正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手舞足蹈地對這幾個達斡爾人喊道。
他之所以要手舞足蹈,是因為雙方的語言不通,岳德正是個文化人,學習能力強,才學會了一點簡單的達斡爾話,而歐宗安等人根本就沒辦法跟這些達斡爾人交流。
哈拉是馬廄里那個達斡爾人小隊的負責人。
這是一個強壯的達斡爾人勇士。
沙俄人殺光了他們的部落親人。
將哈拉他們擄掠到廟街來做苦力。
哈拉一直在隱忍,就像是他們捕獵大型野獸時做的那樣。
他一直在等報復沙俄人的機會,這些從西邊來的金髮碧眼的傢伙,比森林中最兇猛的野獸還要殘忍,他們就是森林裏的魔鬼。
終於華族大軍打來了。
在華族大軍進攻廟街的時候,哈拉帶着一群人從關押他們的地牢中逃出來,瘋狂地獵殺那些沙俄人,有效地配合了護衛軍的戰鬥。
於是,歐宗安將他們留下來當作僕從軍,給他們發放食物和衣服。
他們以前都是穿獸皮,哪裏穿過棉布做的里襯,還有厚實鬆軟的棉襖。
這些人在護衛軍這裏感受到了家的感覺。
「哎……」
哈拉答應了一聲,放下手中的鐵鏟跟着岳德正向木屋內走去。
「哈拉,最近我們接連受到沙俄人的攻擊,司令準備派人去剿滅這些沙俄人,他們應該就是從廟街逃走的那些沙俄人。
我想問你們,如果讓你們帶路,能不能找到他們。」
岳德正將情況對哈拉闡述了一遍,徵詢他的意見。
岳德正是做政工的,一直以來,哈拉這些人的工作都是他來做。
哈拉等人與他的關係最為親近。
「主任,我們沒有問題,帶上狗和雪橇,知道大概的位置,我們一定能夠找到他們。」
哈拉拍着胸脯說道。
很快,一支由上百人組成的突擊隊就組建完成。
突擊隊中有十幾個達斡爾人,還有一隊使用冷兵器的蝦夷武士,剩下的是兩個排的護衛軍戰士。
他們一共配備了十台狗拉雪橇,還有十二部馬拉爬犁。
這兩種東西都是當地土人冬季的出行工具。
這種天氣,徒步行軍是非常危險的。
反倒是這些土生土長的動物對地形的感知和觀察比人更加的敏銳。
歐宗安在營地的大門口目送這支隊伍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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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他決定要冒險去消滅這這支沙俄殘兵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有一個哨所被攻破之後,丟失了五把栓動步槍。
這是華族最新款的五四式栓動步槍,在性能上有很大的改進。
可以在遠東極端的環境中正常地使用。
這些槍落到了沙俄人的手中,會不會通過他們傳到歐洲去。
要知道此時歐洲人的工業基礎可是比華族強多了。
要是再被他們解鎖了無煙火藥的秘密,那就更加麻煩了。
華族軍中有嚴格的規定,絕對不能將武器遺落給敵人。
歐宗安還沒有將這事情上報上去。
當然了,他們現在基本上與外界斷絕聯繫,也根本無法上報。
因此他還有機會,有機會去彌補這一過失。
突擊隊的領隊是一名中隊長,名叫孫傳忠。
孫傳忠是一名南方人,但是他有很強的意志力和學習能力。
他在天氣剛剛變冷的時候,學着那些達斡爾人到河中用冷水洗澡。
他還跟着那些達斡爾僕從軍出去給哨所配送物資。
他甚至還學習了一些當地人的語言。
因此這次突擊隊的隊長位置鐵定是他的。
這正印證了那句話——機會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
孫傳忠坐在一台爬犁上,戰馬邁着大長腿在雪地上艱難地前行。
寒風夾雜着雪粒子打在臉上生疼。
孫傳忠的臉上和手上都抹了豬油,還帶了手套和面罩,只露出兩隻眼睛在外面,即使這樣他感覺自己的臉都已經凍僵了。
他的懷中抱着一把步槍,步槍被一塊毛氈牢牢都包裹起來。
周圍是被白雪覆蓋的矮山和樹木,勾勒出了一幅黑白分明的水墨畫。
孫傳忠從懷中掏出羅盤,平放在手上,觀察着他們前進的方向。
沙俄人距離他們的營地應該不會太遠,他們也無法在這麼惡劣的天氣下,在野外長時間行軍。
「停一下,停一下……」
孫傳忠喊道。
不一會兒,幾個小隊長,還有哈拉以及那個蝦夷小隊的小隊長湊了過來。
「我們從廟街出發,已經走了兩天時間。
我們剛才經過的那座山應該就是魚鰭山。
那麼按照地圖上標識的,前面十里外應該有有一道三叉路口,我們走最右邊的路口,可以進入一個山谷,那裏是沙俄人最可能的藏身之地。
現在是下午兩點,我們傍晚應該能夠到那裏,如果及時趕到的話,便可以發動突襲……」
孫傳忠做了戰前的部署。
突擊隊在這裏休整了一下,大家保養了一下自己的武器。
炮手從爬犁上拆下兩門迫擊炮,仔細地檢查炮管,還用鯨油對炮管內壁擦拭了一下。
哈拉從一個布袋子中拿出壓縮餅乾放在嘴中咀嚼,隨手抓起一把雪放到嘴中。
雪花融化,浸濕了餅乾,一股香味充斥了哈拉的口腔。
他非常喜歡華族的這種乾糧,裏面有豬油,有乾果,還有魚粉,各種滋味融合在一起。
熱量高,抗餓,在遠東生活的人都對熱量有着一種發自本能的追求。
很快,突擊隊再次出發。
行進了兩個小時後,天色已經黑了下來,這裏還沒有到極夜的程度,但是天黑得特別早。
哪怕是在正午,太陽也是有氣無力地掛在地平線上。
「哈拉,你帶着幾個人去前面探索一下。」
孫傳忠讓隊伍停了下來。
剛才達斡爾人發現了幾個被砍斷的木頭。
很顯然這裏有人類活動的跡象。
幾公里外,一處三面環山的小山坳中,圓木圍起了一座幾百平米的營地。
這裏一共有一百多沙俄人。
他們有一部分是從廟街逃出來的士兵。
還有一些是從東邊的海灣逃來的武裝移民。
卓一清在拿下了廟街之後,率領艦隊北上清理沙俄人沿海的據點,曾經一路沿着海岸線到了堪察加半島。
沿海據點的沙俄人也有一部分逃了出來,這些人向西遷徙,遇到廟街的逃兵。
因為天氣已經轉冷,他們沒時間繼續趕到雅庫茨克。
於是在一名名叫弗里格曼的沙俄上尉的組織下在這裏紮下營地。
這裏原本是一處達斡爾人的小聚落,一共由三個家庭組成。
這些沙俄人將這三個家庭的人幾乎全部殺害,只留下了四個年輕的女人幫他們幹活,供他們發泄。
弗里格曼滿臉的橘黃色鬍鬚,因為長時間沒有修剪而變得捲曲,他用一根毛線將下巴上的鬍子扎了起來。
他的手中拿着一個烤熟的熊掌,看起來像是死人的腳一樣。
他張開大嘴扯下一根腳趾,在嘴中嚼了一會兒,吐出兩塊骨頭來。
「這幾把槍一定要送到莫斯科去,這是我們的重大發現。」
弗里格曼指着地上擺着的五把步槍說道。
這是五把後膛槍,與普魯士人的機針槍有些像。
「還有這些子彈,這幾把槍咱們不要用了,子彈也要留給兵工廠的人研究。」
「是的上尉,如果做成了這件事情,我們都會得到獎賞,這種槍比我們的滑膛槍強多了,哪怕是英國人和法國人的都比它差。」
一個身材瘦弱的捲毛沙俄人說道。
這人穿着一身平民的衣服,顯然是一個武裝移民,或者說是流放犯。
「真是奇怪,這些東方人怎麼會有這樣先進的武器,我們之前也跟清國人打過交道,他們要是有這樣的武器,我們沙俄又怎麼可能佔據遠東呢?」
捲毛被流放之前是聖披德堡的一名大學老師,研究東方歷史,頗有見識。
只因為說了尼古拉一世的壞話,因此被流放到遠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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