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抬眼看了一下始皇帝,只見始皇帝面色沉寂肅然。
很顯然,這次刺殺,雖然沒有危及始皇帝的生命安全,始皇帝還是震怒了。
「罷黜東郡太守乾墨,削爵為庶,程邈暫代東郡太守。」
「駕攆停駕一月,凡於刺客勾連者,殺無赦!」始皇帝說完,目光看向李斯和頓弱。
始皇帝決定,駕攆在此停留一個月。
這意味着什麼已經很簡單了。
在這一個月之內,全面取消東郡上下官吏的行政權利,以車隊隨行百官統籌東郡。
直接中央接管東郡行政權和兵權。
然後,徹底清查!
李斯負責統籌東郡事務,讓東郡不至於因為官員罷黜而行政癱瘓,至於頓弱,負責大開殺戒!
「唯!」李斯頓弱二者異口同聲。
始皇帝並未明說要殺到什麼地步,但是二者都明白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止。
殺到始皇帝滿意!
始皇帝大巡天下,駕攆很少會在計劃之外滯留某地,停駕一月,就是始皇帝的決心。
始皇帝說完,背身離去,只剩下頓弱和李斯二人。
二者相互對視,李斯面色凝重,頓弱臉上露出一絲微笑開口:「接下來一個月,有勞李相費心了!」
李斯只是面色凝重的拱了拱手,並未多言,頓弱行禮以後告退。
只留下李斯一人面色凝重。
始皇帝生氣了!
上一次始皇帝生氣是什麼時候?應該是荊軻刺秦了吧……
事實上始皇帝並非弒殺之人,他也很少下達問罪全體官吏的命令。
始皇帝遭遇的刺殺不是一次兩次,出了關中,到處都有刺客,天底下多了去的人想要效仿荊軻一戰成名。
若是僅僅因此就要問罪全體官吏,始皇帝大巡天下這麼多次,遭遇了這麼多次的刺殺,恐怕天底下的官吏都得被問罪。
這一次刺殺人數眾多,東郡太守失職不假,但是按照李斯和始皇帝的相處經驗,始皇帝也不該震怒。
一次連駕攆都沒有接近的刺殺,也不值得驚動始皇帝的情緒。
他在意的,是始皇帝震怒的原因。
就算始皇帝想要問罪全體官吏,也不應該這麼生氣,始皇帝向來是喜怒不形於色,區區幾個刺客,憑什麼破了始皇帝的防?
是因為十八公子胡亥麼?
李斯並不是不知道胡亥倉皇逃竄,暴露了始皇帝的位置。
李斯也不是不知道長公子扶蘇又一次觸怒了始皇帝。
是因為繼承人的問題嗎?
頓若不在意,是因為他正好可以名正言順的借着此事組建特務機構,並且把這個機構搬到明面上來。
可是李斯必須揣摩始皇帝生氣的緣由。
正在思索之時,卻看見夏無且從營帳之中走出
「夏醫師?你怎得在此處?」李斯愣了一下。
夏無且是始皇帝的專用私人醫生,一般情況下也是需要隨駕前後的。
「趙侍郎衝殺過猛不慎閃了腰,我卻是來給趙侍郎看病的。」夏無且笑了一下
「趙泗傷了?」李斯聞聲趕忙往營帳之內前去。
入內只見趙泗正撅着屁股趴在床上。
「你不是隨侍王前,刺客並未接近王駕,周圍有士卒護佑,你怎得傷了?」李斯入內不客氣的坐在趙泗旁邊開口問道。
「有沒有一種可能,就是我把刺客給殺完的?」趙泗翻了個白眼。
「嗯?」李斯看向趙泗。
「李相居然不知道?」趙泗鬧出來的動靜還是很大的。
猛是真的猛,二十多個全甲力士,趙泗一錘一個跟殺小雞似的。
說趙泗是亂軍之中最亮眼的崽也不為過,而且趙泗現在也不是什么小透明,基本上周圍人都知道趙泗英勇殺敵。
「我還在車架之內安眠呢。」李斯皺了皺眉。
「伱隨侍王前,怎能擅離職守?」李斯估摸着自己大概是知道始皇帝震怒的原因了。
恐怕並非是因為胡亥暴露了車架位置,也並非是因為繼承人問題。
而是因為趙泗…閃了腰?
李斯看得出來,趙泗狀態很好,並沒有什麼大礙。
所以……東郡接下來即將掀起來的腥風血雨,完全可以概括為趙泗扭了腰以後引發的血案?
作為跟了始皇帝許久的老人,李斯如何看不出始皇帝對趙泗的看重,這股恩重,放眼歷史,恐怕也是亘古未有。
酸味,在李相心中流淌。
「我都跟陛下認過罪了,還得跟李相認一遍呢……」趙泗翻了個白眼。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可得跟你說道說道了!」
趙泗不是很想談這個話題,在趙泗看來他就算衝殺進去也沒有太多危險,實力懸殊太大了,能夠力所能及的避免損失,又何樂而不為?
趙泗不知道該如何爭辯,選擇了忽略和避重就輕,開始向李斯吹噓自己的勇猛。
「戰陣廝殺,不以勇為先。
軍律明令禁止,千人之將身先士卒。」
到最後,李斯也沒有認可趙泗的勇猛。
沒辦法,秦國是這樣的。
這是一個宛若機器的國家,從行政到行軍都極為嚴格。
秦國禁止私鬥的同時,也禁止戰場之上主將身先士卒陷陣衝殺。
他們總是這樣,按部就班的推平了六國,一統了天下,實際上李斯說的沒錯,個人武勇在秦國從來不受歡迎。
趙泗爭辯不過……一旦涉及這種問題李斯極為固執,哪怕是開玩笑也會一板一眼的糾正趙泗。
「放到三國里,我這都是r級別的卡了……」
在李斯離開以後,趙泗碎碎念到。
……
刺殺帶來的影響並不是很大,對於文武百官乃至於車隊的所有隨行人員,只是多了一次茶餘飯後的談資。
畢竟經驗豐富。
六國餘孽也總是這樣,一波一波,一個接一個,正如同始皇帝所言,諾大的天下到處都是荊軻。
可是始皇帝並不在意。
該洗地的洗地,該養傷的養傷。
不過一些小小的變動還是有的。
胡亥的駕攆偏離了車隊中心,也失去了乘坐疑車的資格。
趙高的車架從胡亥身邊調到了始皇帝身邊。
趙泗的名字開始在車隊之中傳頌,畢竟趙泗的表現是真的亮眼,戰績也是真的好看。
那可是活生生扛着梁木豬突猛進的狠人!
趙君子也多了一個勇武過人忠心護衛的標籤。
當然,說這些的時候自然也免不了調笑一下趙泗戰鬥全程沒受傷,最後卻自己閃了腰。
李斯的行動是迅速的。
刺殺當晚,東郡太守乾墨就被免職削為庶民,同時移交頓弱押赴。
倘若要是酒囊飯袋,以始皇帝的性格多半是被貶為氓隸,能夠留下一條性命,倘若是私下和六國餘孽有勾結,那恐怕就要抄家滅族了。
程邈連夜帶印入駐東郡太守府衙。
當然,是分頭行動。
始皇帝的駕攆隨行人員太多,行動沒那麼迅速。
頓弱和李斯先後趕赴東郡,始皇帝忠誠的馭手趙泗現在只能在車裏趴着。
趙高終於獲得了為始皇帝駕車的資格,蒙毅則隨侍左右。
車架搖搖晃晃,復行兩天,進入城池之內。
始皇帝隨行的文武百官開始全面奔赴各地地方政府掌權,東郡下轄各縣官員都被暫停職權。
東郡的兵權也被暫時接管,全郡乃至於下轄各縣全面戒嚴,不准任何人私自外出。
有外出者皆備案在側派遣士卒傳喚調查。
頓弱開始大批大批抓人。
士卒日夜巡邏,大軍駐紮在側,始皇帝駕攆滯留東郡,沉重肅殺的氣息撲面而來。
有人疑惑,有人惶恐,有人惴惴不安,有人心存僥倖。
而始皇帝忠誠的馭手,並不知道這些。
他正在床上趴着呢……
「我被免職了,爵位也削了一級。」趙泗趴在床上,王離蹲在床邊一臉苦澀。
王離,最終還是迎來了懲罰。
免除職位,削爵一級。
說實話,處罰很小,只是象徵性處罰,但是對於王離來說,在他負責探查前路的時候出現這樣的事情,對他來說是一種極大的打擊。
「不就是削爵一級嘛……」趙泗趴在床上拍了拍略顯失落的王離。
「你的爵位越來越高,我的爵位卻越削越低……」王離嘆了一口氣,爾後將手中剝好的水果遞給趙泗。
「得了吧……」趙泗翻了個白眼。
「升爵哪有那麼快?」
況且,王離以後是要繼承徹侯的。
現在爵位高低有錘子用,回頭一夜之間,就直接站在二十級軍功爵的頂點。
趙泗別說徹侯了,就是封侯都還遙遙無期。
一個人羨慕對方不用努力,一個人羨慕對方晉升光速。
「你如今也不過是比我低了三級爵罷了,很快就能升回來。反倒是我,以後升的恐怕就沒那麼快咯。」趙泗搖了搖頭。
二十級軍功爵,越往上升爵是越難的。
不過趙泗話音剛剛落下……屋子外面,就傳來了趙高的聲音。
「陛下有旨!」
趙高看向趴在床上正準備行禮的趙泗開口。
「趙侍郎有傷在身,不必拘禮。」
趙泗止住了動作。
「趙侍郎護衛有功,升爵一級,家宅一處,田十頃……」
後面是一長串的其餘賞賜。
又升了……
奇怪?
為什麼要說又?
本章完